第37章 孟大人为女子???
日子像条缓缓流淌的河流,在不知不觉间偷偷溜走了。转眼间,孟镜在任刑部已有半年。这半年里,大大小小的案件约莫上百。不得不说,处理这些案件带给她经验以及名望不止一星半点。
随着阅历一起增长的,还有胸前那两块“小山包”,这让她备感头疼。
但她不知道的是,更加让她头疼的事情正在等着她。
那是一日早朝,空置半年的刑部尚书之职重新提上议程。半年前沈氏父子以孟镜经验不足的由头驳回皇上提拔孟镜的念头。而这半年,孟镜的能力与威望都有不小的提升。
萧翊左思右想,在议政之前召长枫进御书房暗询长枫意见。
天子早有此意,长枫虽然害怕孟镜太过扎眼惹人嫉恨,也不敢再有意见。
于是便趁着次日早朝,萧翊命李即宣读圣旨。
众人皆道孟镜好命,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的时候,御史台大夫刘治呈上一封匿名奏折。
“臣叩请皇上三思而行。”刘治撩袍一跪,“若真如奏折中所言,孟镜以女身参加去岁科考,且登科及弟,无异于公然挑战大昭律法。如此视律法如无物之人,如何能够统领刑部,同为执法者,臣实在感到心忧难寐。”
刘治一语,满堂皆惊。一时万千目光集于孟镜身上,孟镜脸色煞白,想不通自己万分小心遮遮掩掩的身份,怎么会被人于议政堂上公然揭露。
况且御史台刘治素有刚直耿介的名声,他会公然于堂上揭露此事,那这位深得君心的孟大人,十有八九是头彻尾的女儿身。
众人敛眉不语,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明堂之上,脸色晦暗的天子。
不知得知自己的宠臣,竟欺君犯上,大逆不道。况且,那孟镜同沈家的牵连......萧翊还会如此信任孟镜,信任沈家父子吗?
看似安静的明堂之上,暗涌如潮。
长枫握拳,提步欲上前。身前沈相手臂一横,摇头示意。
正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人缓步上前,撩袍跪在地上,举起朝圭,恭恭敬敬地说,“皇上,微臣容禀。”
这人正是当朝丞相。果然,照孟沈两家的关系,即便沈相一惯中立不偏不倚,也免不了两次为了孟镜站出来。
萧翊将折子一合,递给身旁的李即,“沈相请讲。”
“请皇上治臣包庇之罪。”沈相把朝圭轻轻放到地上,双手交叠,缓缓叩首,“微臣身为百官之首,知法犯法;微臣早知孟镜女身,未能大义灭亲依法办理,是臣之罪,请皇上治罪。微臣年迈,在这个位置上早已力不从心,今日特呈上辞呈,请皇上批复。”
说完,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写好的奏折,双手呈上。
满庭哗然。
舅舅......
从前不察,原来舅舅早已白发苍苍。在朝为官三十余年,他原本可以一世清名功成身退,可是因为自己,坏了他半辈子的修身自省。
自责与愧疚快将她淹没。
在一片议论声中,萧翊从龙椅上起身,在满庭的注视下走到沈相身前。
天子微微俯身,将沈相从地上扶起,扫视众人,“丞相所言第一,朕会查明酌情惩治,丞相所言第二,朕不答应。”
“请在座臣躬扪心自问,入仕以来是否时时规行矩步,不曾越律半分。若有,请站到堂前,朕有重赏。”萧翊声音朗朗,落在这空旷的议政殿中,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可无人敢动。
有的人自省己身,不敢违心上前。
有人想要上前,又害怕枪打出头鸟被人揭发老底。
总之是无人敢上前。
“那么众臣觉得,沈相为官三十余年,历经三朝,今朝一时偏私,又该如何惩戒呢?”萧翊走到中间,瞟向右首一人,笑道,“忠王久不上朝,今日实是难得,那么按忠王之见,该如何呢?”
忠王心里一紧,站出身来,道,“沈相为官三十年,清名在外,无论是功劳还是苦劳都首屈一指,这样的人,怎么能因一时疏忽而抹煞了他的功劳?如此,不是寒了天下臣躬的心么?”
萧翊挑眉,不置可否,转头道,“众位爱卿以为呢?”
这朝中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忠王同沈相的关系,忠王出身望族,沈相却秀起寒门,两个人不说是生死敌对,可在政见上从未相和过。
忠王这样说,无非是顺着皇帝的意思。
如此,哪还有不怕死的人敢站出来置喙?那不是活腻了么?
