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名霂

  好辛再次醒来时,是躺在茅草屋里的床榻上。草屋潮湿阴凉,身上盖着的被子硬冷万分,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便是,左肩与右小腿上的刺痛。

  她虽醒了,却不想承认这个现实,仍闭着眼睛,将记忆捡起来捋顺:她与李章喝酒,本来相谈甚欢,聊到了当初身在蛮族之事后,他便蓦地变了脸色,要取她的性命。后来被两个白衣人所救……

  有人在屋内交谈,打断了她的回想。

  先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声音清冷,不带一点感情,淡淡道:“……虽然共同出来,但不代表我就要为你所用,除了保护你的安全外,其他事我不会再管。”

  另一道男音道:“既然合作的话,你就得按照我的安排来做,由不得你。”也同样很冷。

  应该就是救下她的那两人,听声音似乎在争吵,好辛悄悄睁眼,就见两道白影对窗而立,即使身在屋内,一个昏迷的人面前,他们也未摘下斗笠,神秘得很,这边好辛才刚睁开眼睛,那位女子便意识到了这头的动静,向她看过来。

  女子看过来后,男子自然也看了过来,知道她醒了,于是好辛便坐起身,对两个救命恩人微微倾身:“多谢二位。”

  这回定睛好好观察后,她发觉两人也不算穿得全白,女子白衣红带,男子白衣蓝带,款型相同,两人又都握着剑,好似江湖侠客,看起来倒有些般配。

  女子在原地一动不动,男子走过来,在她床前站定,怔了片刻,又退回两步,留下一段疏远的距离,问道:“可好些了?那蝴蝶镖上有毒,常人中毒后得昏迷个两三天,你一天就醒了过来,身体底子倒是很好。”

  他的声音很冷,没什么起伏,幽幽得似雪山深处的冰泉。可整个人的气场却又十分慑人,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他靠得不近,留了一个异性之间比较礼貌的距离,好辛这才从紧张中微微舒缓过来。

  她道:“我没事……倒是二位,是何人?”

  男子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半响他道:“我们是陛下养的暗卫,此次出来负责保护你。”

  “陛下?”好辛微微皱眉,“沈子昭?”

  “是的。”

  “既然如此……为何我不认识你?”

  “暗卫生在暗处,只按陛下的命令行事,若无任务,便不入尘世。”

  好辛又问:“你们有名字吗?”

  男子的声音淡淡地落在她头顶:“她叫白衣,我……叫我霂便好。”

  听起来似乎是一种代号,他们二人的身份还未得确定,好辛不敢轻易相信,毕竟他从未听说沈子昭暗地里养过什么暗卫。

  她睨了一眼窗边置若罔闻,自顾自做冰雕的女子,轻轻颔首算是礼节:“白衣姑娘,霂公子。”

  她掀起被子,起身准备下床:“这是哪?”刚活动了一下,左肩上又开始刺痛起来,霂公子把她扶回去,让她继续休息。

  好辛用手覆在自己的受伤处。

  这次想要她命的竟然又是一枚飞镖。

  她抬头:“那枚飞镖还在吗?”

  霂公子从一旁的桌子上将飞镖递给她。

  她仔细地辨认着,确定这枚的雕纹的形状与朝鸾宫那枚一个模样。

  只见霂公子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轻声道:“这里是……李章的屋子,你受了伤,便暂时给你安置在这。”

  好辛捧着简陋的茶杯,冥思着。

  名叫白衣的姑娘似乎不太喜欢和人接触,她抱着自己的剑冷冷地推门出去了。

  好辛姑且认为,她不是讨厌自己。

  好辛收回心思,凝视面前的飞镖,回想起李章掐着她脖子时说的那些话。

  在他口中,她似乎曾有一段被敌方掳走的经历,而越军为了救出她,损失惨重。

  这席话,和她原本脑中的记忆相差甚多。

  难道之前对蛮的败仗,失败的原因不是……敌方诈降?

  那她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像是被突兀地插进来的一段,如梦境般扭曲了真相。

  霂公子对她的迷惑了然于胸,他问:“你可知世间有一种花?名曰:九虞血泉花。”

  然后霂公子对一脸迷惑的她讲了一个故事,有人说是故事,有人说是传言,亦有人说曾亲眼看到过,众说纷纭。

  百年前曾有一中原男子游历九州大地,想寻到这天下的边缘,看看是什么样子,他一路坎坷曲折,走过荒野雪山,走过岩浆冰川,一路向南,直到进入了一片大漠,他的□□和精神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生命枯竭之际,他看到了漫天荒漠中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异域胡姬。

  胡姬骑着双峰骆驼,背囊上系着的驼铃叮当作响,她周身红纱,宝石缀腰,面上一层薄薄面纱。双手向他伸出,问道,中原人,你想活下去吗?

