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而复得
乐晨安没有想转弯抹角:“是我不好。你,你别难过。”
暮寒就坐在他副驾上,悠悠看着前挡风玻璃,好像也并不着急。
他一向有些笨嘴拙舌,对方一点回应都没有,他更不知所措。
“你机票什么时候的,我去送你好不好。”乐晨安岔开话题。
“下个月一号。晚上9点半。”暮寒总算是开口了。
他松了口气,对方并没有拒绝他的送机要求。
暮寒重新把手搭到门上,他赶紧开了车门锁,那人下了车径直回家,乐晨安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重重叹了口气。他原本也没指望随随便便两句道歉会得到原谅。
暮寒独自回到家,漆黑一片。空荡的客厅在夜里显得愈发冰冷。
这么多年,自从离开家他就习惯了这样的气氛,等待他的永远都是漆黑的静默。
这无妨,他依旧有他的路要去闯,世界那么大,少了那些绊住脚步的杂念他可以更洒脱,更自由的去到他想去的地方。有风有雪有速度的纯白世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直到一个人毛手毛脚的闯进来,硬是伸手拽住了他前进的步伐,鞠了一捧暖心热血让他尝到了绑缚人心的牵肠挂肚,他偏偏还着了魔一样舍不得甩开。
乐晨安像是某种渗透力很强的液体,趁他不注意顺着他的末梢血管偷偷回流到心脏,以至于步步沦陷。
那天在新西兰白到无暇的雪山脚下,他自以为刚刚体验了人生中最满足的一刻,从山崖上速降到地面时飙升的肾上腺素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征服感与满足感,却不曾想,下一秒便体会到了更大的震撼。
乐晨安独自坐在一排脚印的尽头等他。 刚刚才平息的刺激忽然卷土重来,连征服雪山的满足感都无法比拟。那人缠着他的眼神纯粹坚定,带着崇拜与爱慕。他看到他睫毛上停留的雪花,内心烫到像要裂开。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让他失望了。
那天暮川在电话里问他:“你觉得乐晨安很喜欢你是么?”
“是。”对于那颗真心他毫不怀疑。
“暮寒,家里不会接受他。如果你做好觉悟跟他在一起,应该懂得让步吧,谈判的基本规则,双方都要有筹码,你有么?”
“你什么意思。”暮寒不想跟他废话,反正这个人觉得自己就是绝对正确,跟爸爸一样。
“这么多年你一直忤逆家里人的意思。”暮川意有所指。
暮寒心里一凉,立即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所以暮寒,放弃滑雪,还是放弃乐晨安,给我一个答案。”暮川问的没有一丝情绪,像是在问今晚是吃中餐还是日料一般轻松。
暮寒从来没有把任何选项并列在滑雪的旁边,无论什么都不可能让他抛弃滑雪。
去年他因为意外事故错失积分榜首,错失了Xgame冬的比赛,已经25岁的他,在赛场上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可以错过了。自从身体恢复,他将训练强度加倍,严格管控摄入热量营养配比,努力将竞技状态调整到最佳。
“哥……我不想放弃滑雪。”
“啧,不要打感情牌,你不是一向很不屑于此么。”暮川砸砸嘴不为所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百毒不侵:“我说过,谈判要有筹码,你想让我们接受乐晨安,接受你要跟男人在一起这样一个事实,筹码在哪里?还是说,干脆就跟家里断了关系?到时候你们俩之间永远会有这样一个解不开的结,乐晨安会觉得是他让你跟家人反目。”
暮川攻于心计一张嘴巧舌如簧,最清楚如何戳人痛处。
“我知道了。”暮寒看了看时间,今天他放自己半天假,去陪小孩儿吃吃逛逛。虽然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可乐晨安似乎很享受那些嘈杂。他永远懂得怎么享受生活,怎么把日子经营得有滋有味。也许正是这样,他才能通过镜头发觉一切浮光掠影的美好。
“我不会放弃滑雪。”暮寒说:“但,如果这样你们就能接受他,可以,我答应你以后不做职业了。”
“想清楚了?你们都还年轻,难保以后发生什么,说不定过几天他腻了,你两头落空呢?”暮川像是故意刺他痛处:“而且,你说如果让他选择,他会不会让你为了他放弃滑雪?”
