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从未感觉到的强烈危机感一寸寸蔓延开来。
几乎在大脑对这种死亡预警进行反应之前,他的本能就已经让他侧身躲避。然而只是一刹那，他就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猛地止住了躲避的动作。
前面就是他的房间,而和他同一房间的孙祁阳……还在床上。
如果他躲开了,孙祁阳就会死！
卫清甚至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那种在异能者基地里曾经用过一次的力量就再次被调动,在他身后构成了一面屏障。
然而在那个基地里他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借助了那里储备的天地元气，而这次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呲啦——
从察觉到危险到危险降临，时间不过只过去了毫秒不到。一种无比灼烫的感觉穿透屏障直直照射在了他的脊背上,又宛如针扎般迅速穿透到他的皮肤之下。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的疼痛。
直到此时，攻击才真正落到了他撑开的屏障上。
卫清的身体猛地一震,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半步，脚下的地面被踩出了蛛网般的裂纹。无比刺目的光在他身后亮起，在被屏障抵挡住绝大多数后，却还是有微不可查的一些漏了出来，悄然擦过他的颈侧,落到了宾馆的混凝土墙壁上。
似乎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它是安静的。
然后下一秒,坚固的墙壁就仿如被灌注了岩浆的积雪般迅速消融。最开始只是一个细小如针孔的洞,赤红色的燃烧痕迹围绕着它慢慢向周围侵蚀，转瞬间针孔就变成了数米长宽的巨大豁口，紧接着又将天花板和地面也灼穿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卫清看到躺在床上的孙祁阳正一脸懵逼地睁开眼睛。
但在他睁眼之前,房间另一边的墙也已经被余威不减的攻击烧空了。他的床位正好贴着内侧的墙，于是在他睁眼的同时,被烧空了的地板再也支撑不住床的重量,孙祁阳连人带床直接侧翻着掉出了墙外。
卫清能看清他惊恐扭曲的表情，却已经没有余力去救他了。
“轰——”
迟来的爆炸声终于响起。
……
郢漆通过远视镜看着那边的情景, “哎呀”了一声，纤长的手指一弹，枪支换成了散射模式。她笑眯眯地扣下了扳机，欢快地喊道：“哇！任务失败了！奴家要撤退了！”
数百道比刚刚那道攻击削弱了一个层次的光柱向两公里外的宾馆笼罩而去。郢漆打完这一枪立刻收枪撤退，边跑边笑嘻嘻说：“哎呀，这可不是奴家不尽力呢~小帅哥居然连奴家全力一击都接下来了呢，这是你们的消息出错了啦。”
「郢漆，你确定？」
“奴家什么时候说过谎嘛。”郢漆的身影犹如闪电般穿梭在树林之中，“要不是奴家用宾馆里的其他人拖住他，那小帅哥现在恐怕已经追上来……啊！”
突然间，在她前进的道路上土石飞溅，一个足有轿车大小的双角蛇头猛然破土而出，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盯向她！
「发生什么……」
“快让宏靳来接……啊！去死吧！！！”
……
那道突如其来的攻击持续了三秒终于弱了下去。
卫清勉强转过身，看向攻击来的方向，眼前已经出现了模糊的重影。他的皮肤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撑裂了一般，不断有细小的血珠从皮肤下渗透出来，又汇成一股蜿蜒流下。
一片光点在远方亮起。
卫清的瞳孔骤然紧缩。
上百道光在寂静中悄然而至，它们不再是对准他的，却将整座宾馆都笼罩在内。如果这些攻击落实了，这座宾馆、这座宾馆里的人都会被蒸发一空！
卫清眼神冰冷，抬起手对向那些光。
噗、咯啦……
血色的烟雾如火焰般在他的右臂上袅袅燃烧而起，而后化为细线慢慢填充入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屏障之中。随着这些力量的补充，屏障迅速扩张开来，将宾馆整个笼罩在内。
绝大多数的攻击都被挡住了。
但那些攻击来得太快，在真正降临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作为余波的“光”落到了宾馆外墙上。
咯啦……咯啦啦……
轰！！！
被加热到超高温的外墙猛然崩碎开来，随着最后的爆炸整座建筑开始了垮塌。卫清一直支撑着的屏障终于消散，勉强在被废墟埋没前从外墙破洞跳出去，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他强行稳住了身形，死死盯着攻击的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向那里走去，脚步渐渐越来越快。
那片山林突然升腾起一团烟尘。
卫清微微躬身，下一瞬，脚下的大地被踩踏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整个人化为一道利剑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是谁。
是谁！
长达两公里的距离仅仅数息间就化为乌有，在抵达无比接近山脉的位置后卫清猛然蹬地，借由巨大的反震力腾跃上了百米高空。
