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碧海难奔1
顾仁强迫自己回过神,上前把方易拽回自己身边,紧紧攥着他手臂,好像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何画秋,你还有脸回来!”顾仁脸黑如炭,死死瞪着何画秋,话里带着诘责,“你回来做什么?看看我们死没死么?”
这还是叶文清第一次看见顾仁,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神情有些狂妄,比之方易来说更有土匪气质。
刚刚听了牛二两的话,这顾仁应该也是会些法术的,为防他逃跑,挥袖布下一个结界将二人困住先,有什么话后面慢慢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身边陡然出现的结界,顾仁把怒火挪到了叶文清身上,恨不得此刻化身为虎吞了他。
“让你们叙叙旧啊。”叶文清眨眨眼,“不用感谢,正好我也想听听,毕竟顾大当家把我们耍得也挺惨的。”
顾仁眸光微闪,眸里掠过一丝懊恼,愤恨地攥紧拳头。
“好。”方易率先开口,落在何画秋身上目光不曾有片刻偏移,“那就请何道长慢慢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吧。”
何画秋嘴巴一张一合,最后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好吧,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灵力了,得需要叶公子帮忙。”
叶文清欣然应允:“何道长不妨直说。”
“劳烦叶公子开启陈情图鉴,这样我经历的大家都看得到。”何画秋微微一笑。
陈情图鉴是陈情者亲身经历过的东西再一次以时间顺序慢慢展开来,有的陈情者忘掉的东西和比较模糊的记忆通过陈情图鉴也会清晰显现出来。
陈情图鉴就跟史官一样,以旁人的角度客观的记录着你的一言一行。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陈情图鉴的陈情者必须是死人,否则无法陈情。
“好。”
叶文清以何画秋为中心,挥袖布了个陈情图鉴,众人内心的八卦因子又蠢蠢欲动了,连忙挤上前希望能挑到一个好位置。
宋霁华嫌吵,反而坐在最后面,苏鹤本想凑热闹,可是看见照顾了自己这么久的恩人在这里,自己也不能去别处了,只能陪着了。
大家无比期待着陈情图鉴里的东西,以至于忘了那位在冷风中与自己那被尿湿了的裤子可怜兮兮无声唱着小白菜的梅有乾。
伴随着一声情绪复杂的轻叹,陈情图鉴里开始出现画面。
六月火伞高张,挥汗如雨。过路的行人恨不得能光着膀子,不停地用袖子扇着风。每每见着一处树荫,便跟兔子似的左蹦一下右跳一下,只为寻求那短暂的清凉,顺便消解这酷暑带来的烦躁。
蜿蜒崎岖的山路两旁树木水分被蒸发掉,叶子都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齐齐控诉这变态的天气。
吱呀吱呀。
一辆破旧的板车在寂静的山林间飘荡开来不时伴随着那走调的曲音,树上的鸣蝉也因其干扰静止了一会儿。
“二当家,路上躺着一个人。”推板车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体型矮胖,模样长得有些滑稽,正是牛二两无疑,他口中的二当家,那就是方易了。
牛二两挠了挠脑袋,伸长脖子看了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艳:“长得还挺好看的,跟糯米团子似的,白白净净。”
只见他肤白如雪,剑眉斜入鬓发,五官不同于南方人,比较深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热的原因,嘴唇嫣红还泛着光亮,活像是偷了姑娘家的胭脂来抹。
牛二两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嫌弃地撇撇嘴,怎么这么黑。
方易惬意地躺在板车上,脸上遮了片绿油油的荷叶,一只脚还舒服地蹬在板车的栏杆上,躲在袖子里的手懒洋洋地敲了敲身下的木板:“绕过去。”
“好嘞!”牛二两应道,拉着手里的杆子往右偏去打算绕开那人。
结果还没走三步,脚踝被那人给突然抓住了,吓得扯开嗓子尖叫起来,不断蹬着脚想要挣脱开那只手,板车也跟着晃了起来。
板车上躺着的方易额头重重撞在了栏杆上,还被钉子划了一道痕,心里头三分不悦顿时被这火辣辣的日头给浇灌得迅速窜到了十分。
方易立马坐起,拿开脸上的荷叶,俊秀的面容上却又带着些许少年未脱的稚气,如新竹抽芽,欲开未开,青新白嫩交织间又带了几分坚韧,是那不羁的少年风流。
挂在栏杆上的长腿一跨,整个人轻轻松松落在地面,有些吃力地走到那人身边,在他身上踹了踹:“好狗不挡道,那死滚一边去。”
“啊啊啊!!!二当家的!”牛二两叫声更大了,干脆松开握着杆子的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腿,就跟小姑娘似的吓得花枝乱颤,“他他他他用手指甲抠我!”
方易有些不耐烦,支起袖子遮了遮日头,再次在那人身上踹了踹,语气微冷:“没死就说话!”
