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亡命之徒
怎么描述他看到的东西呢?
那是个人形怪物,对,怪物,已经不能用人来比喻了。它的那张脸上,原本是嘴的位置空无一物,两只眼睛一横一竖分立在眼眶的位置,身高将近两米,漆黑的外表,手里提着一把斧头。
它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就在秦愈往前狂奔的下一刻,一阵凌厉的风刮过,秦愈只听到他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刀刃砍在金属栏杆上的声音。
而且没有任何响动,它就出现在秦愈身后,斧头砸在秦愈刚刚站立的位置,若非反应迅速,恐怕他已经魂归西天。秦愈狂奔着,没有确切的目的地,现在只求甩掉那个东西。同时他还在想着,这玩意的出现多半是那个对讲机的问题。
谢评也那些人没有理由这么坑他。
一场真人逃离上演在这座空荡荡的疗养院内,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狂奔的脚步声和呼啸而过的,斧头挥舞的破响。秦愈仍然难以接受这是真实的场景,哪怕一个手持斧头的怪物就在他身后五步之遥,想要夺取自己的头颅。
寂静的大楼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孤立无援,但这不可能就是终点!秦愈一边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上逃跑着,一边想这地方怎么这么绕,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能够摆脱身后的追赶时,那个怪物就像是从噩梦跑到现实里来一样,无论秦愈是如何躲避,它都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
秦愈肺活量和爆发力都挺好,以前上学的时候拿过好几项市里的运动会长跑冠军,直到后来工作,运动量虽然不如从前,但揍起人来还是能打好几个。
连和他关系好一点的学生都说:别看咱秦老板看起来儒雅斯文,不像犯事的,他私下可讲义气了,打群架你敢信?
因这事秦愈还被处分谈话,后来他就低调了许多,况且打群架都是那学生夸大其词吹牛皮,他就是教训了几个对着女学生动手动脚的小混混。
从前的事秦愈向来不会回顾,他这人脾气犟,从不轻易向人低头,哪怕是扣着他工资的教导主任找上他,秦愈也是死咬着自己没错不放,似乎没有谁可以令他服软。
他其实听不见怪物的脚步声,但这股危险的气息很容易就被捕捉到——它就在身后不远。
死亡固然令人恐惧,他不可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秦愈一直在找楼梯,但因为不熟悉地形身后又有怪物追逐,穿过两扇门后,秦愈终于发现了被几盆假盆栽挡住的楼梯,他一个急停,冲向楼梯口。
怪物追逐不休,犹如鬼影一般贴了上来。
在几次躲避中秦愈就发现了,这怪物虽然动作敏捷且悄无声息,但它的视力并不好,想来也是,两只眼长这么歪,看得准才有问题。尤其是在光线暗的地方,它好几次都稍有停顿和迟疑,虽然时间短到难以察觉,但这也足够秦愈甩开他两米。
倘若一直防守不进攻,体力一旦耗尽,吃亏的就是秦愈。
他抓住扶手纵身一跃。
这里很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正好,是他想要的。
怪物丝毫没有犹豫地跟进来了,但在这样的黑暗环境,它似乎立刻就失去了方向,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两颗眼珠子各自飞速转动,但是如秦愈所猜测那样,怪物的确动作缓慢了下来。
唯恐急促的喘息声给怪物留下追踪的讯息,秦愈奋力屏气,即使胸口好似快要炸开,他还是尽全力凝神,蹲在狭窄的扶手上,小心翼翼地抓住头顶的栏杆。这里太黑了,他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着直觉判断。
那个怪物也是精明,看着情形对它不利,它也不再横冲直撞,放低了身体,静心等待。
秦愈轻手轻脚地摸出那个对讲机。
这几分钟过得太漫长了,秦愈的双腿快要坚持不住重量,他知道怪物就在他面前不远处,虎视眈眈地寻找自己的猎物。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接到谢评也他们的任何消息,秦愈觉得拿着这个对讲机也是累赘。如果他将其扔出去,那么对声音敏感的怪物一定会追上去。
秦愈并不知道,自己和那个怪物就相隔五个台阶,他拿起对讲机的那一刻,不料一直没有响动回应的对讲机,里面突然传出谢评也的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显得格外大声。
“秦先生,你那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像是得到命令一般,怪物扬起手。
甚至没有听清楚,秦愈在它发声的时候,就立马将它脱手甩了出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低头往旁边偏了下去,怪物的斧头也精准地劈向他的头顶上方!