他看见一条只剩半截的百米巨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无数树木巨石随着它的挣扎如烟尘般四下飞溅。在那身体的断口处，灼烧的痕迹看起来和刚刚落在墙上的攻击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而更远的地方有一个相比起来极其渺小的人影，她面前正有一片开在虚空中的“通道”，她正抱着一把枪械向那漆黑的通道中走去。
卫清的目光死死锁定住哪个人影。
就是她。
他剩下的一只完好的手慢慢握紧，随着他的动作，他掌中的一片空气骤然扭曲，隐隐约约能看出来一把剑的轮廓。
握住无形之剑的手悄然刺下。
大音希声。
这一剑静悄悄的出现，静悄悄地落下。没有像之前那些攻击一样光芒万丈绚烂无比，反而就如同斩断了一切光明般黯淡，所过之处空间被扭曲出层层波浪般的纹路。
像是黑色的彗星。
更像是天罚。
就连时间和距离都臣服于这一剑之下，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它穿透了那个人的胸膛，然后余势不减地没入了那个通道。
通道骤然崩溃，女人的上半身消失了，但双腿和大半截枪械被空间斩断，留在了这里。
卫清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无力地从高空落下。
“哗啦啦……”
他落下的身影砸断了层层茂密的树枝，眼看就要砸落到地上，那只巨蟒突然窜出来用身子垫了他一下，然后小心翼翼把他放到地上。
大约十几秒后，卫清咳嗽了一声，再次睁开了双眼。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不断袭来，他勉强支起身子，在发现自己的右手撑空了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换了左手完成这一动作。他擦了擦快要流进眼睛里的血，抬眼看向面前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蟒头，黑底白纹，一对斜指向后的锥刺形长角从头顶生长而出。此时它正低头安静看着他。
没有恶意。
卫清半眯着眼，与它对视着。
巨蟒缓缓低下头，吐出一个瓷瓶放在卫清面前，然后语气恭顺地传音道：「前辈，这是一瓶我珍藏的疗伤圣药，也许能恢复您的手。」
卫清没去看那个瓶子，只是盯着它，问道：“龙蟒？”
超自然事件检察署的白鹤曾经说过，排行在它之上的S级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黑山大王”，另一个是“龙蟒前辈”。
眼前这巨蟒，实力明显要远远强过白鹤。
「是的。」巨蟒回道，「您可以叫我霍临泽。」
卫清又咳嗽了一声，血沫从他嘴角淌下，他喘了口气，撑着地面站起了身。他看向远处女人留下的断腿，低声问道：“她是谁。”
「是……天启的一名S级。」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是却比他希望知道的简陋了太多。
“没有别的？”
巨蟒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压抑：「天启是绝对的强势方……我们甚至找不到他们的根据地在哪里。甚至在他们的成员自行暴露身份之前……我们都无法确认……」
卫清闭了闭眼睛，半晌后才缓缓睁开，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捡起药瓶，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龙蟒犹豫了片刻，出声叫住了他：「前辈！」
卫清脚步一顿，偏过头静静看向它。
「前辈，您是从……秘境里出来的吗？」龙蟒小心地问。
见卫清没有吭声，它只能强忍紧张继续说下去：「我和检察署里的那些后辈说，我活了四百多年，但事实上我已经六百多岁了……在现今明面上还存活的妖修中，我是唯一一个完整参与过两百多年前那次修真界动荡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和天启为敌的不只有我们，还有……秘境中的那些上仙。」
它低下头闷声道：「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放弃了，也不会牵头组织起检察署。」
卫清只是看着它不说话。
「您的事情，我已经听白檩说了，我很抱歉他们得罪了您。」龙蟒的语气中透着卑微，「我……知道其实很多妖兽、半妖的思想有问题，已经走上了邪道，不值得庇护。但我将他们组织起来自保，其实也不是为了他们——天启会寻找拥有天赋的人吸纳，但他们更加青睐本来就有修为的那部分。如果不加以控制，天启强大起来的速度回更快，他们也会更肆无忌惮。」
「我只能尽我所能阻止这一切。」
卫清看了它一会儿，哑着嗓子道：“你比白檩聪明很多。 ”
龙蟒微微抬起巨大的脑袋看向他。
“至少我看不出来你有撒谎的痕迹。”卫清停顿了一会儿，“所以，你想做什么？”
龙蟒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将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证件交到他手上。
「我们并不愿意牵连到凡人的生活，」它说，「但天启越来越肆无忌惮，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他们了。」
「要不了多久，天启、还有我们这些存在都会被迫曝光在所有人眼中。」
「这是检察署的S级证件，全世界通用。能帮您在世俗界中解决很多麻烦。」
它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请您……不要也倒向天启。」
卫清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单手拆开塑料封套，将证件拿出来看了看。
那是一个和谭寅那本很像的证件，但仔细看来却还有些微差异。
