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窘境

　　第二天黄昏时，珑曦称身体不适，便早早的回青宫歇息去了，但戌时一过，她就悄悄离开寝宫，沿着皇城角落的狗洞钻了出去。

　　只追了一会儿，便追上了慕离与赤月，他们二人换了一身较为寻常的衣裳，暂时掩盖了身份，可惜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赤月的头饰和发髻也没有往日那般嚣张，看着顺眼了许多。慕离与她走在前面，一队便衣侍卫紧跟在他们身后十几步之处，监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赤月从小见惯了奢靡，冷不丁见到这么多裙布钗荆的平民百姓，未免感到不适。这一路上，她打量着周围人们的衣着，频频露出嫌弃的眼神，但因为慕离在一旁看着，她又不敢表现的太过火。

　　“这些人竟然都穿着这么粗劣的衣裳，他们怎么好意思上街逛呢？”赤月大惑不解，“他们是不是故意穿的这么破旧的？这是上元节的某种习俗吗？”

　　一旁的慕离笑了，“您跟我们公主可真像。”

　　“怎么说？”

　　“我陪公主出来的时候，她也总是问些傻乎乎的问题。”

　　珑曦听着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慕离背地里还要嘲讽他，他那张嘴怕不是被诅咒了，怎么就是不会说些好听的？

　　但逛得久了，赤月似乎也习惯了，开始好奇的对着花灯河景指指点点，高兴起来时，甚至主动挽住了慕离的胳膊，甚至将整个身子都依偎着他。

　　慕离也不拒绝，就任由她又扯又拽。珑曦看在眼里，几次想冲出去骂他一顿，但都忍住了。

　　就这样，她跟踪二人走过了好几条街，直到他们在一个灯笼的摊位前停了下来，见赤月捧着灯专心致志的瞧着，珑曦暗中施了个法，那灯笼突然就“哧”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赤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惹的惊叫连连，捂住心口几乎要昏过去。

　　慕离连忙扶住她，安慰了好一阵，才使她平静下来。

　　珑曦躲在角落里看着，正得意时，突然就觉得肚子饿。旁边食物摊上的包子香气扑鼻，她顺着那香气就飘了过去。

　　“多少钱？”

　　小贩比划了一个三，珑曦看不懂，就照例扔给他一锭元宝，小贩看的眼睛都直了。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大的元宝……”他手捧着元宝，待了一会儿，竟然哭了出来，“原来书里说的不是骗人的……”

　　珑曦看着他擦眼泪，觉得莫名其妙，遂问道：“你这些肉包子我都吃了，这些钱够了吧？”

　　“够了，够了。”他哭的声泪俱下，“这摊子我干脆都给您了，您把这灶台吃了我都不管……真好，今年一年都不用干活了……”

　　她径自的咬了一口肉包，觉得味道似乎咸了些，但也不坏。肉这东西，只要做熟了，就没有难吃的道理。

　　另一边，慕离不知跟赤月说了什么，突然惹的赤月转惊为喜，笑个不住。珑曦一面往嘴里扔着包子，一面愤恨的看着。

　　但吃到第十个包子的时候，她突然就开始打嗝，一个接一个，怎么也止不住。

　　不好，她捂住嘴，向摊贩问道：“包子里面放了什么？”

　　“肉啊，还有……花椒。”

　　花椒，了不得了，她闻见花椒就会咳嗽打嗝，一向如此。

　　曾有一段时间，丽妃娘娘便住在那椒房殿里，每次珑曦去请安，一闻见殿内花椒的气味，就得打上半天的嗝，怎么也止不住。

　　得，这下是跟踪不成了，她得赶紧回宫。

　　她丢下包子，正想离开这儿，但此刻，那卖灯笼的摊贩突然吆喝着要猜灯谜，周围人听了，纷纷涌了过来，顺势将珑曦挤到了那灯笼摊位上。

　　她捂住头，想从人群中钻出，却被牢牢困住了，周围像是铜墙铁壁般，没有一丝缝隙。

　　“诸位，诸位，今个上元节，还望大家捧个场！”卖灯笼的摊贩手持一盏纸灯，嘴里嚷嚷着，“每一盏灯笼里面都有一张字条，谁若是能猜出字条上的字谜，那这盏灯笼，就赠予他，不收任何银两！”

　　说着，他将摊上的灯笼分发给大家，珑曦因为挨得近，也被分了一盏。

　　珑曦托着灯笼，心思却放在了别处。她见到慕离与赤月也混在人群中，慕离提着一盏红色的纱灯，二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模样登对。

　　“来来来，开始了。”摊贩絮絮念着，点上一截香，“限时一盏茶的时间，诸位，抓紧，抓紧，再晚一会儿，我这摊子可就要收了。”

