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美人香

  林菘缩在车子边上。

  顾箬笠软绵绵坐着,颇有些没精气神, 一时就又靠了过来。

  林菘再缩, 顾箬笠得寸进尺。

  林菘退无可避,终于被顾箬笠挽住了胳膊。

  顾箬笠闭目养神, 在她身上蹭了蹭:“菘儿身上好香,是用的什么香?”

  林菘:???

  他能用什么香!?娘们唧唧, 成何体统?

  “许是在董相家吃的酱油面。一股子酱油味?”

  顾箬笠还真的闻了闻:“没有呀!胡说八道,什么酱油味?我觉得, 是美人香!”

  林菘不行了, 下意识往边上退, 根本没地儿可躲。

  顾箬笠这厮成日胡言乱语,让人有点窒息, 心跳也快的不像话。

  顾箬笠才是个香软的小美人。

  小美人伸出冷玉一样的细嫩手臂,绕过他的脖子, 挂在了他怀中, 还轻轻的叹息一声。

  这天底下, 谁能遭得住这个?

  小美人也便罢了, 她这一声叫人悲怜的微叹,叫人连心肝脾肺都恨不得一起掏出来哄她。

  林菘心跳都顿住了。

  顾箬笠路上倒还精神, 一回到林府便复有些颓然。

  兴许是暖阁这淡雅的兰香,和熟悉的方寸之地,让她略有些放松。

  林菘也近在咫尺,这个小姑娘顾箬笠是极喜欢极怜惜的。

  喜欢“她”总是护着自己,又怜惜“她”小小年纪, 正是需要双亲之时,却没了庇佑,更喜欢“她”聪颖而不露。

  床幔后传来隐约的踢踏声,顾箬笠心想,或许是林菘起来喝水。

  她靠在架子上,轻声道:“有一段时间,我谁也不敢相信。你看我与叶上秋要好,其实一开始,我只能和刚进京的小明玩。他就是个乡下来的土蛋子,什么也不懂,一双眼睛被人一眼就能看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必然是真话。”

  “只有小明,是绝不会骗我的。叶上秋嘛,后来也不会骗我了。好长好长的时间里,我唯一能信的,只有小明。”

  林菘良久没说话。

  顾箬笠说的,“谁也不敢相信”这段时间,大概正是长公主遇刺之后。

  林菘有心想问,她不信的是谁?

  她舅舅是这天下之主,她有什么委屈,不能告诉阳丰帝?

  可转念想起,她能弱手遮天,将戚衡从满京城无处不在的青衣卫手里保下来,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

  顾箬笠困意沉沉,含混之时,又问:“菘儿可会骗我?欺瞒我?欺辱我?”

  林菘:???他似乎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林菘被她冷不丁的问愣住了!

  顾箬笠:“菘儿?”

  林菘并不敢回答。

  顾箬笠:“菘儿,你已经睡着了吗?”

  林菘根本不敢吱声。

  没等到林菘的回答,顾箬笠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虽然是心绪激荡跑了一日,但兴许是在林府甚为放松,这一觉睡得黑甜,早起时并不觉得过分疲乏。

  林菘道:“昨日,我们离开相府时,董霜明也一起走了,今早董相派人来报信,董霜明已经醒了。”

  顾箬笠松了口气,随手捏了两个包子:“走。”

  董霜明被安置在一所宅子里,护卫严密,看起来,董相是把自己这些年私下豢养的护卫,全都拿出来了,务必要护好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房中一股浓郁的药味,昨日那股臭烘烘的毒血气味已经很淡了。

  董霜明歪着头,软嗒嗒靠在软枕上,看见顾箬笠,咧嘴一笑,口水就滴答了下来,流到了衣服上。

  顾箬笠不忍直视,对看护的侍女道:“冬日天冷,他个子又壮,总不能常常换衣服,你去找些柔软的布帛,做一些孩子用的口水兜兜,不过尺寸要大。”

  侍女恍然大悟,面露喜色,立刻去办了。

  顾箬笠伸出两根手指头,问道:“这是几?”

  董霜明又是呵呵傻笑,口水直流。

  顾箬笠拿筷子夹了一根葱,喂他吃,董霜明眼睛扑腾扑腾眨,嘴闭的紧紧的,就是不吃。

  顾箬笠扔了葱,换了一筷子面条,董霜明急不可待的张嘴吃了。

  顾箬笠欣慰口气:“还没傻透,还记得自己不爱吃葱?”

  董霜明又开始傻笑。

  顾箬笠又喂了几口,董霜明时而认识她,时而傻笑,看起来一片茫然,似乎连她也不认得了,口水都滴在顾箬笠手背上了。

  林菘接过碗:“你手上还有伤,我来吧。”

  林菘刚接到手里,筷子就差点戳进了董霜明的鼻子里。

  顾箬笠看的头痛:“诶诶诶诶诶!”

  林菘淡淡道:“我看见了。是他偏头了。”

  片刻,侍女拿着口水兜兜回来,见董霜明脸上还沾着面,连忙接过碗来:“两位贵人,还是婢子来喂吧。大公子有时不大舒服,便不会配合。”

  二人出了房门,大夫早就已经等着了。

  “公子中的毒,虽然解救及时,人也醒过来了,暂时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但对人的损伤也极大。”

  顾箬笠头搁在林菘肩膀上,敛去神色,只是闷闷道:“我看见了,本来就傻,现在更呆了。他以后都会如此吗?还能说话吗?”

  大夫摇摇头:“说话倒不是最重要的。暂时不能说话,是因毒性发作时,呕吐时毒血逆流,伤了咽喉,养上一段时日,就能复原。但是别的损伤,就不好说了。”

  顾箬笠抿了抿唇:“最坏呢?”

