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送葬路上
伊丽莎白躺在床上紧闭着眼,鼻翼间是浓重的药膏味,她喉咙干疼得说不出话来。
“查尔斯以前也是这样吧。”
她忍着疼痛,对旁边的贝克说:“他总是很要强,病成那副样子,也要起来工作。”
贝克道:“伯爵将一生奉献给比斯特家族,夫人您会好起来的。”
伊丽莎白虚弱地笑了笑,这句话就像是她从前对病榻上的丈夫说的,想不到自己也有躺在这上面的一天。
贝克将窗帘挂起来,外面有清脆的鸟叫,听着,伊丽莎白眼泪又流出来了。
“玛姬……昨天这个时候还在我身边,求着我让她出去镇上买喜欢的首饰。贝克,你听到了吗,我的小鸟,本应该也是这么活泼的。”
她被彻底压倒了,玛格丽特的死,是她最无法接受的事实。
伊丽莎白的脸色苍白如纸,低落的情绪对病人养病非常不好,贝克只能用其他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几个消息呈给您,夫人。”
“说吧。”
伊丽莎白调整了一下,她稳住情绪回答。比斯特家的人都是坚强的,她还有一整个庄园和几十英亩田地要管理。
至于她死后庄园将由谁继承……以后再说吧。
“今天有好些佣人回到了工位上,佃户们也安分了许多,想必过不了几天,庄园就能恢复运转。”
见伊丽莎白欣慰地点点头,贝克道:“有关在堪底斯的那块地归于比斯特还是斯特林,斯特林夫人给出的答复仍然是十分坚决的,她坚持那块地是属于斯特林,她无法接受减免当地的佃税。”
“哼,属于?”伊丽莎白的语气冷下来,“比斯特家族统治那块地有多少年了,她也不去打听打听,一个靠着卖女儿依附公爵爬上来的家族,还敢到比斯特的人面前来炫耀。”
她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随便一个破落家族也能欺压到这里来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比斯特的土地,谁也不能拿走一捧。”
“是的夫人,比斯特家族是他们永远也无法比肩的。”
贝克手上拿着一叠信纸,这些信件都来自同一个地址,火漆蜡印着的图案,那是伊丽莎白家族的家纹。
他犹豫道:“还有就是,来自您母家的信封已经堆积了四份了,我想夫人您也许该看一下。”
伊丽莎白皱眉道;“放在那里吧,我午后再看。”
一下陷入沉默,贝克低声说:“……您午后已经安排了行程,您忘了还要去圣帕德教堂。”
伊丽莎白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良久后,贝克得到了她的回复:
“你去叫丽萨进来吧,是时候换衣服去迎接那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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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这个餐厅的风水选的不好。”瞿杉晃着长腿,她手里握着一把坚果,一边吃一边道:“不然怎么什么事情都发生在这里。”
佣人收拾着吊灯留下的碎渣,生者们站在一旁,看着那副出现在天顶的画作。
葛鄞抓着秦愈的手,来回地看着:“你真没事?”
“紧张了?”
秦愈笑着,他挽起袖子露出本来扎进了碎片的手臂:“真没事啊,你看,皮都没破。不信摸一下也行。”
刚刚那样惊险的一幕,他什么也没多想,就是下意识地挡在葛鄞面前,一瞬间作出的反应。其实两人的位置并不是最危险的,可是秦愈还是心里一紧,就好像曾经有过这样危急的时刻,他只能想到保护身边的人。
“我也奇怪,那块碎片分明扎了进去,可是它很快就愈合了。”他道:“如果这是那副画出现带来的作用,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肩膀上的伤口也愈合?”
