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omega女性将代表自己名字的茉莉花（杰丝敏）放在慰灵碑前, 将代表莉莉丝名字的百合花簪在自己的发间。

　　她们原本计划佩戴着这两种花，出席她们的婚礼。

　　婚礼已经无法举行了。

　　杰丝敏裹紧了披肩, 席地而坐。

　　广场很安静, 除去还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们，整个类地球都在关注公审, 但就算值勤的先锋营士兵注意到她，也不会过来打扰一名悼念亡妻的家属。

　　莉莉丝 lil83414

　　她抬起头，慰灵碑太高了, 上面刻了太多太多名字，她好不容易才又找到刚才亲手抚摸过的那一行姓名编号, 牢牢地凝望着它。

　　“我的妻子, 我的alpha。”

　　杰丝敏想起原本准备好的婚礼誓词, 呢喃出声。

　　“我唯一的爱人。”

　　“我勇敢纯洁的百合花。”

　　她想起莉莉丝的许多种样子。

　　升任大校时, 莉莉丝开心得抱起她旋转, 险些失手将她甩出去, 没办法，莉莉丝就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笨蛋。

　　第一次穿上大校制服的时候, 特地跑来给她看, 那副有些刻意耍帅的模样，又英姿飒爽, 漂亮得不像话。

　　说起狄上将时, 小粉丝般的崇拜脸，简直蠢到了极点。

　　还有惹她生气后，变成巨狼蹲在门口, 嘴里叼着花，那样子更是蠢上加蠢。

　　但是，每回莉莉丝从战场回来，有时带着伤，身体疲累，精神还因为厮杀而亢奋着，看到她时，那种瞬间安心下来，眼神又忍不住染上占有欲的样子，强势地拥抱亲密，就是她最喜欢的莉莉丝。

　　当然，那场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被记录下的卑劣伏击。

　　那些虫族用了多少枪弹来攻击他们？她的莉莉丝受了多少伤？她不知道，她没法去抚慰她的爱人，那时候她被占据了意识，甚至没能够亲手阖上她的双眼。

　　她不关心公审，就算北野光死了又怎么样呢，她的莉莉丝都回不来了。

　　杰丝敏想起，幼崽出生的时候，那位发着光的顾长安上将，抽空来看望过她。莉莉丝与他不熟，她自然也对这位继任上将不熟悉，顾长安上将并不是例行客套，他像是洞悉了她的打算，劝说了一些很有道理的话。

　　可是那些话是没有用的，大概顾长安上将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可动摇，因此，他告辞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悲伤。

　　她很感谢顾长安上将没有阻止她，她被那个所谓的伊芙占据过身体，她知道他能这么做，但是他没有。

　　所以，她放心地将她们的幼崽托付给了先锋营。

　　她无法再支撑下去，如果她还有余力，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清楚自己的选择伤害到了她们的幼崽，也许莉莉丝会责怪她，可是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失去莉莉丝，她就已经失去了她想要的未来。

　　她的爱人，满身伤痛沉入黑暗，她必须去陪她。

　　杰丝敏看向医务楼的方向，默默祈祷幼崽平安长大。

　　最后，杰丝敏重新凝视着莉莉丝的姓名，眼神决绝而热烈，她笑起来。

　　“莉莉丝，我来了……”

　　狼嚎虫嘶，枪炮炸响，撞击厮杀……种种声响混合在一起，构成战场该有的模样。虫族集体失控，虫子是不明白撤退的，所以这场战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唐驾驶着潘帕斯，杀红了眼，他将瞄准系统牢牢锁定了眼前的改造人，在炸响连天的战场中，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杀了他。

　　为了张伯伦，杀了张伯伦。

　　改造人并没有像雌性虫族那样失控，他和先前一样攻击着潘帕斯，他没有再飞起来，一边羽翼前端耷拉着，那是躲避潘帕斯的光炮时被炸伤的结果。

　　他似乎没有失去理智，却和那些虫子一样不知道撤退，用明显非人的力量和潘帕斯搏斗着，大概是因为羽翼受伤的缘故，渐渐处于下风。

　　潘帕斯一着不慎，被改造人踢飞出去，唐浑身震痛，咬紧牙关立刻站起，操纵着潘帕斯回冲，放弃武器直接将能量聚集在机甲双手上握拳进行攻击，改造人也挥拳相向，他的拳头打在机甲上竟然能制造出明显的凹陷，而机甲光能覆盖的拳头打在改造人的身体上，改造人明显受创，骨裂淤青，但不是立刻见血破碎，已经让唐更明显的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人了。

