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5
靳凡拿到锤子,没有威胁的过程,摁住侯勇的手,照着他腕子猛力一砸。
“啊——”侯勇狼嚎一样惨叫起来,身子开始蛆一样扭。
蒜头和小脏辫就喜欢这么刺激的场面,兴奋地打起口哨。
侯勇几个兄弟见状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靳凡再看侯勇,眼泪和哈喇子糊住那张惨白的脸,并不给他喊疼的时间,又问:“是谁给你的钱,车,让你找我的麻烦。”
侯勇手腕子里的骨头已经折了,表面也血肉模糊,不敢瞒了,再瞒没命了:“是有个人……他说让你进去最好……找你们飙车的车都是他给安排的……但我不认识他……他只说他在壤南港口那边做生意……”
靳凡松了手,扭头走向侯勇的小兄弟。
小兄弟们腰都快塌到地上了,几乎就要对他行五体投地大礼,他越靠近,他们的汗就越跟下雨一样往外冒。
靳凡只是看到有人外套兜里塞着纸巾,想借,还没张嘴,那人已经跪下,磕头磕得停不下来:“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靳凡话就省了,擅自从他兜里把纸巾拿过来,擦了擦手上沾到的侯勇的血肉,又走回去,跟他说:“别挨我这群小朋友。能理解吗?勇哥?”
侯勇缩在灯柱颤颤巍巍,抱着伤手却又不敢抱,只托着,不吭声。
靳凡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扇过去,把他扇倒在地,滚了一圈。
侯勇听见了理解了,爬起来先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上癸县去了!”
靳凡把纸巾扔到他脸上,转身上车。
小脏辫得意的下巴几乎朝天长了,照着侯勇脑门啐了口吐沫:“瞎了狗眼的土鳖窝囊废,听见没!离你这群老子远一点!”
蒜头看着侯勇那几个吓破胆的小兄弟,摇头咂嘴:“你哥没有我哥厉害呢,真是可怜。”
“走了,不跟卖冰卖肉的蛆一起玩,咱坏可不沾那些下流勾当。”脱索拉住蒜头往外走。
林羌早上交班完没走,院主任六点多给她打电话,让她等他过来。她就在值班室等院主任的传召。
院主任到医院以后,把她叫去办公室,没着急说话,先沏了杯茶。
茶水快凉了,院主任才拿手机,给她念了几条癸县各小区超市群、物业群里流传的话——
“癸县县医院医生林羌为我老娘做心肺复苏时找人拍了视频,一个在救人之前拍视频的医生,可能真心实意地救人吗?那么我老娘在做完支架之后,出现的一系列并发症,是不是因为她的有所保留造成的呢?若她全心全意救助,我老娘还会危在旦夕吗?”
院主任念完,看向林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由得皱眉,歪着头站起来:“小林大夫你现在知不知道你什么处境?”
林羌不知道。
院主任看她也不知道,明白告诉她:“本来他们闹不出花花儿来,毕竟咱们的程序都符合法律,符合卫生部门的规定,他们不敢上派出所。你这个视频一拍,马上一个怕担责任、有利可图的帽儿就给你扣上了!你要是个普通人,拍个视频也算了,你一个医生,你救人拍个视频,这一人一口吐沫不把你淹死了?你觉着呢?”
院主任胡家店的方言很轴,不好听,但不如他的语气不好听,他看起来对这事很生气。
“我早知道他会讹我,我再没措施,那是蠢。名声好不好听我又无所谓,以为别人指点两句我就跪下了,私了赔钱了,那就让他这么以为。”
林羌这话让院主任一口气堵在胸口,本来还有一万句批评的话,全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半晌过去,他坐下来,手搭在茶杯盖上,问:“那你知道他讹你,为什么要救他妈啊?”
“我是大夫。”
院主任抬头,眼皮早已下垂的一双老人眼盯着无畏的林羌大半天,最后说:“回去吧。”
林羌刚出医院门,简宋便上前,娴熟地拿过她的包,牵住她的手,一晚上没睡让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吃点东西再回。”
林羌抽回手:“我们俩分手了。”
简宋眼睛下挂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那么累,也仍然对她有耐心:“所以我在追你。”
“我不同意。”林羌并未犹豫。
简宋唇角微微扬起,轻抚她脸颊:“林医生追我的时候,我也跟她说我不同意,但她当时回,我迟早姓林。我现在确实在考虑,改叫林简宋。”
林羌躲开他的手,转身去搭车,不再跟他说。
简宋并不强留她,她搭车,他就开车跟在公交车侧。早上人正多,他一直跟着,车上人自然知道他不是跟车,是跟人。
林羌换到了另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医院到林羌家只有三站地,她下车没见简宋,但也先去超市买了些速食品才回家。
回家看到简宋在门口,她也没意外。
进入家门,林羌要把东西放进冰箱,简宋替她做了,她也不矫情,坐到沙发闭眼养神,准备等下给胳膊换药。
小脏辫这时发来微信:“你下班了吗?大嫂?”