　　只见慕离径自从灯中拿出纸条，只略扫了一眼，就猜中个□□不离十。顷刻的功夫，他就连着猜中了数十条，众人听在耳里，不由得一阵赞叹之声。

　　如这般的赞赏，慕离实在听得多了，毫不在意。他随手将赢来的灯笼给了赤月，赤月接过去，笑逐颜开。

　　赤月的目光整晚都流落在慕离身上，那眼神不是寻常女子那般的娇羞的轻瞥，而是热烈且大胆，并毫不掩饰自己的恋慕与欣赏。

　　她是真的喜欢慕离，且一心一意。慕离也曾说过，他喜欢赤月，且将赤月当成乐律方面的知音。

　　珑曦站在那儿，盯着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突然发起了呆。

　　她今晚跟出来是为了什么，既然她不喜欢慕离，何必要生气，何必要暗戳戳的破坏慕离跟赤月的相处？

　　没意思，越想越没意思……她居然也成了个恶人。

　　她叹了口气，正想丢下灯笼离开，但突然嗓子一紧，就打了个嗝出来。

　　这声音实在太响，惹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纷纷往这儿看。珑曦大窘，又唯恐被慕离他们认出，遂立即用手捂住大半张脸。

　　“……姑娘，要不你先来？”那小贩见气氛尴尬，不由开口，“说说你灯笼里的字谜吧。”

　　珑曦摇头，并打了个嗝。

　　“……姑娘，没事，您只要随便说个答案就好。”

　　又是一个嗝。

　　那小贩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珑曦方想要解释，但又是一个响亮的嗝，周围人都被这声音吓的一激灵，纷纷后退几步。

　　她扔下灯笼，捂着嘴跑掉了。

　　上一次这么丢人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第一次跟慕离见面的时候，那时慕离捉弄了她一阵，还将她弄成了个泥猴。

　　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摆脱过慕离，那果然是她悲惨人生的开始。

　　她径自钻进一条小巷，往角落里一坐，整个人蜷缩着躲了起来。

　　“我就在这儿待着好了。”她绝望的想着，待到半夜三更，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再出来，免得羞愧而死。

　　她将头埋下，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再抬起头时，一双熟悉的白靴出现在她面前。

　　慕离一伸手，捏住她的后颈，像捏猫一样将她提了起来。

　　“跑这么快做什么？”慕离偏着头，好奇的看着她，“公主，对面有个耗子洞，要不要钻进去？”

　　她死了算了。

　　她又跑出巷子，那引人注目的打嗝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她实在觉得丢人，见慕离已经追上来，便转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实在对不住。”慕离按住怀里的脑袋，朝众人笑道，“我家姑娘嘴馋，多吃了些。”

　　慕离拉着她离开街上，又她带到了湖边去，并遣下人去买了一壶甜酒。她捧着壶连着喝了几口，总算将这阵嗝压了下去。

　　“公主不愧是公主，嗝都比普通人打得响。”

　　珑曦不吭声。

　　“公主这次出来，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别自作多情，我是出来吃包子的。”

　　“那您怎么一路上都跟着我们？您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赤月公主？”

　　“你傻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赤月她明明就是对你不怀好意。”

　　“公主您不也是吗？”

　　珑曦一时语塞。说得对，她一直想着如何破坏慕离跟赤月的好事，她也是个不怀好意的恶人。

　　但无所谓，今晚这恶人她当定了。

　　“知道你还跟她出来，你个登徒子，你就是想跟美人相伴……”

　　“我这么做，是想将公主给引出来。”他苦笑一下，“公主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出宫逛，我只能想办法让您主动跟过来。”

　　珑曦无言以对。

　　“公主真笨，一个饵丢过去，就立马上钩了。”

　　“喂，我可比你聪明多了。”

　　“没错，依臣看来，公主的聪明才智，简直跟这湖里的蛐蛐一样多。”

　　“……湖里根本就没有蛐蛐啊。”

　　慕离又点头：“那就对了。”

　　她气急败坏的甩开慕离的手。她要回宫去了，忙活了一晚上，丢尽了脸面，又挨慕离一顿嘲讽，什么也没捞到。

　　她跳上一旁的木桩，想要踩着它跳到湖里去，但慕离突然将木桩踢开，她一个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慕离胳膊又一伸，刚好将她接住，揽进怀中。

　　“你别得寸进尺！”她大怒，刚想要开骂，但已经被慕离捂住了嘴。

　　“你都喝了我的酒，还想跑？”他在珑曦唇上吻了一下，“我已经陪赤月逛了一整晚了，现在我带公主去玩好不好？”

　　“别，我可受不起。”

　　“公主不答应，我可不放手。”

　　见慕离不松开自己，珑曦毫不犹豫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但他眉一皱，竟露出吃痛的模样。

　　“怎么了？”珑曦被她这副神情吓了一跳，之前天天咬他，也没见他喊过疼。

　　“不关公主的事，这儿有之前的旧伤。”他一手捂住肩部，“之前被皇后娘娘砍的那一下，还没好。”