  男人道,想,我还想去看这世界的尽头。

  胡姬叹了一声,笑道,我亦想,那你便替我去看看吧。

  说罢,她手掌上翻,自那白皙的掌心中竟渐渐生出一只散发着血红之色的花来,似玫瑰,又似罂粟,其奇特之处,竟是花茎出只有一边生叶,且只有九片,叶为紫红,花为血红,是男人从没见过的花种。它散发着耀眼的血色光芒,妖冶地摇曳着。

  胡姬托着这只花,兀自对他跳舞,手臂间似缠着红尘万丈。

  活下来的男子怀着谢意向胡姬询问她的名字,美胡姬只笑笑,赤脚离去。

  他想一辈子记住美人的音容,可当他走出这片沙漠时,奇异地发现,自己对胡姬的记忆皆满寻不见。后来有人传言,这株花是朵神花,可生死人肉白骨,亦有人说,这株花是朵妖花,只生在边境荒野、寸草不生之地,由人血浇灌而成,能让人迷乱记忆。

  霂公子说到这里,始终冰冷的姿态有些动容。

  好辛问道:“后来呢?那胡姬怎样了?”

  对方答道:“她一生久病不愈,气息奄奄,每况日下,不出几年便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声音微哑。

  好辛:“为何?”

  “不论是神花还是妖花,终归不是凡花,若是凡人使用它,必将遭受反噬。”

  真是令人唏嘘。

  霂公子似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或许你……也曾得过此花。”

  好辛坐在床上,蓦地想起春猎时被刺杀后梦境中的那抹血红之色。

  那个是否就是这个所谓的妖神之花?

  ……

  一连躺了两天,才算把伤养好了一半,不会一动身就刺痛地撕扯全身,这两日好辛便和霂公子、白衣三人在李章的这个院子暂住着。

  这个院子中其实根本没有李章所谓的卧床不起的老母亲,至少住着的两天内,她没有见到这人,后来和村里人打听,那老母亲早在十年前便归西而去了。心里思量,大约是李章为了急于逃离皇宫而找的借口。

  自打她下床后,也没能发现李章的尸体,不知被这两人收拾到了哪里,连院子里的血迹都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经过她的观察,好辛发现这冰美人、冷公子两人,虽然看起来俊男靓女十分般配,两人之间却十分生疏,基本上能不在一个画面中就绝不会一起出现。而且口中虽说“一起执行任务”,但似乎霂公子的地位要比她高一些,白衣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言语虽不显露,但动作上带着敬畏。

  而这位霂公子又似乎半分武功也没有,握着剑就是个摆设,甚至还是个药罐子,竟也能让白衣如此唯命是从,让好辛不得不对他多加提防一些。

  越与霂公子这人相处,便越觉得他为人深不可测,深幽地似不见底的潭水,虽身形与沈子昭相近,但沈子昭给人的感觉总是更温和柔润一些,并不像霂公子这般冷冽如冰,时时刻刻都拘束地板着。

  但不知是否是好辛的错觉,总感觉霂公子在对她说话时,语气里带了点异样的东西,似乎是一种迁就的温柔,她只当是自己过分解毒。

  霂公子厨艺不错,两日中全靠他给好辛与白衣做饭。因白衣总有些刻意疏远好辛,且向来见首不见尾,基本看不到她在院中待着。

  而霂公子好歹还会和她说几句话,好辛和霂公子的相处时间便更多些,这人的生活极其无聊,人也极其无聊,除了做饭外,他便只会坐在茅屋前的石桌上摘菜、扒蒜、切葱……仿佛天生就是生在村野中的人。

  好辛坐在石桌前晒太阳,看着他剥蒜皮的手,那手指细长冷白,仿佛一件工艺品,她直直地盯着,捡了个机会道:“李章的尸体……你们扔到哪了?”

  霂公子手上没有丝毫停顿,淡淡道:“村外的荒野中,埋了。”

  “村里死了个人,邻居都没有发现吗?”

  “没有,我和他们说李章有事回京了,他们知道,这人能不能回来便是个变数了。”

  好辛便不说话了。

  原本好辛就是想为他寻一个坟头埋起来,虽然李章此人对她不善,毕竟他们曾经不仅是同僚,也是有隔辈之间的感情在,总不能暴尸荒野。却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霂公子居然能去埋掉他的尸体,倒让她有些诧异了。

  蒜皮被笼在石桌上,一阵温柔的春风抚过,轻轻地卷起他们飞至空中,似被人扬起来的鹅毛雪,如絮般洁白。

  霂公子站在白雪中,轻抬起头,雪拂过他身上的白衣,似在玉泉上吹过一片梨花雨。

  那个画面,即便让好辛这种没什么浪漫情感的人来看,也是很美。

  美则美矣,在她心中却不及沈子昭半分。

  过后又想,若是现在她面前相对的是沈子昭本人,而他们二人就在这种闲适的山村中做一对闲云野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炊烟袅袅,避世桃源……

  倒也不错。

  霂公子见她目光痴痴,话语间竟带了一丝轻笑的意味:“怎么了?”

  这声笑声很是温柔如水,像极了沈子昭。

  好辛红了脸颊,急忙寻了另一话题:“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霂公子收回轻笑,声音平平:“你不是失去了曾经的记忆、此番出京城就是想探求真相吗?等你伤好我们便会带你去。”

  “去哪?”

  他又不说话了,默默捅咕手下的东西。这人总是这样,每次交谈总留三分,偏留给她一堆疑惑。

  他不接话,好辛便有些尴尬,嘀咕着:“白衣姑娘又没了影儿……”

  嘀咕间,一阵孩童的哭啼声传入耳朵。

第36章 名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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