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草

  现如今,他却又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眼前。

  黎从窗户里跳进来,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姑娘,你怎么了?”他注意到我的凝视,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一向如此漫不经心,显然是还未曾认出我。

  “无碍。”

  看到他的目光后,我反而下意识地往后退,和他保持距离。

  站在我身后的华火拽住我的手腕,我转过身,他垂眼。

  “你的手怎么在抖?”我问道。

  “不是。”他缓缓摇头。

  我顺着他的视线垂下去,这才发现是我自己的手在抖。

  我反手握住华火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我侧过头,不敢看身后的黎,感觉到他脚步声逐渐靠近,我的身子绷得笔直。

  “姑娘,你…”

  在黎绕到我身前,华火伸出手,带着我的脖子埋入他的怀中。

  黎的脚步声也堪堪停下,有片刻的停顿后,转身而走。

  我想见到他,却也不想见到他。

  我的想法很浅薄——

  这一次,如果他和我不再交集在一起。

  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遇到那个所谓的‘莫狂澜’,他就可以一直在九华山上逍遥下去?

  “他长得很眼熟…”华火的声音从上而下传到我的耳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华火眯起眼睛思索。

  “你见过他?”我惊愕地退出他的怀中。

  “印象中有这个长相。”他缓慢地说着,“不过,好像跟他完全不一样,似乎沧桑一点、颓废一点…对了…”

  华火忽而低下头,和我对视。

  “是明叔。”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明叔…”

  “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编剧?”

  “你知道?”华火的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我该早想起来…明叔的笔名就是黎啊…他就是写这个剧本的人。”

  “如果你们认识,那他为什么没有认出你?”我问道。

  “以他现在的容貌,最多不超过三十岁,那时候我还没上初中,他该是认不出我。”华火说道,“他一直在我爸公司当编导,《九州燎原》就是他写给我的剧本,男主的名字和我一模一样,女主就是莫狂澜,也就是你,刚拿到剧本的时候,我还非常不喜欢女主的人设来着…”

  “《九州燎原》?”我蹙起眉头。

  这似乎和我印象中的名字不同 。

  “嗯…这个剧本是改编于明叔的成名作《九州狂澜》,当初他写了很多书,只有这一本出名了,他一直很喜欢。”

  “既然很喜欢,为什么要把《九州狂澜》改成另一个故事?”

  印象中,黎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人。

  他一直念叨着‘这个故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改变’,怎么可能自己亲手改了它。

  “说来也奇怪,写完《九州狂澜》后,他之后写的每一本都没有了风采,人们都说他江郎才尽了,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就瘸了,既没有出车祸也没有受伤,可却落下了终生残疾,走路拐杖不离手。”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当初在华火的神识里见过的那个身影。

  颠簸、拄着拐杖,身影像极了黎。

  当初我以为自己是魔怔了。

  “自从他瘸了后,人变得非常阴沉,有人听见他曾经一直在嘴里嘟囔‘没了,都没了’,他放弃了当作家和写书,被我爸聘请来当编导,他曾经也说过不会改《九州狂澜》这本书,但后来资本方投资了很大一笔钱,他也就改了。”

  “我不相信。”

  我摇着头。“他…”

  一个为了成全‘莫狂澜’甚至愿意放弃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而弯腰。

  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爬上我的心头,让我不寒而栗。

  黎是怎么回到他原来的世间的?

  华火又为什么会借着他笔下的文字来到我身边?

  这种落笔成真的法子,好像只有我曾经拥有的恩赐才能做到…

  “莫狂澜…”华火从背后环绕住我的身子,将我完整地罩住,“你抖得太厉害了。”

  黎负手走向洛阳派的弟子们。“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迷途的女子?应该就在你们的门派之内…”

  我抬起头,他果然没有认出我。

  却果然又在找我。

  “迷途…”几个弟子刚想要说什么,被突然站起来的洛阳打断。

  洛阳的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缓缓把长剑从背后的剑鞘中抽出来,一股中药味在酒楼的顶楼弥散开来。

  围观的弟子们俱是一头雾水,就连我也看不懂洛阳在做什么。

  剑上的寒光反照在墙上,上下晃动,也照亮了洛阳脸上的面具。

  长剑直指黎的喉咙,只有咫尺之寸。

  “这位小兄弟…”黎连连往后退,“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只是来找个人…”

  “你要找的不是迷途,是莫狂澜对不对?”洛阳问着。

  “你怎么知道莫狂澜?”黎高挺的身影上写满了惊异。“不应该啊…”

  我看向洛阳身后的气,上下氤氲,带着沉沉的中药味。

  这哪里还是他原来的气息,明明就是妖的气。

  “是九州四恶。”含露从我的身后走上前,话语笃定,“夏枯草。”

  她继而说道。“你那叫洛阳的师兄果然厉害,本来夏枯草寄居在他身上是想控制他,没想到反而被他控制了。”

  “你来做什么?”

