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致歉
秦子兰随着赵清允到了前院,吴钟已在前头候着,见她们几人,忙迎上前来。
“少夫人,我也是实在没法子,只好劳动少夫人过来一趟了。”
“少夫人?”秦子兰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吴钟的话。
赵清允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回过神来,略微有些头疼。
前日他们过来,自己确实未得机会与他们提及她嫁予秦子让之事,彼时好似也未有人在他们跟前叫过她一声少夫人,也难怪她这般惊讶地看着自己了。
“此事,待晚些回去我再同你细说。”赵清允叹息着说道,见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又问吴钟道,“来得是王家何人?”
一听得此问,吴钟的脸色微微一变,略压了声道:“是王家家主,王今元。”
“王敬予他爹?”赵清允的声略提了几分,随即锁紧了眉头,不由心中忐忑。
如今秦王两家也唯有秦子让与王敬予这一纠葛了,今日王今元亲自上门,定然是为了王敬予之事?
可秦子钰的嫌疑已然洗脱,他为何还要来秦家,难道是又想到了什么阴诡之计,要来陷害秦子钰?
人家已然寻上门来,避是避不开了,也亏得秦子钰此时不在家,但他也万万不可在这时候回来,与人当面撞上,那便不好了。
她忙吩咐了吴钟派人去寻秦子钰,刑部、醉仙居之类的都去走上一遭,定能将人寻着。
吴钟应了一声,一面将几人引向偏厅。
秦子兰是个偷听的老手,对于如何寻个合适听墙角又不被人察觉的位置甚为精通,在经过侧墙的轩窗时,便已停下了步子。
赵清允也不管她,径直领了夏蝉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在厅中坐着的王今元。
这王今元与王敬予果真一眼瞧便知是父子,活脱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尚书。”赵清允进了厅门,冲着王今元盈盈下拜。
王今元不料进门来的竟是个女子,神色微变,却还是起身受了她的礼。
彼时秦家虽未曾言明是哪个儿子娶妻,但迎亲那日的阵仗颇大,想来她便是秦家的新妇了,若是嫁予秦子让,那着实是可惜了。
“王尚书莫怪,当真是不凑巧,父亲还在宫中,祖母她们又病着,眼下家中余我一人,还望王尚书莫要见怪。”她自然瞧见了王今元的神情,想来此时心中定然十分不悦吧。
想来也是,若换作是她,也是要生气的。
可她也是没法子啊,她也不盼着他来,若可选择,她也想同秦子兰坐一道儿说说笑笑,岂不更好。
听了她的话,王今元的脸色稍好了些,只轻回了一句无妨,便也不似不悦的样子。
“不知王尚书今日所来是为了何事?”她问着,只盼着他赶紧表明来意,若好打发,他们好说好散,也省得两家再结下仇怨。
若当真是为了秦子钰而来,她怕自己也不知如何应付此人,免不得怕是要惹下祸事,介时还需秦怀安回来再处置。
“倒是我来得不巧了,此来也不为旁的,只为了我儿之事。彼时不知事情真相,错怪了秦二公子,叫二公子平白受了连累进了刑部,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真相大白,我想起秦二公子,终归心中不安,故而今日特意抽空前来,便是想向秦二公子致歉的。”
听了他此话,倒叫赵清允吃了一惊,心头未松气,反倒是生了团团疑云。
她只怕着他来滋事,却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这当真是有趣了。
“此事自也不好怪王尚书,要怪只怪那真凶心思深沉,不止害了王公子,还设计陷害二公子,王尚书丧子之痛,还请节哀。”
她说着,见王今元点了点头,稍稍回味他的话,又抿了抿唇道:“关于此案我所知甚少,眼下听王尚书的意思,莫非这真凶已然伏法?”
昨日遇上顾景尘时,还未曾听他提及此案真凶,二人只莫名提到了魏良才。
后来又惹出了那些事,莫不是秦子钰从昨夜魏良才短短数语中悟得了什么蛛丝马迹,今日顾景尘便抓住了真凶?
