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猎物
葛鄞垂下眼,嘴里咬着草梗,微微扬起下颌转向来人。
秦愈从前没见过葛鄞这么痞气的时候,如今的他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
这让他想起了在比斯特庄园地道里,那个用枪指着他脑袋的“葛鄞”,虽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两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味道。
这样的葛鄞,简直是——
他揉揉手腕,缓缓舒口气。
简直是——不能再喜欢了!
他带着满心欢喜与担忧,为的不是一个怎样好的结果,只要葛鄞没事,哪怕他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他也是喜欢的。
况且葛鄞看上去状态不错,能站起来,能打,还把人打趴下了,秦愈心道果然还是低估了此人的身体素质。
葛鄞冷冷瞥过去,秦愈的模样很狼狈,但不妨碍他的到来让自己松了一口气。
那么一瞬他突然明白过来,两双眼睛对一件事的看法,就算没有牌灵影响,也总有偏差。他一想对自己的直觉抱有绝对信心,但在秦愈面前,葛鄞敏锐度失效,应激反应失灵。谁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沾着血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鲜红的血顺着眉峰下滑到眼角。
“我不会杀她。”葛鄞恶狠狠地用斧刃抵着爱弥雅的脖子说。
“……”秦愈舔了一下干燥的唇,语塞。
这恶魔牌还真的是鸡肋到——最大的作用就只会让人脑子多反应两秒。不过葛鄞说反话的样子实在有意思得很,秦愈不介意多听几句这样的话。
不过为什么在湖边,恶魔牌都没有起作用?葛鄞那些话,不会是假的吧?
!!!
秦愈急忙把这个危险的想法从脑中挥去。
摸摸下巴,秦愈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先放开她。”
葛鄞眼神微动,语气不爽地反问:“你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这自然知道,秦愈眼睛又没瞎。从大门的老太太,到前院里剖腹而死的吉娜,然后就是这被血刷成的红房子,短短几百米的路程,伊莲恩的房子里无处不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现场一片狼藉,只有爱弥雅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活得好好的,没少胳膊少腿,看上去葛鄞还和她起了冲突。
“可是杀了她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引来更厉害的对手?你现在的状态——”秦愈走过去,想去探探葛鄞的体温。
然而不料后者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突然抗拒起来,明明脸都烧红了,但葛鄞仍装出什么事没有的样子。
“怎么了?”秦愈站在他面前,“你烧得很厉害。”
葛鄞凝视他许久,最终说道:“你想知道,要怎么让牌失效吗?”
牌。
秦愈想起来了,他在湖中央的小船上看到了一张牌,他一度以为是葛鄞给他留下的线索指引,但此时看来那张牌不是他的。
“怎么说?”
葛鄞轻描淡写地道:“很简单,持有牌的人一死,牌就作废了。”
秦愈饶有兴趣抬眉。
他这个反应让葛鄞很满意:“牌也不是固定的,所以我把牌和某个人换了。”
“白人还是蓝帽子?恐怕只有蓝帽子了。”秦愈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还能这样……他是什么牌?”
“头顶陶罐的人。”葛鄞随口道:“蒙蔽了双眼。”
末了又添上一句:“也许是仇恨和其他的东西。”
秦愈想了想,倒觉得被蒙蔽双眼的不是持有牌的人。
不过跑完秦愈这边诱他入圈套,又去葛鄞那边捞人,蓝帽子还真够忙的。
立场依旧没有退让,葛鄞不会轻易放开爱弥雅。不过他算是退后一步,将斧头扔到了一旁,让秦愈进屋找了一带胶卷来,把爱弥雅的嘴封死了。
看着葛鄞忙活,秦愈观察着爱弥雅的微小动作,这小姑娘像是个炸弹,此刻安分乖巧,却随时可能会爆炸。
“那你刚才那句就是诈我的?”
葛鄞点点头:“蓝帽子扮过你的样子。”
这么一来就说得过去了,葛鄞只要一问,如果是蓝帽子,那么持有恶魔牌的他肯定不会回答出确定的答案。
笑了笑,秦愈用手指蹭蹭葛鄞的脸,将那干涸的血块刮下来:“那你还是担心我的对吧?对吧对吧?”
