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半夜醒来时,李贪发现床边是空的。
床单满是干涸的水渍,挤在一起,沟壑万千,浴室里传来哗啦的淋浴声,勾起李贪无限遐想。
李贪从床上坐起,她从地上交叠在一起的衣服里找出自己的衬衣披在身上,看到从成欢衣兜里掉出来的烟,觉得有点头疼。
她挣扎了下,还是把烟捡起来。
李贪扭头看向窗外。
她记得之前连续开会,又做了一晚上的手术,去酒吧喝酒时已经白天。
算算时间,好像也没睡多久,也难怪大脑还是钝痛。
李贪夹着烟赤脚出了卧室,浴室的花洒还在运转,她没有开灯,转身去了客厅。
昨天的记忆几乎全被成欢占据,李贪根本就没注意观察她屋内的结构。
结果现在一看,她彻底愣在原地。
乱。
甚至可以用脏乱来形容。
成堆的泡面码在厨房台子上,衣服随手扔得到处都是,用过的水杯也不收,而是不断取出新的,直到方几上摆满咖啡渍圈。
这么一个洁癖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住在这样乱糟糟的地方?
李贪把烟扔进垃圾篓,越看越惊骇,随即她很快注意到客厅旁半开的画室。
成欢竟然还在画画?
李贪好奇走进去,开灯,迎面就看到正中心的画架蒙了层白布。
她下意识掀开,白布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刚刚画好的成品。
李贪还记得这幅画的雏形。
那是她去成欢画室里复习,两人喝醉了酒,成欢兴致勃勃要替她画人体。
她画了张鲜血淋漓的裸背。
而如今,这幅画完成了。
碧翠的青蛇沿着伤口从腰间蜿蜒向上,层层盘旋,在脖子处探出头,吐着信子,舌尖沾了瓣桔梗花,花瓣刚刚遮掩额角的伤疤,目光与画中人的视线对视。
这幅画,李贪见过一部分。
成欢微信头像是一只眼睛的画像,现在看来,就是来源于这幅画。
“喜欢吗?”
成欢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她穿着白色浴袍,头发半湿,走起路来猫一样的轻。
像出水的妖精。
“为什么要画蛇?”
李贪好奇。
从成欢的视角看过去,李贪只披了件几乎透明的白衬衫,灯光轻而易举地穿刺轻薄的衣料,露出李贪伤痕累累的后背。
有画布上就有的旧伤,还有她昨晚亲手添加的新伤。
新伤刚刚结痂,成欢手痒,隔着衣料又把新痂抠掉,丝丝鲜血沾在白衬衫上,到像是画布上摇摇欲坠的鲜血在现实复刻。
“……抱歉。”
回过神来,成欢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去找药。”
“不用。”
李贪把她手腕一拽,根本就没用力,成欢就轻飘飘转到她面前。
浴袍本来就宽松,这么一拉扯,领口大片裸露在外。
目光之下,全是白天疯狂的青浅不一。
成欢感觉李贪看她的眼神又暗沉了点。
两人安静了一点,又绕回之前那个话题。
“怎么想着要画蛇?”李贪的目光在画布上逡巡,看自己的肖像总归是奇怪的,但加上那条蛇,李贪就多了个分散注意力的对象,“你喜欢蛇吗?”
“你喜欢这幅画吗?”
成欢静默了一会儿,又执着于之前的问题。
李贪轻哼一声。
“你觉得这是什么风格?”
李贪仿佛回到了之前那个复习的下午。
“浪漫主义?”李贪距离这些知识点太久了,随口说了个名词,随即又觉得这么写实应该更像是现实主义的风格。
“这其实不是从高中那幅。”成欢说,“这是我重画的。”
“大学时,我旁听了一些历史课。”
她审视着这幅画,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最后她停留在眼睛上,静默几秒,她才继续开口。
“讲到维多利亚时期时,教授提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订婚戒指。”
“那是阿尔伯特亲王送给维多利亚女王的订婚礼物,戒指是只铸造优雅的缠绕的蛇。”
成欢讲到这里就停了,李贪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就完了?”