“何。”那人艰难地掀了掀眼皮,薄唇一开一合。
“大声点!”方易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跟个姑娘家似的那么屁点声音!”
何画秋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似乎不满方易对他的形容,很是吃力地从喉间挤出话来:“何画秋。”
“何画秋?”方易愣了愣,“行吧,那你让开点,你挡我道了。”
何画秋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方易,漆黑明亮的瞳孔里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方易有些讶然,他从没见过这么干净澄澈的目光,没有一丝杂质,像那出淤泥不染的莲花,干净得让他那些藏在深处的黑暗无所遁形,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方易几近狼狈地别开头,望向远处,做了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定:“牛二,把他抱上车。”
牛二两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这位二当家,掏了掏耳朵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怎么?没听见?”方易偏头见牛二两歪着脑袋在那傻乎乎地掏耳朵,一时有些不耐烦。
“听见了听见了。”牛二两应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这一刻的何画秋也终于松开了拽着牛二两脚踝的手,安心地晕了过去。
方易:“……”
何画秋身形有些瘦弱,牛二两轻而易举地把他放到了板车上,并且十分贴心地把他的头正面朝上摆放好。
“越看越好看。”牛二两再次感叹道,“二当家,您说这人该不会是神仙吧?”
方易嗤笑一声,嘲讽道:“是神仙也是个落魄神仙。”
“那也还是神仙。”牛二两嘿嘿一笑,神仙果然长得都好看。
方易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拉你的车。”
牛二两往后退了一步,忽然看见何画秋那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泛粉都快成熟虾了,一时有些不忍心,一只手悄悄地伸向了刚才方易遮在脸上的荷叶。
“你又做什么!”方易看着往后挪了半寸位置的荷叶,眸色一沉,低喝一声。
被发现的牛二两有些窘迫,立马缩回了手,不安地低下头,讪讪道:“天热,怕他晒着。”
“拉你的车!”方易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他晒也晒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晒这一时半会儿。”
说完便跳上板车,择了处空隙屈膝坐下,奈何位置有限,只能抱着膝盖蹲着,倍觉后悔,为什么要带这个倒霉鬼。
方易越想越气,一气就想动手揍人,于是在何画秋脸上狠狠捏了几下,看着一圈圈红晕,心情这才好了些。
芰荷寨在山顶,还有些距离,方易把脸埋在膝盖里打算眯一会儿,可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脚麻了,脖子也酸得厉害,只能抬起头。
何画秋的脸越来越红,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跟豆子似的不时顺着脸颊滚落。
二当家嫌弃地骂了一句,却还是非常善良地拿起那片已经蔫了一大半的荷叶盖在他脸上,然后隔着荷叶再次捏了捏。
“牛二,快点,热。”方易拔高嗓音催促道。
牛二两接收到指令,顿时铆足了劲,拿出比耕牛还要强十倍的力气,一鼓作气,连续拉了三个陡坡,最后板车稳稳停在寨子门前。
牛二两衣衫被汗水浸湿得透彻,干脆自暴自弃脱了上衣靠在石壁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方易总是得以下地,就是腿麻得不行,就跟踩在云端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由竹子编织而成的大门里突然走出一抹颀长的身影,嘴边噙着温和的笑容。
“大当家。”牛二两站直身子,朝顾仁抱拳道。
顾仁摆摆手,目光在方易身上停留,笑道:“还以为你要去很久呢。”
“咦?”顾仁忽然发现板车里还躺着一个人,上前一看,笑容微滞,随即恢复自然,促狭地看着方易,“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神仙?运气真好。”
“死乞白赖的人罢了。”方易不自然道,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啊。”顾仁恍然,大手一挥,“好吧,就让他在寨子里待几日吧,不过得看紧了。”
“好,我有分寸。”方易点头道。
芰荷寨也只是一个前不久刚刚成立不久的土匪寨。当时顾仁跟方易扯大旗唱土匪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传出去的消息,顿时涌出一大批人说是要加入,于是原本只有两人的山寨立马成了近百人的寨子。土匪寨的名声仿佛一瞬间也给落实了。
只不过他们还不算真正的土匪,毕竟也没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烧杀抢掠的事。
何画秋一进寨子便成了万众瞩目的观点,个个都说山寨里来了神仙。原本方易随手把他丢到了一处破旧茅屋,谁知道大伙挨个去看,硬生生把那茅屋给看塌了。
方易无奈之下只能在一堆茅草里把人跟地鼠刨萝卜似的刨出来,干脆带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方易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且还不牢固,隔三差五就得修一次,可他却还是选择把何画秋放在床上,自己则拉过凳子坐在床沿,趴在那里睡着。
方易迷迷糊糊间觉得脖子凉嗖嗖的,好似放了块冰,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感指腹间一阵刺痛,睁开眼便看见脖子上架着一把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