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石柱（3）
韩南郡在机场接到了林亦之。
林亦之穿着一身休闲的T恤和短裤，还戴着一副墨镜，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往机场一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力。林亦之原先就是青山宗上的门面，若不是韩南郡异军突起，林亦之或许能比他更早在社交平台上出名。
林亦之拎着行李箱跟在韩南郡身后，看着他打开奔驰越野后备箱时，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南郡只是来了沪都一个月，不仅变得更加从容不迫，连吃穿住用都大变了样子。
甚至，他都不知道应该和南郡找些什么话题说了，原先……可是无话不说的。
韩南郡当然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儿弯弯绕绕，还问道：“师兄，不把东西放到后备箱吗？”
林亦之这才回神，压着复杂情绪，拎着行李箱放了进去。
上车之后，林亦之坐在副驾驶问道：“南郡，这是你出单赚来的车？车牌都上好了？”
韩南郡跟着导航开着车，目视前方地说道：“不是啊，这是元哥家的车。”
韩南郡这样的坦然，倒是逼着林亦之把之后的话咽了回去。
韩南郡先把林亦之带回了公寓，放下东西后说道：“师兄，你先认认门，我把钥匙给你一把。晚上吃完饭后你就自己回来，我还要在元哥家住一段时间。”
林亦之接过了钥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然后道：“你都有地方住，还去白耀元家里做什么？”
韩南郡当然不会把白耀元筑基的事情给林亦之说，于是含糊其辞说道：“最近有一个单子。”
林亦之张了张嘴，想如原先一样对韩南郡说点儿类似于教育的话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开口了。
是啊，这回要不是借口送东西，怕是南郡都不会和他见面了吧……
想到这里，林亦之的神色有些哀戚。
韩南郡瞥了一眼林亦之，不知道他为什么摆出这副表情，也没放在心上。他这个师兄好像还挺文艺的，应该算是网上说的那种文艺青年，还会写诗呢。
韩南郡就近，就在公寓附近找了个炒菜店，在包间坐下之后，服务员要来开空调，韩南郡差点儿脱口而出“不用开”。
但是抬头一看到自己对面坐的是正常的林亦之而不是极阴体质的白耀元之后，就立马把话吞下去，变成了“师兄你要吃什么”。
林亦之接过了菜单，继续神色哀戚地看着。
点好了菜，服务员也出去了，林亦之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韩南郡的手机响了起来。
韩南郡对林亦之说了一声抱歉，就出去接电话了。
林亦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小师弟现在接电话都要躲着他了。
“元哥？”韩南郡倚在餐馆的走廊上。
白耀元把车停到了韩南郡公寓楼下，“在哪儿？”
“嗯？”韩南郡疑惑，“在吃饭啊。”
“地址。”白耀元看了眼黑灯的楼上，也知道韩南郡和林亦之现在不在家里。
韩南郡知道白耀元要过来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觉得林亦之和白耀元也不是不能认识，于是就把地址报给了白耀元。
白耀元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韩南郡再次转身进了包间，林亦之把倒好的茶水推到了韩南郡面前。
“南郡，”林亦之开口，“虽然上一辈之间是有些矛盾，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做朋友的，是吗？”
韩南郡接过茶水，垂眸没说话。
林亦之决定打温情牌：“我还记得你刚上山的时候还特别小，就十岁左右，看什么都新鲜，但是又不爱说话，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在林岳师叔或者我身后跑来跑去，明明害怕鬼魄精怪，但是又不说，自己一个人板着个小脸儿。特别可爱。”
韩南郡微微皱眉，他听着有些不舒服。
他直觉林亦之现在就是在对自己道德绑架！
“后来你长大了一些，林岳师叔送你去山下学校读书，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沉迷起了学数学，那么些难的奥数题你都会。你说你喜欢数学是因为什么都是明确的，都有唯一答案的，你喜欢这种明确的感觉。”林亦之轻笑一声。
“但是南郡，现实生活中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有绝对答案的。父辈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总结出孰是孰非的，对吗？”林亦之看着韩南郡。
韩南郡抬眸，和林亦之对视，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十分依赖和信任的师兄。
门外站着的白耀元也停下了按下门把手的动作，莫名的，他对韩南郡之后要说的话有些紧张。
更有些期待。
“师兄，”韩南郡缓缓开口，“但是喜欢和厌恶这两件事情，一定是明确的。”
林亦之愣在了椅子上，显然没有想到韩南郡会这么说。