　　这种原始的搏斗，在双方都不间断的挥拳中持续着，唐什么都不去想，即使改造人已经被打倒在地，他还是驾驶着机甲扑上去，机械地挥动着拳头。

　　直到改造人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唐才停下来。

　　他将覆在机甲双手的光能收回，重新聚成光剑。

　　这是最后了，唐心想，不能让他走得痛苦，要干脆利落。

　　潘帕斯双手紧握光剑，高高举起，唐没有使用自动瞄准系统，而是自己瞄准了张伯伦的心脏。

　　只要瞄准心脏就好了，不要看那个人的脸，张伯伦已经不在了，那不是张伯伦，唐对自己这么警告着。

　　在动手之前，唐自己的心脏绞痛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同时狠狠刺下光剑。

　　在这个瞬间，他还是忍不住看向爱人的脸，那张脸没有受太多伤，金发碧眼，一如当初，连眼神都……眼神！

　　唐的哀嚎嘎然而止，心跳声大到撞击耳膜，光剑落偏，狠狠刺入改造人肩头。

　　于是温柔的眼神混入了痛苦。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唐的手剧烈颤抖着，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他眼前一片黑暗，他用手摸索着自己，确保绑在腰间的迷你燃弹还在，然后抓起塞进武器格的光能枪，打开机甲舱，跳了下去。

　　光剑穿透了改造人的肩膀，将这个拥有双翼的改造人钉在地上，不能动弹。

　　唐落到改造人身上，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他用力闭起眼睛，然后再睁开，终于恢复了视野。

　　改造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刚才的温柔眼神，只是唐因为过度思念出现的幻觉。

　　唐欺身上前，用左手狠狠握上改造人的脖子，右手的枪顶在改造人的太阳穴。

　　这样的姿势，让改造人看清了他绑在自己身上的燃弹，眼神瞬间起了变化，不等唐看清，就又变得敌视而冷漠。

　　唐疯了似的低笑起来。

　　改造人面无表情。

　　“上将死了……”

　　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中，唐用枪指着张伯伦，忽然诉说起来。

　　“上将死了，”唐的眼神从愤怒渐渐变得空茫，“大校继任了上将的位置，他身上的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的声音带着忍耐到极致的悲伤。

　　“谢廖沙身上也出现了光，他不肯下战场休息，那只狼不要命一样，不，他本来战斗风格就是这样吧，他倒是没什么变化……”

　　改造人还是面无表情。

　　“你弟弟啊，说话比你还要阴阳怪气，他告诉我，是我害死了你的父母……”

　　改造人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眼睛睁累了之后的自然反应。

　　唐又低笑起来，收回左手，单手拉出人工智能的投影光幕，启动早已准备好的攻击指令。只要是服过役的人都能看明白这简单的攻击指令，潘帕斯将在三十秒后，攻击唐绑在身上的迷你燃弹。

　　也就是说，三十秒后，唐身上的燃弹就会被引爆。

　　唐收回右手，将枪口顶上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那就一起走。”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

　　没有人动作。

　　十五

　　十四

　　……

　　没有人动作。

　　十

　　九

　　改造人猛然伸手，不顾肩膀被光剑钉穿，微微抬身，他打掉唐手中的枪，捉住唐的右手，拉出人工智能的投影光幕，输入命令暂停的快捷代码。

　　唐冷冷地盯着他。

　　张伯伦伸手抚上爱人冷若冰霜的脸，艰涩地开口“我已经成了一个怪物……”

　　听到爱人痛苦的声音，短时间内情绪再三起伏的唐无法强撑下去，他左手握住张伯伦抚着自己脸颊的右手，右手截停了张伯伦偷偷握住枪的左手。

　　唐贴着张伯伦的掌心痛哭出声“活下去，求你，求你……”

　　张伯伦的眼神空茫起来，他无法接受自己像这样存在，更无法接受自己又害唐伤心哭泣。

　　最终，他妥协了，他放开了那把枪。

　　唐抱住地上伤痕累累的爱人，感激而愧疚，流尽了最后的眼泪。

　　顾长安收回视线，低声叹息。

　　伊芙没有意识到他的走神，她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她为人类的“奉献”。

　　伊芙只是发光的人形，她不是人类，顾长安无法翻阅她的意识，她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因此顾长安让她自己陈述。