  大夫捋了捋胡须:“还须得好生调养,以观后效。若是好,兴许慢慢好了。若是不好,公子这一辈子,都将如孩童一般,无忧无虑。”

  董相不曾亲至,顾箬笠亲自给大夫行了一礼,谢他不眠不休,抢回了董霜明的命,又谢他尽心尽力。

  大夫也不居功:“姑娘若要兄长好,千万要让人寸步不离的护着,不能再沾上半点脏东西了。”

  顾箬笠问林菘:“菘儿回家吗?”

  林菘乖巧极了:“若若去哪,我便去哪。”

  顾箬笠换了一身窄袖袍裳,往衣袖里藏了一把精铁戒尺:“走!”

  这是事发之后,她(他)们第三次来董相府。

  相府门口,已经戒严了。顾箬笠前次来,内外都颇为乱哄哄的,但短短一夜之间,相府已经寂静一片,护卫无处不在,将相府守的铁桶一般。

  “门外还有京畿府的人,看样子,董相是真动怒了。”

  林菘淡淡道:“只怪这董家人实在太能作乱,短短三个月,害得董霜明如此,董相如何能忍?”

  顾箬笠二人入内,倒无人阻拦,大管家还亲自领路,殷切的问起大公子。

  大管家纳头便拜:“多谢郡主娘娘照看大公子。”

  顾箬笠一摆手:“人抓来了吗?”

  大管事道:“虽是家丑,但相爷说了,郡主待人以诚,必会杀上门来,若是真来了,只管带您去祠堂便是。只不过,小门小户,也有些陈旧规矩,外人不便进入祠堂。”

  顾箬笠道:“没事,我在祠堂门外看着便是。”

  这规矩谁家都有,她还是知道的。

  董老太太坐在椅子中间,一个小老太太,整个人窝在名贵的大椅子中间,又穿红挂绿,颇有些不伦不类。

  董老太爷也被人抬来了,安置在春凳上,时不时的哎哟哎哟一声。

  董老太太当先道:“小二子,你搞什么?你阿爹被你那忤逆儿子砸伤,不能见风,你是为什么事,非要把人抬到祠堂门口吃冷风。”

  董相望着祠堂内的牌位,淡淡道:“董氏家门列祖列宗在上,儿才敢求一个公平。”

  董老太太大字不认识一箩筐,哪听得懂她儿子说的是啥?董老太爷学问高强一点,气的直拍凳子:

  “逆子!逆子!”

  他说话有点漏风:“你是想说,为父和你母亲,对你不公?”

  看架势,董相也才刚开始清算。

  顾箬笠环顾四周,搬了个墩子来,按着菘儿坐下,又把自己的披风也解下来,给他盖上。

  被照顾的周周到到的林菘,心里有点……

  顾箬笠随后还从荷包里,摸出了一把炒棋子:“我看你早膳用的不多,可以磕一点这个。不过,也是你家的好银瓶给我的,她做的炒棋子豆,里面还放了红豆呢!”

  董相道:“不敢。但是父亲母亲,昨日祠堂出了那么大的事,您二位直到今日可曾问过一句,明儿何在?”

  董老太太立时又咋呼起来:“那孽畜死不足惜!可怜我的小三儿还昏迷不醒……”

  “够了!”董相从身边拿起一个粗瓷碗,刷的砸了。“儿早就说过,小三儿是被董奇威推倒在地,撞在了高木架上,与明儿无关!母亲中气十足,尚未老眼昏花,是否要儿请京畿府尹进来,仔仔细细详查一番?”

  董老太太冷不丁被这破碗吓了一跳,真住嘴了,但很快又叫起来:“京畿府尹也是你手底下的官,这做京官的,谁不怕你?”

  董老太太叫起来嗓门惊人,于是董相又摔了一个破瓷碗。

  顾箬笠这才发现,董相身边放着一摞缺口的破碗。

  “那日家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伺候的奴仆婢女足足有二十余人,除了五人是我东院的,余下的十五人都是母亲这西院的人,是您自己的人。当时一家大小,全都在,人人都有眼睛,都看见了,小三儿是被董奇威所伤。若是母亲还要揪扯,那您是忘了威远将军伉俪当日也在吗?”

  “威远将军的夫人是思文郡主的独女,宗室贵女,总不会也怕我这一个区区的丞相吧?母亲若是还不依饶,那就让京畿府尹进来,拿了当日所有人上公堂查问!自然能明察当日真相,看看小三儿到底是被他的亲伯父所伤,还是被我那可怜的明儿所伤。”

  董老太太被他一连串话吓到了。

  她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着长子在苏州生活,但以往有什么想要的,只要给京中带个口信,这个二儿子,还没有不听从她的吩咐的。

  今日她才发觉,这个二儿子,却是个狠的。

  董老太太努着嘴:“你只管吓唬我,反正我知道,京畿府尹也是听你的……”

  董老太爷怒喝一声:“够了!别再说了。”

  小老太太被吼的一愣:“当家的,你吼我干什么?这个忤逆子还不是你的种?他这德行,还不是随了你这个死老头子?你自己老带劲儿在老娘身上下的种,长成这幅鬼样子,你现在朝我发什么火?”

  顾箬笠冷不丁听到这些乡野俗话,眼疾手快,赶紧捂住了林菘的耳朵。

  “菘妹,这些都不是好话,千万不能被你听了去!”

  林菘:…… ……

  作者有话要说:  菘妹(生无可恋):我一个大男人,哪来的美人香?

第33章 美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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