韩南郡继续直勾勾地看着林亦之说道：“师父病重的那一周，师兄师伯都来找我，甚至还有明目张胆直接去师父房间里面拿东西的。我要照顾师父，根本脱不开身，我给师兄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微信，把这辈子求人的话都说尽了。有一天晚上，师父情况稍微好些了，我就坐在原先我们俩经常去的小池塘旁边，给你一个一个电话打，一直打到凌晨三点……”
可是就如石沉大海一般，什么回复都没有收到。
那会儿韩南郡就知道，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回不来了，也没必要救了。
“所以，师兄，现在再翻回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韩南郡看着林亦之，冷若冰霜。
门外的白耀元，大力按下了包间的门把手。
韩南郡和林亦之被这个动静惊到，齐齐转头。
白耀元扬着下巴看着林亦之，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他。
而韩南郡看着完全大变样的白耀元，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顶着一头黑发，穿着一身得体灰色西装的人是元哥？
韩南郡瞄了一眼他的耳垂，确认那两颗朱砂痣还在后，更加说不出话来了——元哥这是一会儿有约会？
黑发一丝不苟地全梳到了脑后，露出了从来没有露出来过的脑门，右眉还被故意切断了一点尾巴，显得整个人嚣张又不羁。
明明穿着最拘谨优雅的西装，却偏偏周身透着一股痞雅暴徒的味道。
白耀元拉长调门，“没听到吗？喜欢和厌恶是可以很明确的。”
林亦之站起身，皱眉说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怎样？”白耀元嗤笑，“告家长？”
韩南郡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自打刚刚白耀元进来之后，他好像就松了一口气，都不怎么难受了。
白耀元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亦之，“该你来的时候你躲，不该你来的时候你往前凑，什么臭毛病？东西送到了就可以走了，没钱买机票我出钱，回山里继续做大王好了。”
林亦之脸都气红了，“你就这个素质！？”
“昂，”白耀元挑眉，“就这个素质。”
韩南郡在旁边忍笑也很辛苦，脸也跟着涨红了。
白耀元蹙眉看着林亦之，“不是，我觉得你这个人也怪没意思的，还纠缠着南郡干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儿？”
“你别急啊，你急什么，”白耀元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不是好奇吗？”
林亦之干脆扭头看着韩南郡说道，“南郡，我明天等你，我有话要和你说，和你师父有关，你务必要来。”
“就在这里说啊，我又不是外人。”白耀元看向了韩南郡，“我不是外人吧？”
韩南郡点头，“师兄，你就在这里说吧。”
林亦之拿起自己的包，坚持：“明日我就在你家等你，你一个人前来就行。”
韩南郡皱眉，准备说话的时候，林亦之已经离开了。
十分干脆，也不拖泥带水，和前几次对韩南郡死缠烂打形成了鲜明对比。
韩南郡和白耀元面面相觑。
半晌后，韩南郡才幽幽说道：“元哥，你晚上打扮这么帅，是有约会吗？”
白耀元轻笑，“对啊，吃饭去吗？”
韩南郡没反应过来，“你不是约会？”
“对啊，和你，想吃什么？”
白耀元笑着，轻飘飘又语焉不详指代不明地甩出了这句话。
他现在和韩南郡离得极近，南郡都能闻到他新染黑发后染发剂的果香。
两人四目相对，韩南郡突然听到了自己胸腔内如鼓的心跳，他觉得有些缺氧。
韩南郡觉得自己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了，但是晃眼一看到白耀元耳垂上的那对朱砂痣时，韩南郡又脑袋空空了。
白耀元也垂眸看着韩南郡，平生第一次有种无措的感觉。他想肯定是那超话的问题，那些个太太实在是太厉害了，让他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眼前的小朋友越看越顺眼，超出了所有人的那种顺眼？
白耀元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失控。
当韩南郡有些温热的手触到白耀元右耳上的朱砂时，萦绕在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就更甚了，两人都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韩南郡终于摸到了耳垂上的朱砂痣。
原来那颗朱砂痣是凸起来的，还有些圆润。白耀元的耳垂很厚，韩南郡觉得有些松不开手了。
“痛吗？”韩南郡偏头看着白耀元。
白耀元捉住了韩南郡的手腕，脸上一直挂着的那副漫不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起来，一双眸子黑得可怕：“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韩南郡却笑眯眯地收回了手，“去吃饭吧。”
白耀元把人拽了回来，韩南郡没站稳贴到了白耀元身上，他准备挣开白耀元，却发现他现在的力气大得很，根本挣脱不开。
韩南郡被迫抬头再次和白耀元对视。
“元哥？”韩南郡眼神有些心虚闪躲。
白耀元问他：“好摸吗？”
“……嗯。”
“还想摸吗？”
“……不了不了。”韩南郡低着头，耳朵尖红得和他耳垂上的朱砂痣一个颜色了。
白耀元轻笑一声，拍了拍南郡的脑袋，首先松开手往包间外面走。碰到上菜的服务员后，把单结了还说菜就请他们吃了。服务员一头雾水地拿着钱又把菜端了回去。
韩南郡愣了一下，跟上了白耀元的步子。