木制扶手被砍了个七零八落,怪物明白没有砍中秦愈,于是往周围疯狂挥砍着,斧刃在墙壁上砍出无数深痕,灰尘扬起,怪物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它的眼弯起来,笑肌收紧,即使没有嘴,它也在狂笑。
秦愈能感觉到刚刚那一下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砍下去的,他滚落到楼层之间的平台上,一刻也不敢停留,站起来就冲着怪物的方向跑过去。
对讲机里谢评也还在说话,怪物被人声吸引过去,在嘈杂的环境中分辨不出秦愈的位置,这给了秦愈一个绝佳的机会。趁着怪物慌乱漫无目的挥砍时,秦愈迅速屈身越过怪物后背,借着微弱的路标荧光,给了怪物一脚。
怪物摇晃了一下,还想回身去抓秦愈,却不想一脚踩漏了,猛地栽在了原本是扶手的地方,从那个缺口摔了下去。
秦愈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楼梯口,回到十四层,从外面将门用铁链锁上了,才连忙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在楼底苦苦等待的四个人,见对讲机始终没有回应,渐渐慌张起来。
“怎么办?”严安有些慌了。
秦愈没有回应,多半是如他之前所说,遭遇了不测,那么这个电梯是坐不成了。
可是就这么白白没了一个队友,这座大楼比他们想的还要令人恐惧,那个数字如果再没变化——
这时,就在众人几乎认定秦愈已经遭遇不测时,谢评也突然道:“他没事。”
“什么?”
谢评也抬起手指,指向那个红色的“14”,说话间,“14”变成了“13”。
然后12、11……
不多时,电梯门一开,谢评也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语气轻松回头说着:“看来,秦先生的运气比我们想的要好很多。”
对讲机适时地响起,秦愈的声音像是一剂定心剂打在所有人心上:“你们可以上来了。”
其他人往电梯里看,一切正常,没有血迹,秦愈真的没事?
秦愈一路奔跑,直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时才停下来。肾上腺素的作用渐渐褪去,这时候风一吹,他才发觉里面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没有了怪物的追逐,这座大楼的夜晚变得十分平和,甚至可亲起来。秦愈找了一件空屋子,确定里面没有怪东西时,推门进去就靠在门背上喘气。
静下来他又开始担心,自己这时候算不算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定,直到发现自己并没有少胳膊少腿后,他开始怀疑这个神诀是不是说的都是屁话,或者谢评也是故意吓唬他们的。
恢复过来后,秦愈掀起百叶窗,往外看了几眼,却感觉到了从背后发出的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觉得后颈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立了起来。
秦愈想起以前和同事程丘北一起去过的,一个人迹罕至的雪原。
最后两天,他们还不知是否有终点的那两天。他们迷失在漫天风雪里,干粮所剩无几,正值一场雪暴侵袭之余,程丘北被冻到昏迷,是他强撑着把程丘北这瘦猴子扛出的雪原。
天寒地冻,人没有吃的,生活在那种地方的野兽也没有。
这是难得几件他能记住的事情,他还能想起那天晚上,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程丘北背后一只瘦狼恶狠狠的眼神的时候。
那是真正的野兽,狠厉到多看一眼就感觉手脚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他闭上眼,细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外面是呼啸的风雪,他用肌肉过度紧绷后颤抖的手拿起军用刀,手脚笨拙地给被他赌上性命杀死的狼剥皮,去内脏,生火烤肉。
程丘北那傻子醒过来时,迷迷瞪瞪看着他,还在说:“我们得救了?”
空气中弥漫的是散不尽的血腥和肉香,秦愈始终一言不发,直到第二天他们被人发现,程丘北才发现秦愈一身伤痕累累,那匹饿狼虽瘦却比平常的狼凶狠,一口差点把秦愈肩膀咬穿。
现在那道旧伤还没完全褪去,和那饿狼一般的目光将旧事勾出,重上心头,秦愈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男人隐在黑暗中的脸只露出一半,他坐在一堆纸盒子中间,手搭在弯起来的膝盖上边,另一只手在黑暗中看不见,但有一个红点忽明忽暗。
秦愈和他的两次见面,男人手上总是夹着一根烟。但是空气中没有烟味,男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愈。
秦愈确定,十分确定,方才进来时,这个房间没有人。
那葛鄞,是从哪儿进来的?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仅仅只有一瞬间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