王今元点点头:“不错,说来也惭愧,那真凶不是旁人,仍是我工部的一员侍郎,此人于一年前才调至我工部,平素里行事稳重严谨,却不想他竟是南临国的奸细。”
“奸细?”赵清允大吃一惊,没成想此事还与南临国有关,而南临国也当真是有能奈,竟能将脚伸得这般长,连朝中都安插进了他们的人。
此人能混入工部,怕是朝中其余几部也叫人钻了漏子吧。
一年,为何又是这个时间,昨日她听秦子钰他们交谈,似乎魏良才于京中现身也是一年之前,莫非此二人也有什么关系?
此事兴许涉及朝局,王今元未言太多,只又同赵清允表了歉意,便匆匆离开了秦府。
待王今元一离开了偏厅,秦子兰便进了门来,挑眉看着她道:“看来,你回到京中虽不足一月,却是遇上了不少事儿,好姐姐,赶紧同我说说你都遇上了什么稀奇事儿吧。”
赵清允看着她,暗自思衬着,她近日遇上的事儿,确是有些稀奇,有些拿来说予她听一听倒也无妨,只是有些还需瞒着她才是。
“走吧,咱们回去再说。”
二人并肩而行,缓步往后院而去,而赵清允心中却是疑云重重。
这王今元缘何特特跑这一趟,若当真要同秦子钰致歉,也不必他堂堂工部尚书亲自上门,只消派个下人过府便是,毕竟按着年岁来排,他还算是长辈呢。
恐怕他亲自前来定然还有旁事或有何深意,因着秦家无他人在,他才未提吧。
再想想秦子钰,他今日不在府中倒是亏了,不然他听得王今元亲自向自己道歉,定会十分得意。
挑挑捡捡的同秦子兰说了许多事儿,直说得她连连惊呼。
“大婶婶明知子让哥哥受了伤,还让你嫁给他,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到她嫁予秦子让这段时,秦子兰皱眉说道。
赵清允想,她还未说自己嫁予秦子让是为了冲喜,且秦子让根本不知自己娶了妻呢,若是让她晓得了这些,怕是要炸呼开了。
“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说到末了,她拉着赵清允的手,垮着脸忧心冲冲地问道。
她笑了笑,如实说着:“这事儿啊,我还当真未想着,左右这辈子还长着呢,慢慢想吧。”
眼下,她也只有过一日算一日,旁的,以后再说,总不能秦子让死了没几日,她就想着改嫁吧。
说完了在京中的事,赵清允亲自领了秦子兰去早已准备好的院子,秦子晟早已在院中,因着他们是亲兄妹,吴钟安排厢房时,便将他们安置在了同一个院子里。
秦子晟自然未能见到秦子钰,赵清允只叫他们先歇一歇,待秦怀安和秦子钰回来了,再一道儿吃饭。
稍晚些,秦子钰先行回了府,赵清允一得了消息,便去了酌古院。
彼时,秦子钰正在换衣裳,赵清允虽不知,然见着院子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未见,行到正屋门前还是先扣了扣门。
“谁?”
听到里头传来秦子钰的声音,她深吸了口气,才回了一句:“是我。”
须臾,房门被他从内拉开,他只打量了她一眼,便一面整着衣领,一面返身往里头走,口里还问道:“听说秦子晟兄妹来了?”
