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独美一
一连九日,蓉茶与梁丘译换着驾车,只中途让马歇息了数次,赶到琰州时,膘肥的大马已经变成精瘦了。
琰州城里没有什么繁华的街道,没有什么歌舞笙箫的娱乐之地,处处充斥着质朴的味道。
街边卖的小吃,虽然没有精美的礼盒装饰,却飘香诱人,让吃了一路干粮的几人,垂涎欲滴。
三人买了香气扑鼻的馅饼,迫不及待地,站在街边便吃了起来。
一口酥脆的薄皮,里面尽是牛肉,不似锦怀城里的牛肉馅饼,皮厚肉少。
“我可是为了你,把我的千里马,累成了这副德行,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梁丘译满足地吃完了一个馅饼,有了力气调侃蓉茶。
“七殿下,您不是助人为乐吗?”吃了美味的馅饼的蓉茶,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不少,竟有闲心打趣。
“说了别叫我七殿下,我不想暴露身份。”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蓉茶了,她来到琰州,也不应再用以前的姓名了。一来,以防别人拿她的身份做文章,二来,她也想开始新的生活。
“那以后你们也别叫我名字了,我得起个化名。”蓉茶思索了半晌,想起常与母亲参佛时的佛经语:“悟心容易息心难,息得心缘到处闲。”
了悟自己的心很容易,但放下心中执念很难。若是能做到息心,便可获得真正的解脱。
“愿我终有一日,可以息得心缘。就叫息心吧。”蓉茶敛了眼帘,将心思掩住。
花瑾的夫君是琰州刺史,在街上随意问一问,便找到了刺史府。
蓉茶拿出花瑾随信中,一起寄去的刺史府令牌,交给守卫,守卫进去通传不过半刻钟,几人便被请进了府中。
刺史府里不大,就是一个二进的宅子,下人也不多,洒扫院子,也仅就两人而已。别说王府,甚至都没有傅府的气派。
花瑾家世倒也不显,父亲也是个六品官职,刺史的官职还要略高一些。但如今看来,皇城里的官再小,也比地方的大官富裕。
当然,可能也分地方,富庶的地方小官,没准过得更加奢靡。
没走几步便到了会客堂屋。南北开敞的屋子,能一眼看到前院与后院,若不是后院隔着一个影壁墙,便真的是一览无遗了。
“蓉茶!”
一声亲切的呼喊,拽回了蓉茶打量的目光,从影壁墙后,跑出来一抹娇黄色的身影。
速度快到,还没等蓉茶看清来人,便被抱个满怀。
“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即使没看到脸,蓉茶也知道是自己的发小好姐妹,花瑾。
抱了半晌,两人方才放开彼此,花瑾泪眼婆娑地看了看蓉茶:“瘦了。”
蓉茶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春风化雨般的笑容:“你胖了!”
梁丘译被见过蓉茶笑得这般开怀过,可能蓉茶只是不对他笑罢了:“没想到你们女子,这般腻歪。”
花瑾才惊觉,屋内还有个男人!见他虽因赶路而风尘仆仆,但锦华的装扮,加上这矜贵的气质,绝美的容貌,绝不是随从小厮。
“这位是?”花瑾刚问出口,便似是猜到了什么,惊得捂住了嘴,拽住蓉茶的胳膊,小声道:“难道他就是陵王?你不是逃出来的吗?被他半路截住了?”
“不是!”蓉茶纠正着:“他……就是一车夫”
“怎么我才嫁到琰州几年而已,锦怀的车夫,就都长成这样了?”花瑾白了蓉茶一眼:“骗谁呢你!”
“一个助人为乐的好心人而已。”
“傅蓉茶,我的名字不配介绍给你姐妹吗?”梁丘译眨着好看的眼眸,敛去眼中的狡黠,露出纯善的眼神对花瑾说:“梁丘译,蓉茶的倾慕者。”
蓉茶瞪了嘴上没一点正经的梁丘译:“再胡说!”