昨晚一个名为阳光的男孩要她微信,她知道他是靳凡车行的,就同意了。之后七八个好友申请,添加理由那一栏都写了大嫂。
她已经听他们一一介绍了自己,现在谁跟她说话她都能对上号了。
“嗯。”她回。
“今天我们在车行楼顶吃烧烤,你也过来呗。”
林羌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在膝盖敲了敲,拿剪刀回了房间,锁门,脱外套,解开胳膊上的绷带,在伤口已经凝血的情况下用力剜了一剪子,血瞬间顺着胳膊流到了床单。
她把这副惨况拍照发过去:“去不了。”
小脏辫本来优哉游哉,一边打游戏一边回林羌消息,看见她胳膊哗哗流血,一蹦三尺高,不管大伙好奇之色,噔噔上楼给靳凡看。
靳凡正坐在转椅睡觉,帽子盖脸,双脚跷桌,小脏辫毛毛躁躁地闯进来,他抓开帽子,照着小脏辫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不会稳重?”
小脏辫撇嘴,但还是要把手机给他:“老大,大嫂的情况不太好。”
靳凡看到那张照片,放下双脚。
“我邀大嫂过来吃烧烤,看这情况估计是来不了了。”小脏辫小声嘟哝:“这么多血,我都有点晕得慌……”
靳凡知道她不傻,又是医生,出不了事,不想搭理。
小脏辫废话有点多:“大嫂是干吗了啊伤成这样?她是不是昨天来的时候就受伤了啊?”
来时候没有,来之后伤的,靳凡的作品。
靳凡烦躁地把帽子扔桌上:“没事干了?”
小脏辫缩着脖子:“买烧烤的钱还是大嫂给那一万,她受伤了,我关心关心也正常吧……”
“滚蛋!”
靳凡一脚踹在他屁股,差点踹他一跟头,他不说了,出去了。楼下人栏杆站成一排等着看他笑话,蒜头第一个贱:“挨踹了?”
小脏辫横着眉头:“你懂个大几把!滚!”
林羌拍完照就又上了药,重新包上。简宋已经通过茶几的云南白药意识到她受了外伤,敲她房门:“伤到了哪里?”
她开门时已经穿好外套,并且准备出门。
简宋拉住她手腕:“震颤导致的吗?给我看看伤口。”
林羌拿上家门钥匙:“我要出门,你走不走?不走我锁门了。”
简宋看起来还可以经受她更多冷言恶语,却不是他多么耐受,是他做过实验,一切痛苦在离开她这件事面前,都很微不足道。
他压住难过,轻轻抿唇:“你不能,赖上我,又丢掉我。”
静默。
林羌眼睫毛微动,盯着他攥住她手腕的手许久:“我要五百万你可以给我吗?”
“可以。”他毫不犹豫。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给她的不是钱,是爱,她现在谈不起爱。她抽回手来:“我不可以。”
简宋没再拦,放她走了。
林羌走出楼门,凛冽的风把她唯一一丝动摇都冰封住了。
她打车去了诊所,在明明已经包好伤口的情况下,让医生给她拆掉重新包了。她把过程拍照发了朋友圈,添加了地址,再仅一人可见。
上完药,她问医生能不能在这边休息下,医生把她带到了输液间,里边有沙发。
她也有些累了,虽然条件一般,也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刚过中午,她捏了捏酸涩的脖子,转了转胳膊,扭头看到桌上的牛奶,下意识看窗外。
这时,医生走进来,笑着问她:“是你爱人吧?给你买的奶,还进来看了你四五次。”
林羌没答,又给这杯奶拍了照,再发个朋友圈:诊所里醒来,坐在我隔壁输液的女士捧着一杯奶跟我说,她老公给她买的,可真羡慕。
发完,她拿起这奶,喝了一口,还没喝第二口,帅哥进来了,看起来有点生气,但那点气焰在进入输液间后凝滞了,他人也不往前了。
林羌微笑看着他,举了一下她手里的奶:“大哥的奶真好喝。”
靳凡被她骗了,输液间根本没有“隔壁的女士”。可也不算被骗,因为他一直在门口车里,当然知道输液间只有林羌自己。
他一回都没信过她,却一回都没逃过去。
他扭头就走,对他这些行为都反感厌恶得不行。
“头晕了!”林羌喊他。
他没回头。
林羌也无所谓,那就自己回去。刚站起来,靳凡折返,迈到她身前一把抱起她。她立刻搂住他脖子,睁大漂亮的桃花眼从下往上看他的脸。
这个角度都不崩,长得可真好。
靳凡把她抱到车里,在她开口之前,扭头先问:“家在哪儿。”
林羌托着下巴,微笑着:“你吃饭了吗?”
“家,在哪儿。”
林羌喝了口奶,托住他后脑勺,吻上去,把嘴里奶液喂给他半口,再把流出他唇外的那几滴舔掉。
靳凡一个动作都没预判到,又发火:“你要不……”
“我不要脸。”林羌知道他要说什么,抢答了,接着又告诉他:“我要当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