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祁霖缓缓睁开眼睛。

　　潺潺溪水声在耳边响起，鼻端是青草和野花的香气，鸟鸣声在头顶盘旋，入目皆是一片绿色。

　　祁霖靠坐在大树边，一时没从刚才的梦境中出来，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似乎与梦境重合了。

　　这时，獬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喜欢吗？”

　　这不是梦境，梦境中的獬豸还是孩童，声音稚嫩，现在身旁的獬豸却是个害人无数的妖兽。

　　祁霖知道他刚才在打斗中昏过去了，只不过不知道现在獬豸带他来了哪里。

　　“这里看起来熟悉吗？”獬豸问，“我按照不周山的模样，将这里造成了另一个不周山。”

　　祁霖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这是阳川山，不是不周山。

　　獬豸站在一旁，斜倚着树，有几分漫不经心：“你不是喜欢不周山吗？这里就是。”

　　祁霖冷笑一声：“自欺欺人。”

　　獬豸朝着祁霖走了两步，撑着树弯下腰，盯着他说：“你与我一起，就是这世上最强的。”

　　祁霖半点都不想和他靠近，手脚能动之后，撑着地站起身走远了些。

　　“你和捉妖师家族不是想称霸人界和妖界吗？”祁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对称霸世界不感兴趣。”

　　或许是回忆里的獬豸并没有让人觉得厌恶，清醒过来之后，祁霖尚且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獬豸嗤笑一声，嘲讽道：“他们也配和我一起？不过是我利用的工具罢了。”

　　祁霖懒得和这种妖兽多说，方才梦境到了他下山便戛然而止，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獬豸现在的样子，看来他没能成功将他带回不周山。

　　祁霖转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獬豸在他身后并没有追上来，悠哉地说了一句：“你现在走了，待会那条龙来了，可就见不到你了。”

　　祁霖猛地顿住脚步，回身冷眼看着獬豸：“你什么意思？龙寂怎么会来？”

　　他分明回江华市去镇压监狱的妖怪了，何况他并不知道捉妖师家族的位置，怎么会来？

　　“你在这里，他就会来。”獬豸几步走近祁霖。

　　霎时间，祁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一晃而过，他盯着獬豸说：“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龙寂早就回了江华市，今天他是跟踪古月来到阳川山的，若是獬豸有办法让龙寂也来，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能让龙寂知道他在这里。

　　獬豸走近后，附在祁霖耳边轻声说：“你在这里，他才会来，他若不来，我准备的阵法可就白费了。”

　　说完，他伸手就要劈向祁霖后脖颈：“所以，你必须待在这儿。”

　　谁知祁霖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他的手刀，敏捷地在身后的树上一蹬，借着反冲力横伸右腿踢向獬豸。

　　不知是獬豸措手不及还是本就没打算躲开，他双手懒散地放在身侧，躲也不躲，被祁霖踢个正着。

　　祁霖借着踢中的力道往下一压，将獬豸压倒在地，右腿膝盖抵住他胸膛，形成一个限制对方的姿势。

　　獬豸身处劣势，却嘴角带笑，他就着躺倒的姿势说：“你很在意他，是吗？”

　　祁霖眉头一皱：“你设了什么阵法，说清楚。”

　　獬豸若只是针对他，他的确没什么好在意的，但若是针对龙寂，那他绝不会放过他。

　　獬豸愉悦地笑了笑，笑的时候连带着胸腔震动：“自然是要他命的阵法。”

　　祁霖手上瞬间缠绕雷电，雷电自成一把匕首模样，他握着雷电抵在獬豸喉咙。

　　“带我去阵法处。”

　　獬豸喉结滚动，擦着雷电而过：“你压着我，我怎么带你去呢？”

　　祁霖站起来的同时一把将他拽起来，雷电抵在他后腰说：“带我去。”

　　獬豸双手平举，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说：“我不是打不过你，你知道吗？”