　　走神回来，顾长安发觉，伊芙说完了不可考证的古早恩惠，将北野光与柯尼西敷衍带过，已经开始得意地讲述她安排顾长安挖掘真相、拯救人类的计划。

　　……类地球民众快要被她气死了。

　　她正说到“长安是我的孩子，今日他已经证明，他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待，他践行了他的使命，保护了你们，为你们找出了真相。即使你们只是人类，即使你们再三背叛我、遗忘我、纂改我的名姓，你们的智力也应该能够明白这一点，是我给予了你们一个救世主……”

　　顾长安打断她“我不是救世主。”

　　伊芙不解地看着他。

　　顾长安为她解释“在人类文明中，用以达到目的的事物，叫做工具。”

　　“我是您制造的工具。”

　　伊芙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愤恨道“你竟然恨我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忘了我是如何养育你，将你教养长大！你喜欢自诩为人，就学会了人类的忘恩负义！”

　　顾长安看着人形的光，想念那位早已入土的老嬷嬷。

　　他没有那么自欺欺人，不会故意认为记忆中的伊芙嬷嬷，纯粹就是被伊芙附身的那位老嬷嬷，这是不可能的，伊芙每次附身都会被那具人类身体的本身性格影响，但也只是影响，伊芙嬷嬷的所作所为，不可否认地受到伊芙本身主导。

　　伊芙怀抱着教育出“保护人类的神”这个目的，对他抱有超出常理的信任和爱意，为了达到目的，多次修改不符合这个目的的记忆，为顾长安营造了泡沫般的温情。

　　然而，尽管虚假，但在这虚假的温情记忆揭穿之前，顾长安确实从中获益良多。

　　顾长安平静地说“我确实应该感谢您，还有那位本心一定十分善良的老嬷嬷。尽管您所谓的对人类的爱，轻佻、反复、不负责任，甚至因此造成了人类文明的重大灾难。但是，您作为伊芙嬷嬷存在时，反复教导我去保护人类、爱护人类，只教会了我爱与责任，我对此心怀感激，除了完成您赋予我的职责，我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偿还您的恩惠。”

　　伊芙争辩道“也许我做错了一些事，但是你就是我的造物，你拯救了人类，就是我对人类的弥补，你怎么胆敢指责我不负责任？我苦苦忍耐，附身在低等人类躯壳中，每分每秒都过得难以忍受，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你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应该已经和我一样难以忍受这副低等躯壳！你该对我的牺牲有切身体会，就算你自甘堕落，也不该这样颠倒黑白来侮辱我！”

　　顾长安解释道“这一切因您而起，就算罪魁祸首都得到惩罚，可人类失去的生命、记忆、文明，都已经无法追回。您还不明白吗？这场滑稽的闹剧，如果没有您的插手，就不会发生。如果您从未存在，北野光从未获得力量，我从未存在，对于人类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

　　伊芙尖叫起来“如果没有北野光，人类早就在地球末世中灭亡了！”

　　顾长安反问“您怎么知道，没有北野光，人类就一定无法在地球极端气象和动物巨大化暴走中存活下来？也许人类可以适应，也许人类可以研发出巨型飞船离开地球……”

　　伊芙讥讽道“这只是你的假设。”

　　“是的，这只是我的假设，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顾长安拉回话题，继续解释道，“所以，在征服号上时，确切来说，是在2星球您出现过之后，我就开始思考，怎样保护人类。”

　　“那时候我就明白，北野光和虫族，已经不是人类最大的安全隐患，对人类文明最大的威胁是您，或者说，和您一样的存在，也包括我。”

　　人形光骤然微缩，面部对准顾长安，整团光散发着警惕的气息。

　　顾长安回想着当时的决定，继续说明“在遇见廖沙之前，我一直没有发觉我的残缺，不止是记忆的残缺，我从和廖沙的交谈中，发觉了我作为人类的残缺。您在2星球出现过之后，证实了我记忆的残缺，也证实了我作为人类的残缺。因为您的修改，就连我对孤儿院孩子们的真实喜爱，都出现了缺失。我的残缺，是脚踏实地的生活，是正面负面俱全的真实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