  “你救了我一命,我却不想欠你。”她昂首,“我来还你这个恩情。”

  “什么意思?”

  她答非所问。“你知道夏枯草除了治病之外,最擅长什么吗…他能还原场景…你当初所经历的来龙去脉,他都能借着我的阵法给你还原过来,包括记忆,包括你不知道的真相。”

  “你肯定会很奇怪为什么洛阳变化这么大。”含露说道,“因为他已经借着夏枯草知道了一切,他有愧于你,便戴上了面具,但是莫狂澜…”

  “真正有愧与你的人,另有他人。”

  “莫狂澜…真正害你遭遇这一切劫数的,不是其他人,就是陪伴了你大半个岁月的师父。”

  含露虽然在说话,但我却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的口型。

  她说得每一个字我都懂。

  “不可能。”我说得艰难而笃定,手脚冰凉。

  心底有一个地方正在慢慢皲裂。

  “莫狂澜,你也能有今天…”含露嗤笑道,“你还劝我放下执念,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魔。”

  “不可能。”我重复道。

  “世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哪怕你从心底觉得不对劲,我是这样,你也躲不过这样,但你越是挣扎,就越是泥泞。”

  含露笑着扬起手,整个酒楼的底下浮现出黑白交融的八卦阵法,而洛阳身后的气也逐渐融入阵法之中。

  所有的人都定在了原处。

  黑墨和白墨顺着我的脚往上爬,将我拖曳入其中。

  黑白颠倒,我们依旧定在原处,但眼前却不再是酒楼,而是一个四面无棱角的空间。

  上下左右全都是黑色,把我们罩在暗色中。

  “这是什么?”弟子们问道。

  随着他们这声落下,黑色转成亮眼的大白色,在反光中光影交错,罩住我们的空间就像是镜子一样,浮现出画面。

  “这不是我么?”黎发出声音。

  画面的一开始,他御剑空中,踏上了洛阳派。

  “这位小兄弟,你知道迷途这个女子么?”他拉着一个弟子问道。

  “你是说,小师妹?她就住在西北角的竹屋里。”

  “她这会儿在哪儿?”

  “应该是在和师兄练剑。”

  “你说的那师兄,可是洛阳?”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黎看着图景的面孔越来越诧异,他紧紧地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画面一转,来到我告诉洛阳我的恩赐的场景。

  而石头的背面,竟然坐着黑衣的黎,他叼着最终的狗尾巴草,听得津津有味。

  我离开洛阳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洛阳师兄,这是我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能把我拥有恩赐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好。”洛阳点头。

  我走后,洛阳也离开了,平地上只坐着黎一个人。

  他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画面说道。“如果不告诉琴瑟的话,那么迷途就永远就是洛阳派泯于众生的迷途,永远成不了莫狂澜。”

  他说完后,对着我们慢慢笑起来。

  洛阳走后,并没有去琴瑟那里,而是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竹卷,宁和地读起书来。

  看到这里,我的呼吸越来越慢,几乎可以说是屏息敛气。

  如果洛阳没有开口,那么琴瑟是怎么知道我拥有恩赐的事?

  又会是谁,告诉了琴瑟?

  我的内心涌现出一股冲动,想挣脱阵法,闭上眼睛。

  但正当我想这么做的时候,华火从揽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画面。

  华火低声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画面上,黎走向琴瑟的住处,脚步很轻快,轻快得让我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我希望他只是去看一遭山顶,并未和琴瑟有任何交谈。

  “琴瑟掌门。”他坐在琴瑟跟前。“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有办法让你成仙。”

  冷淡的琴瑟睁开眼睛,猛然看向他。“什么办法?”

  “你先别急,先听听我的条件——只要你能去人间找个叫景飞宇的四王爷,我便告诉你所有的来龙去脉。”

  他笑得恣意。

夏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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