“……话多。”
秦愈便又看向爱弥雅,小姑娘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厉鬼模样,这一点让人奇怪,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将她的双手也一并缠上。
“果然是你啊,可是我不明白……”秦愈蹲下身,他百思不得其解,爱弥雅为什么会与一个厉鬼共用一个躯体。
爱弥雅在他触碰自己的一刻抖了一下,眼神慌乱。秦愈收回手,她的脸埋下去。
透明液体滴在地板上。
爱弥雅眼泪流了出来,她眨巴眨巴朦胧泪眼,被这一切吓到一动不动。
秦愈开口对葛鄞道:“蓝帽子和白人是一伙的,我怀疑的是蓝帽子利用了他,虽然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而葛鄞却盯着他的手看,掌心那道伤口深到不可思议,而秦愈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现在伤口已经红肿,不处理一下随时可能感染甚至坏死。
冷不丁被温凉的一只手抓过去,葛鄞轻轻触碰着他的掌心,痛已经感觉不到了,反而是被轻触时,一种莫名的感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就像是某个地方痒,心里知道,但是手不知道。
“你还顾我?算了吧,我自己来,你看能不能找两件衣服换上,喝点退烧药。”秦愈想抽回手。
葛鄞却抓着不放:“你也知道我在发烧,发烧可不会死。细菌感染能把你整只手都废了。”
“不会死可是会傻啊?”秦愈不再推却,任他牵着自己的手,说:“你这样的精英,放在哪儿都是吃香的吧,我可不敢毁了这么好根苗子……”
“闭嘴。”
“她当时在做什么?”秦愈拉上门,拿起遥控器,没有把动画片关掉,而是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一点。
客厅里有干了很久的血脚印,血迹已经发黑,且引来了一些盘旋在吉娜的尸体上的苍蝇。脚印不是,和门口鞋架上的鞋子作对比,应该是伊莲恩的。
自从被封住嘴,爱弥雅就安分了许多,秦愈看着她挺可怜,一个人垂着头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电视,就有些担心:“咱们这样算不算虐待儿童?”
不出意外被讽了,葛鄞冷哼:“你敢对她松懈一点,等一会就是她虐待你。”
好吧,有道理。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担心,真正该担心的是他们自己。
“伊莲恩不在房子里。她的车被撞坏了,她能去哪儿?”秦愈去楼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女主人的身影,遂道。
“先过来,你想见她,总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葛鄞招招手。
干净的绷带缠上秦愈的手掌,秦愈不禁感慨还是现代好,像在那落后的地方,受这么“严重”的伤还真可能就死了。
葛鄞有意地放轻动作,有些不习惯这样慢吞吞的节奏。
秦愈不觉弯起嘴唇,葛鄞低头时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抖。
他站了起来。
“干什么?”
葛鄞见秦愈起身,他瞧一眼旁边缩在沙发里的爱弥雅,小姑娘歪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好像整个世界都与她失去联系。
事实上葛鄞完全可以杀了她,但是他不能用两个人的命去冒这个风险。爱弥雅不会乱跑,归根结底她和她身体里的那个人,本质上还是人类,并不存在想稻草人那样随意来去的能力。
秦愈咳了咳,神情严肃:“我有一件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特别重要。所以,跟我过来。”
他不容葛鄞说什么,自己先走了过去。
秦愈带着他走到旋梯后面,转个角有道门,连通了后面的院子。
“就这里吧,爱弥雅跑不了,但是还是得留意一下。”秦愈从这个角度盯着客厅,抱着手正视葛鄞:“我想问你那句话是真的?”
“假的。”葛鄞喉结一动,自然地低下头,下意识否定。
秦愈啧啧一声,弯下腰追着葛鄞的眼睛道:“啊我还没说是什么呢,回答这么快——”
“你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葛鄞抬头,面无表情,想要转身离开,而秦愈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他微微屈身伸出手将葛鄞拦住,两人的鼻尖就只差几毫米的距离,葛鄞想要移开却被秦愈牢牢拘着,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秦愈老实说:“我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你也是其中一个。”
两个人的吐息混合在一起,葛鄞脸上发热,看来这个烧是短时间退不下去了。
他不屑道:“原来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仅此而已?”
摇摇头,秦愈这时候真的是脸皮都不要了,他的手慢腾腾攀上葛鄞的背,掌心下的滚烫,像在奔腾的激流,冲刷着万古顽石,屈服还是抵死顽抗,全在一念之间。
“所以我想看看,你还能有多漂亮?”
秦愈在那张脸上亲了一下。
他等着他拒绝,或者其他随便什么,却不料葛鄞竟然在此时笑了。
微微失神,又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秦愈背倚墙壁,两人贴近了身体,暗中较劲。
“多久?”
“半个小时之内。”
秦愈缓缓用力。
葛鄞抓住那只手,视线落在秦愈的脖子上,靠近在他耳畔低声道:
“可以,不过——你以为我会怕你?”
秦愈笑意加深。
那只狼最终还是露出来獠牙,狠狠咬住自己的猎物,在自己濒死前,得到了它无福消受的执念。
然后——
两人干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