“可以就在这里吃的。”
“你看我这么帅，能吃炒菜吗？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这哪儿跟哪儿啊。
或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好，两个人的嘴角都挂着笑。
刚刚那没有几秒的触碰，也许只是温度的交换，但……确实有什么破土而出了。
韩南郡跟在白耀元身后，白耀元落了半步，和他齐平，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
“白耀元，你今天真的很好看。”
“谢谢你啊韩南郡。”
“你打扮这么好看就是为了和我一起吃饭吗？白耀元。”
“嗯，就是要和韩南郡吃饭才去做了个造型。”
叫你的名字，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的发出都是郑重珍惜。
灰西服，白T恤，手臂贴着手臂。
踏着星，踩着月，往前路去。
……
那边绕着说不开的气氛时候，寇元则站在建筑楼的楼顶大口喘着粗气。
夜风吹过，站在高层上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大楼还没建好，楼顶上什么都没有，目之所及只能看到灰白的石灰墙壁和石柱。
寇元已经快要退到边缘处了，他提心吊胆地往后看了一眼，立马就转头回来了。
乖乖，这里可是二十多层啊……
咽了咽口水，寇元又喘了几口气，对着自己面前的青面鬼影吼道：“我、我身上可是有大师给的符纸！你别过来啊！”
那青面鬼影正是寇元早上在车上后排看到的男人，这会儿又出现了，还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寇元。
那鬼影也不说话，就是睁着自己一双血红的双眼看着寇元，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盯出个洞来。
寇元也是倒霉，只是上楼来看看设备是不是都关了，没想到又撞鬼了。这回他可是确定了，绝对不可能是幻觉，这尼玛实打实地穿墙过的阿飘能是他幻觉？
眼瞧着那青面鬼影越来越近，寇元大喊一声：“你再过来我往下跳了啊！”
鬼影突然停住了。
寇元稍微松了口气。
他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符纸，舌尖扫过后槽牙。
妈的，拼了！
寇元捏着符纸就捧在手里，就一鼓作气地往下冲。头也低得死死的，绝对不给那鬼影一点眼神。
寇元一口气下了二十多楼，然后疯狂跑到工地亮着灯的板房后，才敢松口气往回看。
周围打工的都围上来，问寇元怎么了。
寇元没说话，看了一圈发现那鬼影真的没跟来之后，稍微松了口气，没说什么，摆摆手就上自己车了。
寇元把车内的灯开了，给韩南郡发了个微信：大师，真的有鬼啊！
他发完微信还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自己后排没人之后，还是决定给韩南郡打个电话。
他发动了车子，手机连接车载蓝牙，把号码拨出去之后，就等着韩南郡接电话。
二十多秒后，寇元把车开到了马路上，韩南郡也接了电话。
寇元赶紧说道：“大师大师，是真的有鬼，我又见到了！”
韩南郡刚刚和白耀元在西餐厅坐下，听了寇元的话之后，立马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刚刚上楼，那鬼就死死盯着我……”
寇元话说到一半，不经意间抬眸——后视镜里，那个青面的男鬼又坐到了后排，还抬起眸来冲他笑了笑。
那鬼影根本对寇元掏出来的符纸不带怕的，直接起身就朝着寇元扑来了。
“我操！”寇元一个急刹车，尖锐刺耳的声音让电话那边的韩南郡皱了皱眉。
紧接着就是好一阵相撞的声音，电话就转成忙音了。
韩南郡当机立断，拉起了白耀元：“别吃了，出事儿了。去寇元他工地！”
白耀元刚刚也听到了电话里面的动静，在杯子下把自己的卡留下之后，就带着韩南郡一起出了餐厅。
白耀元开着车的时候，韩南郡就赶紧给张全打了个电话。张全还在郊区另外一个工地上，得知了寇元可能出事儿之后，立马就开着车也往市中心的这个工地赶。
还没到工地，白耀元就被堵在了路上，他降下车窗，问旁边的车主：“这会儿怎么堵起来了？”
旁边的车主是个胖胖的大哥，他咧咧嘴说道：“前面那个工地门口，追尾连环撞车了。不过所幸好像没有出人命，就是急刹的那个车里的人好像有点儿吃亏，好像被卡在车里了，这会儿前面又有交警还有消防，怕是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走。”
白耀元转头看韩南郡，他已经把安全带解开了，“元哥，我先去前面看看，一会儿通车了你过来找我。”
韩南郡这声清脆的“元哥”好像把刚刚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所有暧昧不清都打散了，白耀元微微出神的时候，韩南郡已经下车了。
他笑着冲白耀元摆摆手，就背着他那个小学生书包在停滞不前的车流里向前跑去。
白耀元撑着脑袋，在车里看着韩南郡的背影，半晌后轻轻笑了笑。黑发被夜风撩起，耳垂的朱砂痣上好像还停留着一丝不一样的温度。
小朋友说，喜欢和厌恶这两件事情，一定是明确的。
白耀元舔了舔嘴唇，垂眸又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没，是不是感情线，快大声告诉我！
感谢是羊丫和恰逢暮雪亦白头小宝贝灌溉的营养液！！！恰逢暮雪亦白头小宝贝灌溉太多了！！万分惶恐，万分感谢！！！
所以肉肉决定五一会选一天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