　　祁霖不接他话。他自然知道獬豸目前的能力绝对在他之上，他今天安排设计了他俩，不论如何，他都一定不能让龙寂出事。

　　獬豸一路带着他从林间走回捉妖师家族的大宅子，七转八拐来到一处宽阔的院落中。

　　只见眼前的院落比方才有口井的院落更大，院子的青石地面上此时是一大片复杂的图案，图案上传来浓浓的血腥气，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用什么画的。

　　獬豸懒懒地往旁边一站说：“到了。”

　　“阵法怎么破？”祁霖问。

　　“麒麟，你现在和原来一样，还是这么天真，”獬豸嗤笑一声，“你都知道我是反派了，你见过哪个反派乖乖告诉对手怎么破阵法的吗？”

　　祁霖冷眼看着他：“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獬豸笑了笑，“你先猜猜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那条龙感知到呢？”

　　祁霖脸色一变，立即抬起右手看向手腕，龙绕雷电的印记还在，逆鳞没被獬豸取出来。

　　獬豸看着他的动作和松动的神色，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该不会以为我能把龙的逆鳞取出来吧？”

　　祁霖没接话，就听獬豸接着说道；“龙的逆鳞，送出去之后，便与接受的人融合了，除非龙亲自来取，外人是取不出来的。”

　　獬豸说着，眼睛一转，拖长了音调说：“不过——”

　　祁霖斜眼看他：“有屁一次放完。”

　　獬豸毫不在意祁霖的态度，接着说：“取不出来，但动动手脚还是没问题，你猜那条龙感知到你现在气息微弱，生死之际，他会不会立马赶过来呢？”

　　话音刚落的同时，獬豸动了。

　　他犹如鬼魅眨眼间就到了祁霖身旁，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祁霖的手臂，随即往前狠狠一推。

　　刚才尚且站在阵法外的祁霖措手不及被推的往前踏了几步，一脚踏进了阵法中。

　　祁霖立即扭身就要出来，却直接撞上了一道空气墙。

　　他伸手一摸，这是阵法的结界。

　　看来一旦有人进了阵法之中，结界就会开启，将人困在里面。

　　獬豸推完人，悠闲地站在一边，等着看祁霖怎么挣扎着想法子出来。

　　却见祁霖撞到结界之后，反身离开了结界边缘，朝着阵法中间走去。

　　祁霖一步步踏着诡异的阵法图案往中间走，心念转动间，脑海里闪过所有见过学过的阵法。

　　阵法的破阵之处一般都在阵法中央，至于破阵的方法，则需要入阵人去尝试了。

　　简单一些的阵法破阵方法不过是用上术法或者妖力，将阵法逆向推动，产生一种破的气，随即破开阵法。

　　有些阴毒的阵法则是设置了别的法子，破阵需要人的鲜血或者干脆就是人的身体部位。

　　刚才獬豸就说过，这是一个会要了龙寂命的阵法，虽然不知真假，但凭他设计引龙寂来，便知道这阵法绝对柔和不到哪里去。

　　祁霖此时走到阵法中央，盘腿坐下，开始用自身雷电之力去感知阵法中蕴含了什么。

　　鼻端皆是阵法的血腥气，粘稠中有着丝丝缕缕的铁锈气味。

　　祁霖闭上双眼，身体四周出现一缕缕细如丝线的雷电，顺着阵法的图案蔓延出去，眨眼间便布满了整个阵法。

　　即使獬豸不推他，他本就也打算进入阵法中，只有进来了，才能破阵，才能救龙寂。

　　獬豸在结界外看到这一幕，带着笑意的嘴角慢慢垂下来，脸色阴沉了起来。

　　“你想破阵恐怕没这么容易。”

　　祁霖不搭话，只闭眼感知着阵法。

　　獬豸冷哼一声：“我布下的阵法，只有神兽的血才能破，如何？你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吗？”

　　这话半真半假，若是旁人听了恐怕还会犹豫权衡一下，可祁霖却没有。

　　他右手并指，雷电环绕，在左手手臂处一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鲜血如泉涌般往下低落，他调整好姿势，对准阵法中央，将鲜血灌了进去。