“嗯,晟哥哥还来寻过你,不过你出门了,眼下他们正在院里歇着。”
他点点头,领头到了右进的次间,几个大步上了踏脚板,转身坐在了罗汉床上,看着她道:“坐。”
隔着榻几,她在对面坐了下来,手里把玩着团扇手柄,侧着身未看他。
而秦子钰整完衣领又整袖子,眼角余光落在似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身上,也默不作声。
末了,还是她撇了撇嘴,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可知,今日王今元来府里了,说是来向你道歉的。”
秦子钰拉了拉袖子,而后翻过倒扣在茶盘里的茶杯,拎起吴来刚泡好送来的茶,替她倒了一杯:“嗯,回来时听门房说了。”
他回来时,还在门口便听着门房同他说了此事,后来吴钟又与他说了详情,还道王今元来时,府里只她一人方便待客,他实在没法子,只好请了她出来。
将将听到此事时,他头一个想到的并非是王今元的来意,而是怪吴钟将她推到了王今元跟前。
以前,他觉得王今元不过是个修路做桥的,可今日与顾景尘挖了挖此人,才惊觉是自己将他想得太简单了。
“我觉着有些奇怪,虽说当初他们王家恨不定将你直接推上刑台。可毕竟将你抓进牢房是刑部干下的事儿,说起来与他并无多大干系,他又何必因此亲自跑这一趟。”
“若是当真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大不了备些礼,派个人送过来便是了,他此行此举,着实叫人费解。”
她说着说着,秀眉又忍不住皱了起来,越是想越是觉得此事怪异的很。
秦子钰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端起茶杯饮了几口,总算压下了喉咙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用意,你想不明白便不要想了,左右此人与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往后你见了他,还是绕道走吧。”
赵清允一介女流,他并不想她过多的掺杂到此事中来,往后如何他不知晓,只晓家里的女人们,还是将心思花在衣裳头面,胭脂水粉上头的比较好。
听了他的话,她晓得他定然还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同自己说罢了。
这些时日他告诉自己的事儿也已经不算少了,换作旁的男子,未必会如他这般爽快,不说别人,只将秦子晟拿来与他比一比,便高下立见。
她在瑞阳时,秦子晟便瞒了她与秦子兰很多事,他惯常挂在嘴边的,便是‘这些事儿你们别管了’。
如此两相一比较,秦子钰说得够多了。
赵清允转过身来看着秦子钰,将团扇搁在了榻桌上,说道:“听说杀了王敬予之人,乃是工部的一个侍郎,他当真是南临国的奸细?”
这事儿,她怎么想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王敬予便能牵扯出同个卖国通敌的奸细,如此说来,他王敬予也算死得其所了。
秦子钰不知她连这些都晓得了,神情略僵了僵,思及门房道她今日未曾出过门,问:“王今元告之你的?”
她点点头,并不觉得自己晓得这些有何不妥的,那王今元身为事主之一都不曾遮掩,想来算不得大事。
可看他的模样,像是自己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秘辛。
诚然,这若大的北尧国定有些见不得人的秘辛之事,可在她看来,这着实算头不得大事,怕是晚些整个北尧国都会传遍的。
“你既然信了他的话,又何需再来问我。”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顾自端着茶杯饮着。
她瞪着他,不明白无缘无故的,他又在恼什么。
这些确是王敬予告诉她的,可她也未说自己信他所言,不然又怎会再来向他求证。
“你倘若不愿告诉我,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说罢,她站起了身来。
世人皆是有脾气的,莫要以为近来她同他相处还算融洽,便处处都会迁就。
一把抓起榻桌上的团扇,她往门口行去,然将将走过罗汉榻,便被他一把拽住了。
“做什么?”她转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此时她心里头正恼着呢,并不大想搭理他。
“我错了还不成么?”他仰头望着她,叹息道。
“你没错。”她微微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是我错了,便不该来问你。”
问他做什么,她又不是没地方可打听,大不了,她去问顾景尘便是了。
秦子钰也不知自己适才那股子火气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那话也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眼下见她当真恼了,有些急。
“姑奶奶啊,是我错了,我向你陪罪,可好?”
她睨了他一眼:“我是你大嫂,可不是什么姑奶奶。。”
他的神情,顿时有如吞了数只苍蝇一样恶心,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讪讪道:“你便不能不提这两个字么?”
