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56.
上次通过电话之后,方知行对杨舒明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当下就把杨舒明所有的联络方式拉入了黑名单。
他想不出杨舒明来找他还会有除了要钱以外的第二件事,也不难猜想,杨舒明联系不上他的时候有多么上蹿下跳。
方知行在走廊上见到杨舒明,几个月不见,他舅明显见老。
没有打招呼,也没别的情绪,方知行对杨舒明死了心,他走过去,目光只在舅舅脸上停留一秒,旋即同他擦肩而过。
杨舒明跟上他的脚步。
会客室被陆峰的团队霸占许久,方知行把杨舒明带去了化妆间。
最近没有演出,化妆间空着,方知行打开灯,房间里冷的很,他受不住冻,又把空调打开。
然后他坐到椅子上,脚一踢,把身边的转椅送到杨舒明跟前:“坐。”
化妆间的空调比较老旧了,风“嗡嗡”地吹,但制热效果意外不错。
杨舒明扶着座椅靠背站了一会儿,慢慢拉开外套拉链,把衣服脱掉才坐下。
他们俩很久没像这样面对面坐着了,似乎从五年前杨舒明的出卖开始,以后每次见面,两人总是不欢而散。
方知行的表情还算平静,他看着杨舒明:“说吧,又要多少。”
直接的话语好像一把带锈的钩子,硬生生在杨舒明脸上划开难堪的口子。杨舒明起落一下,又缓缓坐了回去。他抹了把脸,眉目间的褶皱似乎被这个动作揉捏的更深了,然后他自嘲般道:“卿卿,你那天说的对,是我没有良知。我对不起你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我不知道丑……”
方知行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手掌撑住额角,神色隐约染上不耐。他打断了杨舒明突如其来的忏悔:“这种话不要说了,没什么意思。”
这几年下来,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杨舒明,讨好的、强硬的、撕破脸皮的,唯独没见过一脸诚恳自我感动的。
方知行觉得这样的杨舒明一点儿都不真实。
空调暖风吹的人面颊发烫,方知行正坐在风口下,他有点难受,腿一蹬滑到另一头。
座椅下的滚轮在光滑的瓷砖上印出一圈痕迹,如同渐行渐远的甥舅俩,太多的伤害已经无法让方知行轻易感动,他也无法轻易原谅。
“直接点吧,像以前那样,你来找我肯定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方知行没工夫和杨舒明扯皮,“我还要练舞,别浪费我时间。”
杨舒明突然站起来,用力在裤子上搓了下手,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然后走到方知行面前蹲下。
他抓住方知行垂在一边的手腕,殷切的看着他:“卿卿,你再帮舅舅一次,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果然。
方知行意料之中的点点头,在杨舒明眼里看到连片的红血丝。
杨舒明说:“你上次让我把钱还给金侑熙,我还了!我给你看转账记录!我都听你的了,但是钱没了,资金缺口堵不上,今年行情不好,货压在仓库发不出去,工厂几百个工人还要发工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卿卿!”
他说着,打开手机:“你看,我真的把钱还给他了!”
“卿卿,舅舅已经想好了,工资发掉,欠的钱都补上我就把厂关了。以后再也没有了,真的!我不会再找你要钱了!你不原谅舅舅也没关系,只要你逢年过节去家里看看外婆,等外婆百年之后,你不认舅舅也没关系,我只求你再帮我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方知行垂眼看着杨舒明,感受到他的崩溃和走投无路,但他没法共情,他对杨舒明的亲情已经在过去五年里一点点消耗殆尽。他也没办法相信这是最后一次,这四个字他已经在杨舒明嘴里听过无数次。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过平静,杨舒明捕捉到空气中逐渐蔓延过来的坚决。
他知道自己的信用度已经为零,方知行不肯再帮他了。
“我……”
杨舒明死死地抓住方知行的手臂,眼底的血丝突然暴涨许多。
他手上还有最后一块筹码。
“我看到新闻了。”杨舒明倏而古怪的笑起来,那模样疯癫的令人胆寒,“那个姓钟的演员打了金侑熙是为了你,对吧?他们还要打官司,你当年解约的事情也被翻出来旧事重提,对吧?”
方知行无波的瞳孔轻缓的颤动起来,他不悦的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想扳倒金侑熙,但是没有证据。”
杨舒明的笑容骤然放大,眼眶红的仿佛快要泣血,他在焦灼的失控中告诉方知行:“我有。”
方知行忽然坐直身体。
杨舒明说:“我有当年的电话录音,完全可以帮你指证金侑熙。五百万,我卖给你。”
方知行平静的表情终于撕裂,他一把揪住杨舒明的领口,几乎把人从地上提起来,用力到指节发青,声音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什么电话录音?”
杨舒明无可避免的要面对自己的无耻,古怪的笑容彻底崩盘,他看着外甥快要喷火的眼睛羞愧到抬不起头。
“金侑熙跟我商讨关于你的后续处理问题,赔偿金额,善后工作,我全程……全程录了音。”杨舒明的声音越来越小,“包括这次找他要五十万,我也……”
方知行忍无可忍,没等杨舒明把话说完就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他气到发抖,手指哆嗦的指着倒地的杨舒明:“畜牲!你真他/妈是个畜牲!”