“我只是在说这幅画的灵感来源。”成欢点点头,“这就完了。”
李贪:“……”
她总觉得成欢话里有话。
于是她逼视地靠近,正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成欢就把她往后一推,她被李贪审视目光看得不太自在,干咳一声,故作嫌弃:“脏死了。你赶紧去洗澡。”
李贪被她半推半就往浴室里走,成欢成功把人往里面一关,才松了口气。
她又溜去画室,把画重新盖好。
当时的人认为蛇的形态,代表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绵长不绝的爱情。
*
李贪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钻出来,成欢已经把卧室换了套床单被套。
她半靠在床上玩手机,瞥见李贪不着偏缕地走进来,脸一红,顺手把枕头往她身上的扔,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李贪把枕头牢牢攥在怀里,叹了口气:“你没给我换的衣服。”
成欢:“……”
好吧,是她的问题。
她让李贪先上床裹在被子里,自己又跑去衣柜随手扯了件宽松的衣服扔给她。
“没有多的睡衣,你先随便套一件。”
单身独居女性是不会准备一件以上的睡衣。
成欢溜回床,只觉得身边热源带着一股潮气。
她红着脸说:“累的话就赶紧睡,你都没睡多久。”
李贪“嗯”了一声,伸手捞起自己的手机,赖在床上不肯动,手上手机却没闲着。
成欢无语:“……你要不要这么劳模?”
李贪神色淡淡:“想查点东西。”
“什么?”
“维多利亚时期的浪漫主义。”
她怎么还记得这茬?
成欢登时把她手机摘了过去,往床另一侧一扔,整个身子倾轧在李贪身上。
那股绵柔的潮气又扑了上来。
“看什么手机?我不好看么?”
成欢直接伸手蒙住了李贪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像画中走出的美女蛇。
李贪在温柔乡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刚在洗澡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成欢还在浅眠,李贪从昨天上午起就只吃了一顿,之后无论是做什么消耗都不算小,她是被彻彻底底饿醒的。
李贪起身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身上全是被成欢挠出来的指印,斑斑点点的,触目惊心,昨天毕竟是她第一次,成欢也丝毫没有客气,身下是很奇异的体验,腿要废不废的状态,但更疼的还是脖颈上成欢咬出的牙印,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李贪捞起成欢昨晚扔给她的衣服,是件单薄长袖衬衫,李贪把领口的扣子扣了又解,解了又扣,在到底露不露痕迹,和舒适度里面反复犹豫。
最后还是散了最上面两颗扣子,大大方方把吻痕露出来,她身形颀长,五官冷冽,饶是这样也有股禁欲感。
李贪又从成欢衣柜里翻了条牛仔裤套上,才施施然跑到客厅去觅食。
她打开成欢家的冰箱,发现里面几乎空空如也。
除了鸡蛋和啤酒,没有任何新鲜的蔬果和肉类食材。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李贪只觉得头疼。
她又不想吃泡面,现在出门买菜做饭又很浪费时间,李贪不太喜欢吃外卖,她想了又想,最后从盥洗室里找出一枚发卡,开始发挥自己的传统艺能——撬锁。
李贪撬开了自家家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老宅住了这么长时间,也很久没回这边的公寓了。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想起之前在阳台上种下的葱和韭菜。
大多数久居国外的国人都会点亮花盆种菜技能。
这是李贪好不容易发掘的养殖绿植的天赋点,当然不能任其埋没。
李贪跑到阳台,发现韭菜长势喜人。
她又跑到冰箱翻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肉沫,甚至还发现了半打饺子皮。
……
成欢醒时,李贪韭菜鸡蛋肉馅的饺子也出锅了。
客厅里飘着一股刚刚磨好的豆浆味。
“味道怎么样?”李贪等成欢落座,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尝尝?”成欢眯着眼睛,舀起一勺,往她嘴里递。
李贪笑着咬了半截,“我觉得还行。”
成欢把剩下半截吃下,一本正经:“我也觉得还行。”
毫无意义的对话,两人说着说着就笑了。
“你本来想跟我说什么?”
