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心上人
公主府中收了不少能人, 此次秘密来益州, 领头的便是郝应。
他之所以对公主的行踪这么了解, 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公主的人。
郝应还不死心:“我不是!不是我!你们不要胡说,我就是车夫小胡!”
“公主这次带的人, 连同你一共十人。其他人呢?”之前孟濯缨便有意无意的试探他,提到公主手下精通易容者,便是郝应。
郝应当时还扮演着小胡子,神色动乱,听孟濯缨问起来,也没想好如何回应,一口否认了。
但孟濯缨和谢无咎拿到的名单内,是有这个精于易容的郝应。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破绽。
随后孟濯缨跟着郝应去了公主失踪当日, 所去过的地方,更是确定,公主不是失踪, 而是被人藏了起来。
郝应挣扎着问:“你们到底怎么发现, 我是郝应的?”
孟濯缨道:“起初我便觉得你有些不对, 一开始我们起了疑心,以为你是抓走公主的人派来的。但我们见过丁鹤龄, 他又的确不知情, 也不认识你……”
小胡子好奇的打断她的话:“你们怎么会怀疑丁鹤龄呢?犯事的是庄善行,你们怎么不怀疑, 是庄善行的余党,抓了公主还要救人?”
孟濯缨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他们出京之前, 庄善行就已经招供了。这起投敌案,最大的主谋正是益州知州丁鹤龄,益州一干官员,包括庄善行,没有半个干净的。
孟濯缨猜测,李瑶正是从法圆师太处知道了这点,脸色才那样难看。边陲重地,本应守土戍边、保家卫国的官兵,却是引狼入室的国贼!
而丁鹤龄却不知从何处,察觉到天子已经起了疑心,于是弃车保帅,杀了庄善行的家人,只留下一个得宠的妾室和一双儿女,以此要挟庄善行认罪。
可丁鹤龄万万没想到的是,庄善行比他还要无耻,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进京之后,便以活命为条件,将益州的一切对天子全盘托出。
天子派他们到益州,一为寻找公主,而更重要的,便是要带回丁鹤龄口中所说的证据。
丁鹤龄是跑不掉的。他与北狄七王爷勾连,贩卖军械,而所得的财物,大半部分都交给了朝中一位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天子早就有所怀疑。不然,公主不会早早的就来到了益州。
所以,最重要的,是拿住能“治死”这位大人物的关键罪证。
孟濯缨道:“当日公主去见了法圆,从法圆处得到了证据,当即飞鸽传书到京城。随后为不引人注意,便和寻常人一样先去吃了素斋。”
谢无咎眼睛望着郝应,全部的光却都落在孟濯缨身上,眼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不像是在“审问”犯人,反倒像是呢喃情话:“据你所说,公主吃过素斋,便又去了茶楼?”
郝应一荡一荡的,肚子差点戳到匕首尖上,拼命的吸着肚子,离“凶器”远一些:“没错,没错!”
“可公主在随心庵留下了印记。”
郝应连躲都忘了,一脸呆滞:“什么?”一松懈,肚皮就被匕首戳了块皮下来,他“哎呀哎呀”大叫了好几声,“快拿开,拿开!有什么话好好说!”
公主在随心庵的桌子上留下印记,她是在随心庵就被人控制了。随后,郝应带着另一人假扮公主,去茶楼。那人进入茶楼之后,乔装改扮,从茶楼直接走了。所以,从表面上看,公主就像是从茶楼“消失”了一般。
“公主呢?”孟濯缨道:“庄善行已经进京,暗中之人必定不会束手就擒。益州乃是国之重地,稍有不慎,便会战事再起。郝应,你本是山贼,跟随公主难道不也是为国效力?多耽搁一刻,便会多一刻变故。”
郝应颓然片刻,吊在房梁上晃荡,活像个半死不活的死蜘蛛。
他没撑多久,孟濯缨便从他身上搜到一把钥匙。公主竟是被他藏在城中一处小院当中。
李瑶跟在谢无咎身后,先放了信号弹,召集自己的人——她本来是极其信任郝应,若无她的号令,余下所有人都听郝应安排。这也就造成了,李瑶和自己的手下“断线”了。
李瑶倒没受什么罪,理好衣裳,随手在水井边沾湿帕子抹了把脸,两根手指绕着发丝,懒洋洋笑道:“谢卿,你又救了本宫一次。”
谢无咎连忙摆出十二万分的正经,道:“护卫公主,也是臣下职责所在。”
别人言语勾搭你,你正经以对,这意思,就是拒人千里了。
李瑶扔了头发丝,拍了他胸膛一把:“你这样说话,就老没意思了。”
既是勾搭不到,也只得算了。
李瑶提着谢无咎的兵刃进屋。
郝应一见公主,立时眼前一亮。孟濯缨见他反常神色,再念及他反常的背叛,只觉一阵牙酸。
这位做了这么多毫无逻辑缘由的“错事”,其中缘故,不会正是她猜测的那般吧?