葛鄞再次看向那副画。
天顶正中央那副画已经融入了墙体,画框消失了,整块天顶都成了画纸。那火焰明亮又扎眼,十字架立在火海之中,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被灼烧得。
少女面部像是随便甩的一大团黑色的颜料,中间留了三个空白随意涂抹出来的一样,但是这寥寥几笔,却将整幅画的恐怖与诡异提升到最大值。
本应最精致最用心的部分,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直击心灵。
齐家双胞胎害怕地挤在一起,齐敏敏道:“我觉得晚上可能会做噩梦。”
“他们好像看不见这个画,”医生观察着来往的佣人们的表情,“他们只字不提这幅画的事情,我问了一个,他们都说看不到什么画。”
“爷爷你没说画的是什么吧?”男生打了一个冷战,搓了搓双臂:
“要是这群教徒发现了画的内容,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话来。我算是见识过这些人胡说八道乱扣帽子的能力了,到时候说我们是祸害庄园的人就完蛋了……”
就在他们对整件事情发展疑惑不已的时候,一个仆人进来传话,教堂的人已经来到庄园大门外,与此同时,秦愈见到了伊丽莎白。
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再鲜艳的脂粉也遮不住的那哀戚的神色。
佣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到两边,为女主人让出一条道路来。
贝克和丽萨一左一右站在伊丽莎白身边,伊丽莎白换上了丧葬用的黑色礼服,缓缓走下楼梯。
丽萨手里捧着洁白的百合花,那是将要陪伴玛格丽特长眠地下的花朵。
她走到生者们面前停下,对着所有人道:“很抱歉,在客人们留宿庄园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知各位先生女士们是否愿意为我可怜的女儿祝祷送别,你们都是拥有着善良心灵的人,玛格丽特也会感激你们的。”
这样的请求没有人能拒绝,更何况秦愈他们都是怀着目的出现在这里的,虽然这个目的是否无情且冷漠。
瞿杉道:“很遗憾您的女儿逝去,我们一点忙也没能帮上,您不必如此客气。如果能够在小姐的葬礼上为她做一点抚慰灵魂的事情,那也算是消去一点罪孽了。”
伊丽莎白屈膝半蹲,感激地看着每个人的脸:“今早似乎也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我很抱歉让各位受惊了。那么就由贝克为你们带路,马车就在外面等着。”
“夫人先请。”
圣帕德教堂在庄园向东八英里的位置上,靠近城镇,环境十分幽静。
马车铃声不断,摇摇晃晃前进,伊丽莎白为他们准备了两辆车,这一辆里除了秦愈和葛鄞,还有就是双胞胎姑娘。
齐尧尧安静乖巧地坐着,齐敏敏好奇地看着马车内部,每一样东西都是新奇的发现。
葛鄞掀开了马车的帘布,他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出一声感叹:“很好的安息地。”
“是啊。”秦愈向他的方向挨近了一点,窗外的田野在缓缓后退,他看得入迷说:“现在公墓一块地多贵啊,能死在这里也算是赚了。”
“你真愿意也可以,我送你一程。”
葛鄞说着转过头,而秦愈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两人的鼻尖堪堪错过。
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十分近,秦愈连忙坐直身体,仅仅是那么短的一个瞬间而已,他感觉脖颈里都吓出了一层汗。
他现在觉得18世纪的英国,夏天也没那么凉快,至少马车里还是有点热的。
秦愈咳了咳,舌头好像打了结,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看葛鄞的表情,也许是他惯会隐藏情绪,并看不出什么来。那人伸出手将帘子挂上去,让清爽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带走了那份不可捉摸的热度。
然后秦愈的心还没落下去,他就看到了齐尧尧的眼神,虽然在和他对上的一刹那,她就低下了头,掩盖那怎么都藏不住的笑。
但那能骗过监考抓人无数的秦老师的眼睛?
眼神躲闪飘忽,手指不自然地蜷缩,强装镇定但由于过于,最后适得其反的僵硬表情……
齐尧尧的脸红了起来,她甚至暗自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秦愈觉得她肯定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齐敏敏还在叽叽喳喳地和妹妹说着每一样,她没见过的东西,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情况。
秦愈觉得有必要找点话说,他问俩姐妹:“你们进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啊?秦先生是在问我们?”齐敏敏举着那个景泰蓝的茶杯,有些惊讶道:“也没多久,这应该是第三个世界了。”
秦愈:“挺好,这是我的第二个。”
“你们都是吗?我是说,像我和尧尧一样,一起进来的。”
“嗯?什么意思?”
齐敏敏放下茶杯,在秦愈以为她要认真聊天的时候,她又盯上了一个放在小桌子上的小匣子。
然而还是不忘接着聊:“你们看起来很熟啊,应该是认识的吧。我听瞿杉姐姐说,她从没见过任何一对既没有血缘相连,又没有类似恋人关系的生者一起出现过。要么就是新人一起进来,但最后基本都是被分散了的。”
她仔细地看了看秦愈和一边看风景的葛鄞,认真道:“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吧?虽然长得不太像。”
秦愈怀疑自己耳朵坏了,表示震惊的同样还有一直没开腔的齐尧尧。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秦愈心里深深怀疑,这个圣痕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同时也忘了,他这个回答就像是在反问“难道我们不像是恋人”,直接把这个关系坐实了。
等秦愈反应过来这个回答造成了歧义的时候,齐尧尧看着他们的眼神更奇怪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不知道怎么度过的,校长三个小时的谈话都没有像这样的时刻让他如坐针毡。
所幸,很快送葬队就到了圣帕德教堂。
圣诗班的吟唱传得很远,他们下车走在最后,前来迎接的牧师和主教站在教堂门口,准备迎接这样一位特殊的死者。
丽萨扶着伊丽莎白,看向那栋洁白的建筑物,然后在伊丽莎白的同意下,她走到主教面前,跪下。
主教沾起圣水,在丽萨头顶弹了几滴。
“伯叶妮修女,你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丽萨虔诚抬起脸,道:“是的,我回到了这里。”
她睁开眼,看向后面的几个修女:
“但不是为了侍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