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睡了
从管家的那句话之后,燕其的心一整日都是不平静的,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陆谜就要回来了。
可他一面期待着,又一面害怕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期待,或许陆谜早已经葬身于那片寒潭之下,化为了一具他再也认不出的白骨。
今日宫里也没有人送来陆筱的解药,青竹领着每日前来诊脉的大夫检查完之后,给燕其回话,说辞一如昨日。
“随时能醒?可怎么就是醒不来呢?”燕其细弱的手指用力抵着额头,眼神里蓦然涌出一股浓烈的恨意。
“燕息白......”
大夫根本检查不出任何毛病,为何醒不了?难到真的只能靠那药服满一整月,人才能醒?
可现如今燕息白不知所踪,朝堂也一团乱,派去太医院求药的奴才徒劳无获地回来,得不到药,眼瞧着陆筱一日日没动静地躺着,燕其的心就像是放在冰窟窿里封着似的,越来越冷。
青竹见他烦心,柔声劝着:“王爷别急,兴许毒已经全清了,但陆姑娘躺了这么些年,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才是,您就放宽了心,再等一些时日吧。”
燕其闭着眼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青竹叹息着退下,燕其轻抚着手上的那些自己割开的伤口,脸色愈发苍白。
他静坐了片刻,起身往陆筱的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是他花了大心力重新布置的,各种物件儿都是互不相冲的名贵药材,别说陆筱躺的软枕中那些价值万金的草药,连砌墙的泥都混了强身健体的药粉。
来过这间房的大夫都说,换个普通人日日在这里面住着,怕是住个三五年,连骨骼经脉都能给熏陶出个名堂来。
但陆筱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容颜粉白,面色安宁,好似睡着了一般。
燕其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陆筱的鬓发有一些乱了,伸出手去想帮她理整齐,身后的一个声音却让他瞬间僵直在了原地。
“移开你的手。”
这个熟悉中带着丝陌生的声音,是燕其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一遍遍在心里不停温习的声音,伴着他度过每一刻的寒冷和痛苦,是他心中唯一温暖的火苗。
尽管这丝火苗在这一刻听来,有一些他没来得及察觉到的灼烧之感。
燕其猛然转过身来,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看着站着的那个人,几年来竭力忍耐的想念难以抑制地倾涌而出,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里滚出来,欣喜得难以自持。
“陆谜......你没有死!你果然没有死......”
燕其等了三年,熬了三年,在身魂都被折磨得逐渐冷寂之前,他的那道光、那束火,终于劈开了他周身浓稠的黑暗,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往前两步,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冲进他怀里,脚步却在那人黑沉沉的眼神中生生停滞,心脏一点一点凉下来。
那是个不带任何思念、爱意的眼神,里面燃着的愤恨让燕其的胸口都窒息得胀痛。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燕其浑身都在发抖,一张脸惨白得宛若白纸,衬着墨黑的发、殷红的痣愈发惊心动魄。
他心里那个少年早已长大,三年前的稚气已然不见,黑衣墨发,更棱角分明的脸和更具压迫感的身形,气场杀伐凌厉,像一把出鞘的绝世利剑,叫人不敢直视。
可燕其却像自虐似的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他想看他这些年的变化,想看他眼睛里更深处的东西,一刻也不愿意移开。
尽管这样看似无动于衷的、陌生的陆谜已经把他残破的心神伤了一遍又一遍。
陆谜垂着眼,慢慢地朝他走过来,看着燕其雪色的衣衫,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沉着脸将燕其一把掀在桌案上,欺身上去用力压住他。
燕其冷不伶仃撞上冰凉的桌面,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下唇咬出一条细小的裂口,殷红的血丝洇出来,将苍白的唇色染得摄人心魂。
陆谜的胸膛将他的身子全部笼罩着,暖暖的热意缠绕上来,燕其水雾弥漫的双眼显出一丝沉迷。
陆谜的手慢慢移上了燕其细白的脖颈,掌心很大、很烫,一把就能将脖子牢牢地收拢、攥紧,青色的血管在掌心脆弱地跳动着。
“唔......”喉管被压制住,一阵恶心的反胃从身体里传上来,燕其无力地搭着陆谜的手,眼里的泪水像细小的水流,止不住地往两侧滚落。
陆谜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不少,一字一句砸在耳边,激得人身心发麻。
“燕其,景王爷......从你杀了我娘亲的那一刻起,我就该知道,你大抵不可能对我妹妹留有善心,不过我还是感激你,能拥有这份玩心,让她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活到我能来救她的时候。”
燕其睁大了双眼,眼中晶莹的水光碎成四分五裂,崩溃地落下来。
“你说......什么......我没有杀......陆筱......不是......苟延残喘......”