“行啊你,怪不得逃得毅然决然,有这绝色倾慕者,换我,我也逃。”
面对姐妹的调侃,蓉茶没有接话,她不愿意用逃离王府的事来说笑。
花瑾见她的神情也知道,自己定是提了她的伤心事,便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花瑾命人准备了三桶热水,让三人沐浴歇息一下,去去赶路的疲劳。
“有岩在衙门还没回来,你们先歇息整顿一下,我已经派人去唤他了,等他回来,我们一起用膳。”
她说的有岩便是琰州刺史金有岩,十六岁便中举,从小吏做起,才做到如今琰州城最大的官职,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对了,你跟金大人提过我的名字吗?”蓉茶忽然想起自己想化名的事。
“没有,我怕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只说你是我的一个发小。”
蓉茶欣慰的点头,别看花瑾性子活泛,但该有的沉稳,一点不少。
蓉茶告诉了她化名“息心”,让她别对外说起自己的真实姓名。
三人都借着沐浴小憩了一下,待他们神清气爽地出来后,饭菜香阵阵扑鼻,金有岩已经回来了。
金有岩个头不高,文质彬彬,倒也生得一表人才,与花瑾倒是般配。
“有岩,这是就是我的好姐妹,息心。”说罢,花瑾冲蓉茶挑挑眉。
金有岩看着紫衫金钿,身姿姣好,容貌卓然的蓉茶,眼睛一亮,不觉看得深了。
“息姓倒是不常见,不过这名字很有禅意。”
金有岩还认真地品评了蓉茶的名字,惹得花瑾一阵欢笑。
许是习惯了花瑾爽朗的笑,金有岩不觉是在笑自己。随即感受到一束不善的目光,寻着望去,只见一个绝色俊美的男子,正懒洋洋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
梁丘译是能躺着不坐着,能靠着不站着。可懒到随意一个姿态,都尽显妖冶妩媚,就连女子都做不到。
“梁丘译。”没等金有岩问,他便自报姓名:“息心的倾慕者。”
说罢还笑意满盈地,走到蓉茶身边,歪头盯着她看,将一个倾慕者演得惟妙惟肖。
蓉茶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在花瑾的张罗下,几人围坐在了桌子旁,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吃开了。
“蓉……息心,”暂时没没习惯蓉茶新名字的花瑾,差点叫错:“我们已经给你找好了你说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按照你要求的布置好了,明天我带你去看。”
“一会用完膳便去吧。”蓉茶不想在花瑾留宿,花瑾一定会跟她聊起顾洵,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因为不知你何时会来,那里都没打扫,今夜就留下吧,花瑾跟你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你。”
别人还没说什么,金有岩却急着劝她留下,引起了梁丘译的侧目。
梁丘译想了想说:“无碍,我和菱杉,可以一起打扫。反正你们说了,宅子也不大嘛!”
拒绝的同时,还不忘嘲讽。
“花瑾,我只是……”蓉茶睨了梁丘译一眼,想怕花瑾误会,便出言解释着。
花瑾握住了蓉茶的手,示意她不用多言,她都明白:“一会我多派几个人去,给你打扫出来,你好好休息几日,待想跟我聊聊的时候,你就来找我。”
蓉茶感激地看着花瑾,点点头。
用过膳,一行五人,到了给蓉茶准备的宅子前。
这宅子在最热闹的街以南,寻着一条小岔路进去便是了。位置很好,闹中取静。
宅子确实不大,只有一进的小院,但围墙高深,宅子里有两颗樱花树,此刻正是盛开的时节。
屋子也比寻常人家的要高大些,白墙黛瓦,很是古朴庄肃。蓉茶很喜欢这个宅子。
“此处,与寻常的宅子有些不同。”蓉茶看向花瑾,但一旁的金有岩却接了话茬。
“这宅子是一个外地客商建造的,但他在这没赚到钱,便举家又搬走了。因为这个宅子不大,但卖价可不低,大户人家不屑于买,小门小户又买不起,故而一直空悬。”
宅子正屋并排有四间,左侧两间,右侧两间。对于蓉茶来说,六间屋子足够了。
“这宅子算我买的,银子先欠着你。”蓉茶对花瑾说。
她带的银两不多,生活上用,一年半载倒是没问题,但是若买了宅子,一时又没有收入,便恐难维持下去了。
“提什么欠不欠的……”金有岩又抢话说着,被梁丘译冷冷的一眼扫过去,止住了话。
花瑾也看出了金有岩今日有些异常的热情,便说了几句后,主动拉着金有岩回府了。
花瑾一共派来了四个下人,加上菱杉和蓉茶亲自动手,不到一个时辰,便都收拾妥当了。
收拾好后,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蓉茶坐在正屋前,樟木搭的台阶上。
上面漆着桐油,不仅看起来美观,还防虫防潮。怪不得卖价高,这个宅子建的时候,也是费了心思的,做工用料也极好。
院子四周悬挂的灯笼被菱杉燃亮,琰州的春日比锦怀的暖。蓉茶头抵膝头,抱着小腿,蜷缩而坐,这九日疲于奔波,没心思细想。
如今安稳了下来,徒然有些想念起故人。
也不知爹娘怎么样,有没有担心自己?
齐贵妃有没有听她的,去学五禽戏。
李嬷嬷有没有将那个折子给齐素心?
厨子有没有学会甜汤,穆言会不会又挨骂。
还有他……
怎么又想起这些?蓉茶及时唤回思绪。息得心缘,方能到处闲。不能辜负自己新取的名字。
突然递过来一个白色帕子,蓉茶抬头一看,是梁丘译。
“擦擦!”梁丘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蓉茶才觉察,自己竟然流了满脸泪。
梁丘译“哐啷”扔到她脚下一个东西。蓉茶定睛一看,是个傩戏面具。
但不同于一般傩戏里那些吓人的面具,这个是用金箔做的,轻薄小巧精美,蓉茶喜爱地拿在手中把玩。
“这琰州小城,怕是都没见过什么美女。你瞧你一来,那个金有岩的眼睛都快长你脸上了。”梁丘译头枕在双手上,仰倒在木台上,懒懒地说:“以后出去,把这个戴上,省得引起别人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