“只是......孟镜与沈相终究不同。”御史台刘治就是个不怕死的人,可如此忠直耿介不会转弯的人,也最容易被人利用。
萧翊颔首,“不错。”
孟镜垂眸,眼中神光一瞬寂灭。她想起在阆州时,长枫问她的一句话:你怎么知道,走到那一天的时候,你不会被当做替罪羊平息众怒……你怎么就知道,他会保你?
她当时答:若有这么一天,那也是士为知己者死,没什么可遗憾的。
现在,真的走到今天的时候,自己真的......没什么可遗憾的么?
她不知道,只是觉得,不可能完全没有遗憾。至于遗憾是什么,却被罩在迷雾里,她弄不懂。
“皇上。”她推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众臣的目光中走上前去,跪在萧翊面前,然后......缓缓摘下头上的官帽,放在地上。
长枫隐隐觉察到她想做什么,此时也顾不得体统礼数,出声喝道,“孟镜,退下!”
孟镜转过头去。第一次,在一惯镇定自若的长枫脸上看到那种,担忧惊惶的神情。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笑着俯下身子,叩首道,“皇上容禀。”
萧翊收起嘴角微露的笑意,面色阴沉地盯着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她也知道他的抉择。比起最后走到那一步,她至少还可以掌握主动权,保住孟家。
“微臣女子之身,孟府众人皆不知晓。微臣的母亲沈氏,早年丧夫,对外称微臣为男儿,不过是聊以慰藉,此事不算违法。至于参加科考,完全是臣一人所为,与他人与尤。”她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都在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萧翊知道,她向来是这样的人,上回私奔之事败露,她也是如此,惹得他恼怒。
他为什么恼怒?
对于这个问题,他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最后,他想通了。
无非是他希望她信任他,而信任这种东西,她不给他。
他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恼怒。
而他为什么想要?
这还多亏李即点醒了他,想要不就是因为......喜欢么?
他咬了咬牙,克制住自己不要有掐死她的想法。
“皇上恕罪。”长枫这时不顾沈相的阻拦走上前去,跪在孟镜身旁,“依臣看来,女子入科举这一条本就该从大昭律法中剔除。”
他话一出,刘治第一个反驳,“祖宗传下的规矩岂能更改,女子入朝为官,无异于牝鸡司晨。照李侍郎此言,律法轻易更改,那律法的威信何在?”
“牝鸡司晨,史无前例;女子为官,却有先例。”长枫看向刘治,“前朝准许女将驰骋沙场名扬天下,今朝为何容不下女子在朝议政为民请命?况且......孟大人提出推恩令,审理忠王世子杀人案,而后大大小小数百案件,当不起一声大人吗?”
“侍郎慎言,那孽子已被本王逐出忠王府,与忠王府毫无关系。”忠王脸一黑,沈长枫在堂上说这话,简直是打他的老脸。
“若说祖宗之法不可改,前朝传嫡不传长的旧例到了今朝不也破例更改了么?”长枫丝毫不理会一旁气急败坏的忠王,继续发问,问的就是刘治之流恪守旧法不知变通之流。
萧翊转身,任长枫发问,没有阻拦。
刘治哑口。毕竟长枫把话题牵扯到皇位承嗣之上,况且今上庶子出身,若他说个“不”字,无异于公然质疑皇帝。
萧翊走上堂去,坐回到龙椅之上,道,“依众位爱卿之见,此事何如?”
女子为官,在场的官员大部分不乐意接受。可方才沈侍郎言推恩令为孟镜所谏,皇上也默认了。
如果说推翻了孟镜,就等于把之前的推恩令也一并推翻,这个结果可就不太如人意了。
毕竟孟镜为官于他们没什么妨碍,而推恩令废除,在场的庶子们,可都笑不出来了。
“皇上。”此时一人上前,躬身提议,“既然之前推恩令时众位同僚对投签之法颇为满意,今次孟大人之事不如也循此法。”
萧翊一笑,“可。”
当即吩咐李即搬来匣子,请大臣们当堂投签。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忠王的一张老脸气得铁青。
萧翊道,“既然众臣都觉得祖宗之法颇有不妥,今日朕就宣布废除旧律之中女子不得为官一条。另,百日之内,若有人敢对旧律提出质疑,并献出解决之策,奖赏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