　　獬豸是妖兽，他布下的阵法，必须得要同等的力量才能破开。

　　祁霖刚才探寻过阵法之后已经有了打算，如今听獬豸这么一说，便直截了当地试验起来。

　　他虽没恢复全部记忆，但他神兽的本体尚在，这是现在唯一能与獬豸抗衡的力量。

　　所以他的血能破阵法，倒也说得过去。

　　獬豸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腮帮子紧了紧，神色莫测地看着他，刺眼的红伴随着血液流动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

　　随着祁霖的鲜血流入，阵法的图案忽然活了过来，仿佛有脉络一样缓缓运转起来。

　　从中央逐渐蔓延到外圈，阵法中开始出现一阵阵奇特的声音。

　　声音似猛兽嚎叫，又好像无数的人在哭喊，数不清的声音在阵法中猛然响起，祁霖眉头微皱，耳畔的声音如有实质，虽然阵法中什么都看不见，但这些声音与阵法的形成脱不了干系。

　　此时除了破阵，祁霖不作他想，再次闭上双眼，调整心绪，不让这些声音打扰到他破阵。

　　就在这时，獬豸的声音忽然从结界外传进来。

　　“麒麟，你知道阵法里的声音都来自于哪里那？有我杀过的人类，还有杀过的妖怪，还有一部分，是你杀的，是不周山的妖怪们，被你亲手烧死，如今他们都在这阵法之中。”

　　耳边的哀嚎声似乎真的裹夹着热浪而来，祁霖分明闭上了双眼，眼前却出现了一片熊熊大火，正在灼烧着整座大山。

　　身体失血过多，祁霖嘴唇泛白，脸色白的近乎透明，阵阵晕眩的感觉布满了全身。

　　獬豸说完这话之后，只见祁霖越发虚弱，仿佛就要再次晕倒。

　　可下一秒，祁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他衣服兜里忽然光芒大盛，麒麟角闪着幽蓝光芒从兜里悬出，眨眼间幽蓝光芒笼罩住祁霖，麒麟角则悬空到祁霖头上，给予他源源不断的神力。

　　祁霖缓过来一口气，撑着地站起来，朝着结界边缘走过来。

　　他还在流血的手臂垂在身侧，随着他的走动，鲜血撒了一路。

　　獬豸就在结界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祁霖左手抬起，将染血的手掌贴在结界上，喉结滚动，低声喊出一个字。

　　“破！”

　　只见他染血的手掌周围逐渐出现白色光芒，缓慢地朝着结界四周蔓延开去。

　　“喀嚓”一声，手掌边缘的结界出现一丝裂痕。

　　裂痕随着光芒蔓延，却停在了半途，整个结界一半是裂痕，另一半完好无损。

　　神力并未完全恢复，断角尚未复原，祁霖又放了大量的血出去，此时竟一直没能把结界破开。

　　就在这时，獬豸忽然伸出手，贴上结界，只见他手掌上暗蓝色的光芒大盛，霎时间便顺着结界蔓延出去，刚才的裂痕一时间开始慢慢恢复，一点点从外围往祁霖手掌聚拢。

　　“现在的你，太弱了。”

　　獬豸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便定定地看向祁霖。

　　祁霖头顶的麒麟角仿佛逐渐耗掉了神力，幽蓝光芒渐渐变淡，笼罩着祁霖的光也逐渐趋向透明。

　　祁霖将全身雷电之力推向左手手掌，再次低吼一声：“破！”

　　裂痕修复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神力与妖力在结界之上博弈。

　　獬豸嗤笑一声，手掌暗蓝色光芒大盛，瞬间将结界修复的速度提了起来。

　　他不过是没用全力，而对方，已经快枯竭了。

　　以前的麒麟尚且能和他一战，现在的他，太弱了。

　　暗蓝色光芒大盛的那一刻，祁霖喉头一甜，接着喉结滚动，将腥甜的血咽了下去。

　　獬豸果然是在逆鳞上动了手脚，到了这个地步，逆鳞的结界都没出现，祁霖垂下眸子，已经猜出了大概。

　　结界瞬间被獬豸修复完整，下一刻，他腿一迈，径直踏入结界之中。

　　祁霖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进来，却反应极快地往后一退，与他拉开距离。

　　此时他刚耗尽所有神力，暂且不能和獬豸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