燕其被箍住脖子,连话都说不利索,被陆谜压在身下,庞大的压力与气场如同实质地朝他袭来,他感觉自己就像陆谜愤怒火海中的一根半枯木枝,没力气挣扎,逐渐被燃尽。
“没有杀陆筱?”陆谜望着身下人脆弱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却没被燕其看到,“是啊,你只杀了我娘,我爹是燕息白杀的,而陆筱......只是被你种下了毒药、长睡不起而已。”
“没有......我,没有......咳!咳咳......”
陆谜死死地盯着他,每一句话都在自己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也在燕其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看起来你觉得让她长睡不起不太好玩了,所以才给她服下另一种毒药是吗?将她身体中的余毒全部逼至脑内......”
燕其的心猝然沉下深渊。
“......我再晚来几日,你就可以成功了,陆筱到时醒来,变成一个身体康健、脑子痴傻的废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燕其心里的防线轰然倒塌,理智在一瞬间倾覆。燕息白给他的解药,原来只是另外一种毒药......
他绝望地无声痛哭,搭着陆谜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白衣散在桌案上,像一捧被踏碎了的雪。
“大师父早就教过我,妖物天生恶劣,天性凉薄,他们擅长背叛、擅长破坏、擅长杀戮,却不擅长爱,我原本不相信,我也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可我错了,就算你和妖不是一路的......”
陆谜的眼里透出一丝无力的溃意,嗓音中有抑制不住的痛心:“......你也和燕息白是一路的!”
他想起那日西界府中,地上的尸体和燕其手中落下的刀,想起虞山脚下,滚落的人头和那两人亲密的相拥,想起跳下虞山的绝望,想起寒潭的彻骨冷意,想起大师父临终时的骨瘦嶙峋,喉间仿佛淬着血沫,一开口都是锈味儿。
燕其眼神都已经涣散了,口中喃喃着“没有”,听到‘大师父’三个字的时候轻微地挣扎了一下,沙哑着嗓子哭道:“陆毕雄......陆毕雄是,凶手......”
陆谜微微一愣,冷嗤一声,手中力道加重:“大师父为了帮我接纳赤焰鎏金,将一身的血气和功力都灌进了我体内,油尽灯枯而死,你想在我面前陷害他?果然是本性难移啊......”
燕其微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下一秒,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松下去,那只手移到他的腰间,将纱衣轻而易举地撕开,雪白的肌肤倏然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燕其瑟缩一下,两侧的手指攥紧,却感到一条腿被用力掐住、抬起、弯折。
嘴唇被含住,身体被抱住,燕其轻轻地眨眼,眼中雾气弥散,来不及感受这突然的温存,身下却被陆谜凶狠地、没有任何前兆地撞进来。
一瞬地狱。
尖叫声被堵在喉中,燕其眼中的水雾被猝然撞散,碎落满桌,身体像被利剑劈成了两半,强烈刻骨的痛楚将他钉在桌上。
满室馨香的血味儿,燕其瞪大了双眼望天,绵软的身体随着毫不怜惜的动作一波一波的晃动,力气和思绪一点一点流逝,手指脱力地松开,陷入了黑暗的、无尽的抽痛之中。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称是不是很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