　　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慕离是修习法术的人，怎么会对付不了这点小伤？

　　“说的轻巧，您可知道，皇后娘娘那把刀是什么做的？”

　　珑曦摇头。

　　“是龙鳞。那把刀，可是用龙鳞打磨成的。”

　　“龙鳞？这世上哪儿来的龙，龙这东西，难道不是个传说吗？”

　　从小便有人在珑曦耳边唠叨，说她是龙神赐给戚国的子嗣，她从没当回事。包括那整个龙丞苑，那群所谓的护国法师，珑曦从没对那群人产生过什么敬畏之心。

　　她从来只相信眼见为实，可她长这么大，连半根龙毛也没见到，可见龙这东西根本不存在。

　　“没准，龙丞苑那群家伙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所以编造出来了所谓的‘龙神’，然后用‘龙神’这个名号去招摇撞骗……毕竟这世上会法术的人多的去了，总不能都是龙神后裔吧？”

　　“并非如此，龙这东西的确存在。”他戳了一下珑曦额头上的印记，“否则公主怎么解释自己额头上的图案？您额头上这碎花瓣形状的印记，跟龙族图腾的形状一模一样。”

　　珑曦嗤之以鼻。

　　“公主有所不知，您出生的时候，整个人就是被一块龙鳞包裹着的。”

　　“我？别逗了，我可是人，怎么会带着龙鳞。”

　　“是真的，他们说，那龙鳞包裹住您的模样，就像……就像一只被碎蛋壳裹住的幼鸟。”

　　她听着差点一口酒呛到，敢情她出生时还自带了件衣裳啊，怎么没人告诉过她。

　　“最初，那片龙鳞柔韧无比，很容易的就从您身上剥了下来，然而放了几日之后，它就变得坚硬如铁，能工巧匠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将那龙鳞打磨了，铸成一把刀。”

　　“就是母后用来砍我的那把刀吗？”

　　“不错，因为那龙鳞是神物，凡人若是被它伤到，定会遭受重创，且极难痊愈。就如同我这伤，一年半载也不见好。”

　　一想到皇后娘娘，珑曦就实在沮丧，那块鳞片是她出生时带着的，也算是从皇后身上掉下来的，皇后却想拿来伤害她。

　　皇后成日躲在那阴暗狭窄的寺庙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她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这些问题珑曦从来没想明白过。

　　难道就因为自己出生时裹着一片所谓的龙鳞，就将皇后给吓疯了？兴许皇后觉得自己生了个怪物，所以才如此讨厌珑曦。

　　“一直都很疼吗？”珑曦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按在他的伤口处，对于慕离替自己挡刀那件事，她自然感激的，虽然她从没说过感谢。

　　但刚将手伸过去，她就后悔了，因为慕离牢牢将她的手攥住，似乎不打算松开。

　　“我替公主挡了那一刀，公主就不打算补偿我？”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你想我怎么补偿？听你的就是。”

　　“真的？”他突然凑近珑曦耳边，并放低了声音，“那今晚就到我府邸上过夜，如何？”

　　珑曦显然没理解他这话中的深意，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那你府邸里有烤羊肉吃吗？”

　　话音方落，慕离嘴角的笑意突然敛了，并立即放开了揽住她的手。珑曦正纳闷时，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一队侍卫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街道上，他们见到二人之后，直奔过来，忙不迭的向珑曦问了安，又向慕离施了礼。

　　“公主，还请速速随属下回宫。”

　　“出什么事了？”珑曦起身，见他们面带焦虑之色，心中升腾起不祥之兆。

　　“启禀公主，一个时辰前，皇上突然在寝殿中昏倒，至今未醒。”

　　听了这话，她立即脚下一软。

　　“父皇他怎么了？”

　　“属下不知，但情形危急，还请公主立即回宫去。”

　　作者：【姊妹篇《狐狸的使用方法》求预收】

　　文案：

　　弄月本是一条龙。

　　然而，只因为她得罪了魔君，就被变成了一只狐狸——还是毛色最丑的那种狐狸。

　　她打算报仇雪恨，遂冲到魔君的向阳宫。

　　魔君坐在座上，懒懒的看了弄月一眼，却突然眼前一亮。

　　“狐狸，我喜欢你的牙。”

　　弄月石化了，“啥？”

　　“据说，狐狸的牙齿坚硬无比，能不能用你的牙给我开核桃？”

　　从那之后，弄月便成了魔君御用的核桃钳。

　　几日之后——

　　“狐狸，我喜欢你的尾巴。”

　　弄月一个哆嗦，“啥？”

　　“狐狸的尾巴很长，快来给我当围巾。”

　　从那之后，弄月便成了魔君的御用围巾。

　　又几日之后——

　　“狐狸，我喜欢你的……”

　　弄月一挥爪，“滚！”

　　“狐狸的毛都很暖和，我要抱着你睡。”

　　从那之后，魔君便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这狐狸变成人时，浑身是刺，又美又凶，且狡诈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