他盯着着照片栏上，明显是从之前直播视频截图中抠下来的自己的脸看了许久，淡淡道：“我收下了。”
龙蟒的眼睛一亮。
“整理一份天启的资料，发给我。”卫清回过身，再次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是！」
龙蟒目送着他远去，头一次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它盯着卫清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已经看不见了，才将自己断在地里的半截身体拖出来，再次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
“快！快点救人！”
“灭火！快点，这边还在……啊！救出来一个！担架！”
“医生呢？快来快来！人快要不行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赶紧跑过来，检查了那个伤员一下，手颤了颤：“……担架放下吧。”
救援人员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
医生闭了闭眼，艰难道：“他……八成身体已经被高温烧熟……大脑也……”
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救援工作艰难开展着，许多受难者在被挖出来前就断了气。
“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爆炸……”
“听说最近有剧组要在附近拍戏，好多工作人员都提前来了，结果……哎。”
“作孽哦。”
突然一个人无意中看见了远处一个慢慢走进的人影，下意识喊出声：“哎，那边有个人！”
人们下意识看过去，等看清来者的模样顿时失了声。
那是一个衣服上全是豁口的男人，他几乎全身上下都已经□□涸的血迹涂满，右臂几乎齐根而断，血液随着他的脚步一滴滴的落下，在大地上沁出点点痕迹。
医生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小跑过去想要为他包扎，但在看清那人面容的刹那忍不住惊呼出声：“是你！”
卫清看了他一眼。
医生表情复杂地张了张嘴，最终一声不吭地带着他走到了救护车旁，准备为他紧急止血。
卫清没有按照医生的示意躺倒车里的病床上，而是坐在救护车敞开门的后车厢地板上，安静地望着远处忙碌的人们。
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需要抬上车抢救了，只是人们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而已。
他已经尽力了，但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他从硬抗第一次攻击的眩晕中回过神来出手拦截之前，那散射攻击的高温余波就已经先一步夺走了那些人脆弱的生命。
只差了万分之一秒，这放在平时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的时间。
但就是晚了一步。
他拦住了攻击的主体，没让那些力量波及到与宾馆在同一直线上的成千上万的生命，却救不了宾馆里那些同样无辜的人。
卫清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药瓶。
这是能将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圣药，却无法给那些人使用。他们的体质太脆弱了，即使勉强服用，也只会因为受不住药力爆体而亡。
“卫先生……”
卫清偏头看向一旁正在帮自己处理伤口的医生。
医生的声音有点哽咽：“您的手……伤口撕裂的很不整齐，无法缝合，恐怕需要再切除一部分。”
之前卫清救人的视频火遍全网，医生也看过，甚至他也是卫清的粉丝。没想到转眼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卫清听见他的话，表情却分毫未变。
他看起来依旧平静：“那就切吧。”
医生张了张嘴，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敬佩。
“有了有了！这个人还活着！”
“快快快！”
远处传来一阵骚乱，过了一会儿，一个躺在担架上的青年被抬到了隔壁救护车上。
“唉，这个人是在外面被发现的，居然连人带床一起摔出了宾馆，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他被发现时正被压在床和地面之间呢，而且在最贴近地面的位置。有这么一层缓冲，就没被烧伤得太严重。”
“真好运啊。”
“快通知他的家人吧。”
卫清看着孙祁阳被抬走，下意识牵了下唇角，最终却没能笑出来。
天启。
卫清无声默念这个名字。
他想起了白檩的控诉。
「天启是一群疯子的组织！那些混蛋无恶不作不择手段！」
「我有好几千个后裔被他们杀掉了！」
「太残忍了！那群暴徒！」
当轻飘飘的话语在眼前变为现实，这血淋淋的一切都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察也出现在了现场。他们听说了卫清的情况，立刻找过来向他询问情况。
“卫先生……听说您在变故发生时不在现场？”
卫清抬眼看了面带怀疑的警察一眼，拿出龙蟒刚刚给自己的证件，冲他们示意了一下。年轻警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身后那个级别更高的老警察立刻变了脸色，把自己的下属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