李瑶冷冷一笑,容色更是艳丽逼人:“郝应,你原本是一个山贼,陛下派兵剿匪,我念你先祖也是开国功臣,才主动提出,让你戴罪立功。你如今倒好,与逆贼勾结,背叛于我?”
郝应摇摇头:“公主,我行事的确不妥,可我发誓,从未背叛过公主。”
“那你做这些混账事,是为什么?活腻了吗?”李瑶冷笑一声,“你若真的是活腻了,本宫能赏给你几百种既惨又痛的死法!”
郝应看了看谢孟二人,道:“公主,我心里有话,只想和你一个人说。”
李瑶垂下眉目:“你说便是。谢大人与孟大人对本宫忠心不二,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郝应顿了片刻,李瑶便不耐烦:“你不肯说,受死就是!”
“公主!”郝应抿了抿唇,有些羞涩的开口,“公主还记得,你独自一人上鹤首山招降时,与我说过什么?”
李瑶略有些茫然,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究竟自己一时口快,许了他高官,还是许了他厚禄?许了他如花,还是许了他美眷?
竟然惹得他投诚了又反悔?
郝应见她懵懂无知,叹了口气:“我问公主,怎么才能娶到公主。”
李瑶“啊”了一声,张了张嘴,明显是半点也不记得了。
这时候,她反而是最好奇的那个:“那我怎么说的?”
郝应道:“公主说,你若喜欢我,就会愿意嫁了。”
后来,郝应在军中立下战功,因是李瑶赏识的人,天子也的确有意,让他回归宗祠,重新开府。可郝应是个蠢人,只想留在李瑶身边。
郝应问:“公主到底怎样才愿意喜欢我?”
李瑶简直匪夷所思:“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你喜欢我不成?”
郝应委屈巴巴的道:“我的确是倾慕公主啊!难道,我一片真心,公主从来都不知?”
“我为何要知道?”李瑶问他。“你跟随我这么久,你知道我究竟有多少事?益州一行,走露丝毫风声,那就是死,我为何要知道,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郝应张口结舌,用尽力气去辩驳:“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公主再如何为国为民,那又如何?你回到家中,总该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只有你,能在你疲累时呵护你,在你艰难时慰藉你,在你危险时保护你……难道,你总要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李瑶拔出长刀,一剑刺偏,穿透了郝应的手臂。
“你是我的下属,是我的臣下,我只要你至死不渝的忠心。”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
郝应眼里涌上血色,突然啜起唇学了几声鸟叫,屋顶骤然穿破,闯下两个人来,一人缠住谢无咎,另一人飞出两把小刀,斩断绳索。郝应身手利落,半空中腾开手脚,滑落在地翻滚几圈,打了个唿哨,三人一同闯了出去。
谢无咎连同公主暗卫追出去,半柱香后,无功而返。
李瑶将账册的扉页,放在火烛上烫烤片刻,露出一个红章来。李瑶道:“这就是肃王李瑚的私印。”
丁鹤龄和庄善行背后的人就是李瑚。
这本账册就是李瑚通敌篡国的如山铁证。
李瑶到益州之后,阴差阳错查到连三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竟然会武,且身手不凡。没错,连三夫人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身边那个得宠的婢女。
跟着婢女,顺藤摸瓜查到法圆,由法圆的风月情·事,查到了丁鹤龄。
那日公主去见法圆,一番威逼利诱,哪晓得法圆竟是个烈性女子。她原本只以为丁鹤龄只是买卖军械给山匪盗寇一流求些钱财,得知他竟敢通敌卖国,便主动将自己收着的,一本紧要账本,交给了李瑶。
后来法圆自尽,丁鹤龄自己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最为信任的情人,顷刻间就将自己给“出卖”了。
孟濯缨道:“殿下来益州,我们两个的行踪虽然是保密,但恐怕也瞒不了许久。”
法圆死后,丁鹤龄找不到关键的账册证物,索性一把火烧了随心庵。目前,倒还能拖上一时半刻的。
李瑶点点头:“没错。天子身边也不是铁桶一块,不然,丁鹤龄就不会放弃庄善行了。”
孟濯缨道:“殿下是认为,丁鹤龄放弃庄善行,是为了拖延时间。难道,肃王已经决定,要背水一战了?”