暮寒有些错愕,隐隐不安爬上了心头。
但是乐晨安亲口对他说过:别放弃我,相信我好不好。
他听到听筒里开车门的声音,听到了乐晨安的声音。暮川没有留手,一刀刀砍过去,乐晨安根本无力招架,很快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最后,他终于妥协,用低哑的声音说:“我不会让他放弃滑雪。”
“那就让他放弃你。”暮川像一个步步为营的胜利者,隔着听筒,隔着他那张永远冷酷无情的脸,都能看到他心里无情的嘲笑。
“好……我知道了。”手机那头乐晨安说。
暮寒的理智其实并不怪他,乐晨安很清楚滑雪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那个人一定跟他一样挣扎痛心。但被人放弃的心灰意冷是理智战胜不了的,这些日子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老天都不让他放弃滑雪,他还有什么理由动摇。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不该如此贪得无厌。他的人生已经有滑雪了,就不该再去贪恋一份天长日久的情意。
对照着比赛时间表,他定了一长串联程机票。最后一站是X-GAME极限运动会,今年举办地恰巧是加拿大,他没有预定回程机票。
暮寒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张奕泽送暮雪回来。
“你真的,不回来了?”暮雪问他。
“暂时不了。回家陪陪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猜想自己大概不会回家,对于被暮子文辖制了一生的美丽女人,他总是话不投机,最后闹得尴尬收场。
“也好,我过一阵子也会回去。比赛你自己注意安全。”暮雪叹了口气陪他回房间整理行李:“暮寒,那天大哥找你,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暮寒默默低着头折衣服。
“你选了乐晨安对么。”
这些日子,姐弟俩几乎是同吃同住同出同进。可暮寒一整天里除了工作中必要的交流,谁都不理,一个字都懒得说,对世界竖起了坚硬的防线。看他的样子暮雪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其实暮寒放弃的这样干脆是她没有想到的,从小,他认定的东西便会不撞南墙不回头,只不过感情是双向的,他无法一个人代替两个人选择。
一号是个周四,乐晨安老爸刚好出院。他安顿好家里人直奔机场。
夜里起飞的国际航班大多都是长途,乐晨安在行李托运处找到了暮寒,暮雪和张奕泽也在旁边。周围偶尔有路人好奇注视着长相实在出众的姐弟,两个人都像看不到似得。
机舱里空调温度低,暮雪特意帮弟弟留了一件外套拿在手里,乐晨安趁他们没注意,往外套的口袋里丢了一颗蜜桃味的水果糖。
进安检之前,暮雪忽然推了乐晨安一把,他一个踉跄撞在暮寒后背上。
暮寒转过头看着他。
“啊对不起,没站稳。”乐晨安习惯性地摸了摸暮寒被他胸口撞到的蝴蝶骨:“你注意安全,一定一定小心。”
“嗯,走了。拜拜。”暮寒破天荒主动抓住了他在背后轻抚的手捏了捏,眼波流转,忽然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乐晨安看的心口一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说了句:“你回来的时候我接你。”
那人走的决绝,和分别处那些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乐晨安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突地跳,跟咖啡因过敏的感觉很像。
“他什么时候回来?”乐晨安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转身问暮雪。
暮雪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暮雪姐?”乐晨安似乎明白了刚刚那个说不清的眼神,有不舍也有遗憾,但是丝毫没有责怪:“他,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暮雪依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所以他原本选了我对么。”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乐晨安自嘲一笑。
张奕泽揽过他的肩:“走,去喝酒。”
乐晨安摇摇头:“不了。”他抖掉张奕泽的手:“你们回去吧,我也回了。”
“晨晨!”
他没有理会张奕泽,转身去了停车场,夜里停车楼冷冷清清,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的停机坪,他不知道暮寒坐在哪一架里。
那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他总是这样,伤了疼了都不吭,只会一个人闷在心里。
乐晨安笑笑,居然一个人跑掉了。一点都不像你啊。
说实话,心里并没有上次那么煎熬,可能是经历过一次便没有那么慌张了。这次他认定了,便不会这么轻易气馁,更不会动摇。
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乐晨安正开到半路。
“喂——帅哥啊——”他没想到薛晓居然还会给他打电话:“你,是不是丢东西了呀?”电话里的声音嗲里嗲气听得他一身鸡皮疙瘩。乐晨安快速回忆了一下,他还能记得的失物只有一架相机和一个腰包:“你怎么知道?”
“记不清楚多久之前了,我助理啊,帮我买咖啡的时候——捡到了你的钱包和,相机。最近我太忙了,这事就忘——了。这才想起来。你要不要,过来拿呀?”大明星听起来不是特别清醒,说话很慢音节拖得很长,不知道是在哪里花天酒地。最近薛晓似乎在转型,开始演有质感的片子,似乎不满足于做流量了。
“好,谢谢,方便我现在过去拿一下吗。”乐晨安挂了电话,没多久地址就发了过来,居然不是酒吧,看起来像是公寓。乐晨安有点吃惊,怎么大明星就这么轻易把自己住处的地址给一个外人。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只是人家诸多落脚处的一个,根本无足轻重。
沉浸在相机失而复得的欣喜中,乐晨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来得及。
大半夜的,大明星家里的门居然没有锁,乐晨安礼貌性的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屋子里没开灯,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轻轻推开门,手机放在了拨号界面,只要拇指按一下就可以紧急报警。
他想象中的入室行窃入室抢劫都没有出现,屋子里非常干净整洁。薛晓仰头靠在沙发里。
他松了口气:“怎么搞的这么可怕。”
过度单薄消瘦的身影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