眼见着他吃瘪,赵清允的怒气似消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又往这个能叫他觉得憋屈的词上靠了靠。
“便是不提,我也还是你嫂子,我可是进过宗祠,拜过祖宗的。”
她说着,越发叫他觉得懊恼,更是想起成亲的第二日,还是他陪着她一道儿祭拜了各位老祖宗,恨不得叫他想跟老祖宗位打个商量,踢了她这个烦人大嫂的名头。
“是是是,你说什么便是干什么。”他投了降,不再纠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工部侍郎之事么,来,你且坐下,我慢慢说予你听。”
见自己在此‘战’中占了上锋,她倒晓得见好就收,瞟了他一眼后,转身又回到榻旁坐了,摇了摇团扇道:“说吧。”
他望着她稍显得意的模样,无奈叹息地摇了摇头。
“刑部查到的真凶确实是工部的一个侍郎,也确实从他府中搜出了些与南临国人往来的书信,不过,此信有几分真假,我们便不知,且那人一直说对那些书信并不知情。”
赵清允听着,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须臾扭过身去看着他:“你的意思,他或许是被人冤枉的?”
他抿了抿唇:“杀了王敬予之事,他倒是认了。”
工部侍郎杀了工部尚书的儿子,这是因着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仇,还或是此人与王敬予有仇,然无论是与何人有仇,已涉及人命了,想来这恩怨不浅。
她忽又想起被冤枉险些当真凶的秦子钰,又问道:“那也是他设计陷害你的?”
“此事,也确实是他所为。”他淡淡地回了句,又替自己倒了杯茶,顺道探头看了看她的怀子,见还有五分满,就将茶壶放下了。
“那他可是与你有仇?”她好奇,问道。
虽说秦子钰也是个风流子弟,若与人结仇,想来不是为了钱财便是为了美色。
钱财嘛,以他秦家二公子此等身份,想来是不缺的,既然如此,莫不是他与那工部侍郎争过美人,或是说,他夺人所好了?
“我自问与他无怨无仇,且他设计我,也不过是为了替自己脱身罢了。”他饮了一口茶,解释着。
“这毕竟是命案,堂堂工部尚书之子死了,自是要追查的,终究要有个真凶伏法才能了结,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之人顶此真凶的名头,正好那日瞧见了我与王敬予当街争执。”
“后来稍一打听,便得知我与王敬予早有前仇,当下一合计,便想了法子引我中计,如此一来,我正好替他背了这杀人凶手的罪名,也便于他脱身。”
她听罢,连连点头,这说辞倒解释的通。
“只是他为何要杀王敬予?”
杀人之事讲究个动机,毕竟不是杀鸡宰羊之事,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若不是有天大的恩怨,寻常人又如何下了去手。
“你猜是为何?”他笑了笑,挑眉反问她。
她转回身子,右手靠在榻几上,一手轻轻摇着团扇。
“他若不是与王今元有仇,便是与王敬予有怨,依我看来,以王敬予此人的性子,更易惹下祸事。”
说着,她转头看向他,只待他替自己解惑。
他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你猜得不错,此事是王敬予咎由自取。那侍郎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一朝考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虽不是什么大官,左右有笔俸禄,也能养家糊口。”
“他本有个未过门的妻子,虽出生寒门,却因着她爹是个教书先生,也养得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原本他们再过半年便要拜堂成亲的,可不料却生了变故。”
她默默听到此处,心中自有了一番猜想,见他停下饮茶,不由接下了话去。
“可是那王敬予无意中瞧见了那姑娘,将人强抢了回去做小妾?”
听闻那王敬予正室虽还未进门,便家中小妾通房不少,想来那侍郎娇美的未婚妻若当真被他撞上,哪里还逃得过。
秦子钰笑了笑,暗道虽这故事老套,不过她这心思转得确实快,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姑娘,哪里与她这般想得到,说得出。
看来瑞阳老家的水土养出的姑娘,比之京中的名门女子,不仅不差些什么,反而还自成风格。
“他若抢回去做了小妾,怕是事情也不至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