李瑶冷笑一声:“太后自来偏心,最为偏疼的,就是她这幼子李瑚。其余的孩子,便连那个蠢笨的靳氏也能得到她一二分真情,偏偏对陛下不屑一顾。李瑚自幼被她宠惯的无法无天,自以为他哥哥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自己的,且自小做的就是皇帝梦。他怎么会放弃?”
孟濯缨道:“公主不必太过担心。陛下命我们先行京城,救出公主。处置这些叛臣的大军已经秘密驻扎在城外,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李瑶点点头:“陛下一向是有远见的。只是不知道,肃王到底打算干什么。”
当下最为要紧的,是要将这本能指证主使者肃王李瑚的册子,尽快送回京城。
李瑶思虑片刻:“去拿了那个小尼姑。将我一个属下易容成丁鹤龄的模样,郝应……”
李瑶揉了揉眉心:“谢大人,你会易容吗?”
谢无咎摇摇头。他和孟濯缨一样,只会一点皮毛。
李瑶遗憾道:“早知道,应该先让物尽其用,再杀郝应啊。”
谢无咎:……做公主的暗卫,还真是倒霉啊!
会易容的郝应跑了,不得智取,只能强攻。谢无咎当晚便动手,生擒丁鹤龄。
好在丁鹤龄因法圆突然死了,满怀心事都在法圆留下的孤女小尼身上,每日都来劝她还俗跟自己回丁府。当晚,谢无咎便在随心庵外面的密林之中,抓住了丁鹤龄。
李瑶与孟濯缨一起,先行押解丁鹤龄回京。
谢无咎与丁鹤龄身形相仿,换上丁鹤龄的衣裳,贴上胡须,大摇大摆摸进丁鹤龄的书房,支走了他好几个妻妾,浑水摸鱼,应付了一晚上。
一行人连夜出城,走了半夜,才停下来在一处林子歇息了半个时辰。虽是人困马乏,但此时也顾不上好好休整,马儿吃了些粮草,又继续前行。
孟濯缨与李瑶同乘一辆马车,看守被五花大绑的丁鹤龄:“殿下,过了前面的小鸽子山,就出了益州。便能放心些了。”
李瑶点点头,笑意盈盈,似乎不见半点疲乏。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出她此时的紧张。
大约是为了松一松心头紧绷的弦,李瑶笑问:“孟大人一向与谢大人交好,可知道,谢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孟濯缨:“…… ……”什么样的?她能说,她这样的吗?
李瑶又问:“也许,谢大人有了喜欢的姑娘?”
李瑶这话问的有些不对。话已出口,她自己反而觉得有些过于孟浪,毕竟,她堂堂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
谢无咎对她无意,便罢休就是,她也是着魔了。何必这样巴巴的上赶子来问?
本来,人嘛,尤其男男女女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因为她的过分纠缠而喜欢上。
李瑶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遭报应呢?”
别人的喜欢她不屑一顾,现在轮到别人对她不理不睬了。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孟卿,你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说闲话。
随后,李瑶就住嘴了。
因为,孟濯缨笃定的点了点头,不容反驳的肯定道:
“谢大人,是有心上人了。”
未几,这个没半点眼色的小孟大人还嫌不够,完全看不见她这个公主的肝肠寸断,又在她碎的渣渣的心口上,补上了十七八刀:
“十分看重,十分看重的心上人。”
李瑶深吸几口冷气,才觉得又活缓过来了。
岁安大公主的公主脾气完全上来了,整个人都炸毛了:
“我知道了!本宫知道谢无咎已经有心上人了,马上就要成亲圆房了,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我听得懂人话,你就不要再讲了啦!”
孟濯缨镇定自若的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