五年,杨舒明有无数次机会把录音拿出来,方知行有无数次机会自证清白,有无数次机会替自己讨回公道。
金侑熙会在很早之前被绳之以法,隐藏在灰暗地带的无辜受害者可以幸免于难。
他和钟思远不会各自痛苦五年,差点失之交臂。
杨舒明,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日后向金侑熙敲一笔大的,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你真的是……”方知行赤红着眼,已经哭不出来,“一次又一次刷新我对无耻的认知。”
·
钟思远回来的时候,方知行去机场接的他。
人来人往的接机口,方知行包裹严实只露出个眼睛,他支棱着脖子立在人堆里,不停踮脚张望。
半晌,后肩被人不轻不重的戳了两下。
方知行莫名其妙的回过头,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结果转脸就看见跟他一样包的亲妈不认的钟思远。
他意外的欢呼一声,蹦跶一下搂住钟思远的脖子。
周围的旅客对这种久别重逢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他们在喧嚣人间正大光明的拥抱。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方知行抱怨道。
钟思远说:“VIP通道在那边。”
原来跑错地方了。
“远哥,”方知行小小声告诉钟思远,“我好想你。”
跟着一起回家的还有钟路凡。
他们在韩国兜转几日,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当年的肇事司机。
原本他们锁定一个目标,几番周折后找到人,发现还是不对。
进展到这里完全陷入僵局,就在这时,钟思远接到了方知行的电话。
回家路上,钟路凡忍不住先问:“那个录音是怎么回事?”
方知行一边开车一边解释,三言两语讲清来龙去脉。录音他从杨舒明的手机里拷了一份下来,知道兄弟俩肯定等不及,说完就放给他们听。
录音里,杨舒明和金侑熙说的是英语,方知行听不懂,拿到录音的第一件事就是喊季钏过来翻译。
季钏先自己听了一遍,方知行紧盯他的表情,逐渐确认杨舒明所言非虚。
果不其然,才听到一半钟路凡就开始爆粗口:“艹,你舅真不是人!”
说完怕方知行介意,不怎么诚心的说了声抱歉。
方知行摇摇头:“我还动手了。”
钟路凡有点吃惊,大概是没想到方知行大义灭亲。
听完感叹一句:“果然只有流氓才治得了流氓。”
《我是练习生》综艺因为导师间的暴力冲突停工一周,明天就要重新启动节目录制,金侑熙一时半会回不了国,但毕竟事情在韩国发生,为防金侑熙被包庇,最妥善的解决办法是两边一起报警。
不过在此之前,所有证据都要准备充分,这样才能一锤定音。
回到家后,方知行把自己写好的声明拿给钟路凡看。
然后兄弟俩分工合作,把录音转成视频文件,钟路凡逐字给录音配上英文字幕,钟思远搞韩文的,方知行就照着钟思远写的韩文再翻译成中文。
录音全程近45分钟,他们一秒钟都没有剪,以最完整的形式呈现。
方知行还抽空炒了两个菜,三人吃完接着干活,一直忙到深夜。
钟路凡的衬衫都皱了,他捏着高挺的鼻梁,把三种语言的翻译审阅一遍,然后说:“明天早上我们就把声明和录音发出去,包括律师函,一并送到金侑熙手上。”
方知行血液有些沸腾,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战胜金侑熙。
钟思远在桌下牵住他的手,不用多说什么,彼此都能感受到这份难以言喻的感动。
时间不早,钟路凡准备告辞。
钟思远留了一下人:“别走了,今晚在这睡吧。”
钟路凡稀罕的看着弟弟:“难得,你竟然留我。”
钟思远指了下时间:“开夜车不安全,对面空着,你过去睡。”
钟路凡一路舟车劳顿,的确累了,索性在对面住下。
兄弟俩身材差不多,钟思远找了自己的睡衣给哥哥穿,把人安顿好才回来。
方知行就站在门边等他,扶着门框,像是一刻也离不了他似的,眼神黏糊糊的含着湿哒哒的水。
钟思远被他看的受不了,进门就把人抱起来,一直压入柔软的床铺中。
他用指腹轻抚方知行的发际,流连于他蕴藏深情的眼眸,贴近他的唇畔沉声问:“有多想我?”
方知行抬手解自己的睡衣扣,美好的身体寸寸暴露于钟思远的目光下,他答道:“想你想的发疯,想你想的要死,每天都要和莫扎特抱怨你怎么还不回来,那只肥猫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一说就拿爪子拍我。”
钟思远轻笑一声:“它拍你哪儿了?”
方知行解开最后一粒扣子,拉住钟思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这儿。”
心脏似乎被这只滚烫的手抓紧了,方知行让钟思远感受自己的心跳:“我想你想的,心都乱了。”
钟思远眸色一暗,用力吞噬掉方知行所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