成欢收起玩笑的心思,边吃边问,“你和李曦俩姐妹到底想怎么处置我?放我回西达?给我升职还是加薪?”
李贪面不改色:“你不会回西达了。”
成欢一愣。
“这次我们连根清洗了很多人,李曦正在全方位换上自己的人,光是西达她就忙不过来了。”
“所以?”
“所以她准备把晨曦娱乐交给你。”
李贪笑了:“你难道就不奇怪她始终只是停了你南方市场的职吗?”
成欢哑然。
当初被背叛的情绪冲上头来,她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根本就忘了手上还有晨曦娱乐。
如果李曦真的不信任她,就应该一并撤下来。
“还好晨曦娱乐最近没出什么大事情。要不然李曦真的要吐血身亡。”
李贪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把目光转向成欢。
“晨曦是你和她一手拉扯起来的,但现在她在西达抽不开身,所以……”李贪笑着碰了杯成欢的豆浆,“恭喜你啊,成总经理。”
两人还没来得及庆祝,成欢家的门铃就被暗响。
“你今天约了人?”李贪疑狐回头。
“没有。”成欢也一头雾水。
她从李贪身边走过,透过猫眼看过去。
“谁?”李贪在后面问。
“孙玉珍。”成欢咬牙。
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随即成欢很快反应过来——她连公司都能从聊天记录里查到,之前她和成泽也互寄了东西,估计也是从订单记录里翻出来的。
李贪从身后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开门吧。”
孙玉珍大有不开门就一直等的趋势,成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
她一见到成欢就挤出笑。
“欢欢啊,我来看看你,阿泽他……”
“有事吗?”成欢面无表情地打断,作势要关门。
“我想着难得来趟海市,这不是带点东西来看看你吗?”孙玉珍说得情真意切,一边拎着大包小包,一边又抬头看,“你也好久没回家了,最近合县家家都在翻修房子,变化可大了。”
成欢心里冷笑,果然,又是来要钱的。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孙玉珍就注意到了成欢身边的李贪。
她一愣,说道:“李医生也在啊?”
“阿泽的事情真是谢谢您,您看您出手帮了我们家这么大一个忙,还免了医疗费,我真是不知道怎么……”
“感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孙玉珍就注意到李贪领口处的春光。
成欢穿了件圆领长衫,孙玉珍很快就发现成欢身上也有。
她话哽在半截:“你……你们……”
孙玉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常年在合县那个地方生存,价值观极度趋同,光是女人不结婚就足以让她震怒,更何况同性在一起?
孙玉珍脸色瞬间转黑,她不敢说李贪,只能骂骂咧咧地冲成欢说:“你个赔钱货!怎么能做这种事?真是给我们老成家丢脸!”
成欢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成家的脸已经被我丢没了,而且,我早就和你们成家断绝了关系。”
她只觉得聒噪,语气平淡:“我原以为你要说成泽的事才开的门。下次再来,我会直接联系保安。”
“你——!”
“阿姨。”李贪当着孙玉珍的面吻了吻成欢手背,面带微笑,“您别弄错了,我是看在成欢的份上才救的成泽,如果您执意再来,我随时可以要回这次手术费,以及后续治疗费。”
孙玉珍觉得自己瞬间被背叛了。
李贪盯着孙玉珍的眼睛,一字一顿:“成欢很好,她也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我可保不准成泽会不会吃到什么不好的药。”
“阿姨来看成欢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请回吧。”
李贪说完,就替成欢把门一关,果断干脆,连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她转身,发现成欢怔怔地看着她,眼眶微红。
“怎么了?”李贪轻轻揽住她的腰,蹭了蹭她鼻尖,“怎么还哭了?”
成欢埋在她脖颈里闷闷摇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贪说:“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她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很好。被强迫不是你的错,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被人爱着也不是错误的,喜欢上同性更和对错无关,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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