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单只胳膊撑着窗台站着，另一只手里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正盯着外面的雨幕发呆，从阳台吹进来的雨落到他手上也浑然不觉。

　　忽然回过神，把烟递到嘴唇边吸了一口，稍顿会后呼出一层薄淡的烟雾，又马上就被风吹得四散。

　　忽视掉他抽烟时的老练动作，只从侧面看长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校服也穿得利落干净，完全和问题学生搭不上边。

　　叶白没有叫他，直到良校霸自己抽完了烟转身过来时才发现门边还有一个人。

　　“哟。”良曦和挑了挑眉，把烟掐灭后用绿箭的糖纸包裹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熟练得暴露了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在这抽了。

　　“为了抽烟还特意嚼了条口香糖？”叶白打趣。

　　良曦和扬唇笑笑，“仪式感必须要有。”

　　“抽完了就关上吧，怪冷的。”叶白指了指他身后的窗子。

　　“好嘞。”良曦和应声。

　　他从身边经过时，叶白并没有闻到什么烟味，大概是身上落了雨的原因，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青草味。

　　良曦和回到寝室的时候，林霁已经在床上躺尸了，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

　　爬上自己的床位躺着，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后忽然开口： “老林。”

　　“ 啊？” 林霁翻了个身从自己床位探头出来。

　　“为什么叶白的水不能喝啊？” 良曦和仰躺着，想起了刚才在餐馆里时林霁和黄熙智惊恐的表情。

　　“洁癖呗。”林霁盯着棚顶的圆灯揶揄，“你连他的被都盖着了，还关心这个干什么？”

　　“就这？”良曦和还是觉得奇怪，从别人嘴里了解到的叶白和自己认识的那个永远有很大出入。

　　“其实也不是。” 林霁又倒身回到床上，轻阖上眼，习以为常道：“他这人就是有点特性而已，和真正的洁癖不一样。”

　　一个学区也没多大的地方，普通学生之间基本都有了解，更何况是叶白那样出名的。他在初中时是什么样，到了高中里也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但是传着传着难免会变点样子，就比如他洁癖这件事。

　　而且就算是十佳校草叶白也会有一段黑历史，只不过说起来有点考古了。

　　“他刚上初中的时候吧，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没现在这么爱说话，还是个暴脾气。”

　　正躺在床上放空的良曦和听林霁这样说，不免唏嘘，“他现在爱说话？”

　　无论怎么看，叶白也和这个形容沾不上边，虽然谈不上高冷，但也很少主动提起什么话题。

　　“已经够可以了，和以前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干的性格简直天壤之别了。” 林霁回忆起刚认识叶白那会还是不禁皱眉，“那一阵子，他可真是暴躁啊。”

　　良曦和估算着：刚上初中，正好是叶泠提起过的，他父亲去世后两年左右，刚被家里送出来，叶白还处在最严重的焦虑期。

　　“我记着刚开学没多久，就有一个同班的男生私自动了他的东西，叶白发现后当着老师的面就动手了。那时候才初一没多大，他硬生生用拳头把那男生的头打得全是血，当天人家就进医院了，听说伤得可重了，出院就退学。叶白一战成名，从此以后就没人敢碰他东西。”

　　林霁大概回忆了一下，老黄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留下了心里阴影，这些年混在一起，骚归骚，但是从来不拿叶白以前的事儿开玩笑。

　　良曦和有些惊讶，“这小子小时候这么牛啊？怎么长大了反而不野了？”

　　林霁想了想才说，“倒也不是，他小时候也可瘦了，小胳膊小腿的看着也不像能打过谁的样子，就是脾气爆而已，反正是真的很敢上，生性得可怕。”

　　那时的叶白简直像一头困兽一样，身上和心里都长着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半步。磨合在一起的第一个学期，他们不知道打了多少架才逐渐互相认同，林霁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还能陪自己一起看凌晨的月亮。

　　良校霸不禁笑道：“那能长大也是运气不错了。”

　　算算时间，正好是自己被领养走的那一年，叶白被送来了这个城市。这种小朋友就是运气好，没有遇上当时的自己，不然一天打他一百遍都是少的。

　　“他二姐比较牛啊，从小飒到大的护弟狂魔，打架、砸钱基本没有人能硬碰硬，就那段时间，谁敢招惹叶白一点，都是嫌命长了。”

　　老林感叹着，他一向是帅气开朗的形象，现在竟然展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叶泠……

　　良曦和回想起叶白说的那句话：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我姐。真的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叶泠，叶白会是个什么样子。

　　静默了一会，忽然想到了现在老林和叶白形影不离的场面，“那你和老黄是怎么感化叶白的？”

　　“用爱发电呗。”林霁直言，“想想那时候我和黄熙智，根本是在被打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不过他也没暴躁很久，后来一个学期慢慢就好了，熟了以后发现这人也还可以。”

　　一个脾气大点的富家少爷，简直和他们俩臭味相投。

　　“后来呢？”舞池精灵总是带给自己太多的意料之外，良曦和总觉得想了解他更多一些。

　　林霁在自己床上把墙壁摸地沙沙响，“后来？后来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了，温和地几乎没什么脾气，但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点，良曦和也有感受。

　　叶白的若近若离，把尺度掌握得相当完美。

　　林班长叹了一声，“直到现在，迷弟迷妹要多少有多少，要说真正朋友也就还是当年两个用爱发电的。”

　　“哎哎哎，怎么说说还人身攻击了呢。” 良曦和笑着插话。

　　林霁也轻笑一阵：“这也真是事实啊，现在也就多了个你吧。”

　　“这也不完全怪他的性格，你们三个混在一起太久了，也算是一起患过难的朋友，别人确实很难插进来，都一样。”

　　“良哥，你真觉得我们跟他一样？‘’ 林霁从上铺探出了半个身子，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良曦和。

　　咱们能别这么主观偏向吗？我就不提自己了，黄熙智可是临西四高交际一枝花。

　　就算林班长自己不提，良曦和也多少知道一些，尽管林霁整天只和叶白形影不离，但实际上他与夏承钧、方圆、赵可芜等很多人都是多年老友。

　　黄叶林三校草里，除了叶白以外的两个人完全是智商、情商、个头“三高选手”。

　　两人沉默间听见宿舍门吱嘎一声，一个修长的身影拎着刚刷好的帆布鞋走了进来。

　　林霁正要踩着床梯下去，瞧见叶白直接扑上去，从后面一把锁住他的脖子。

　　“这家伙不仅从小到大成绩压我一头，还挡着我的桃花，暗淡我的光环……大小罪行罄竹难书。”

　　端盆站立着的人也不反抗，声音温和地开口问候林班长，“你在等我用刷鞋盆扣你的头吗？”

　　“去你的吧，你试试？” 林霁说着就一把推开叶白，偏头时看到了空荡荡的对床床位，“哎？这都下雨了，柳谦然没回来？”

　　“他最近都泡自习室，为期中考准备吧，很大可能是受了新室友刺激。” 叶白去放下盆，又拿毛巾擦了擦手。

　　被一个嘚嘚瑟瑟的校霸选手拉出几十分去，以柳谦然的性子，能受得了就怪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来之前你俩就碾压人家。”被指控的新室友表示拒绝背锅，“再说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看看老林，五年如一日的二号选手，过得这不挺嚣张的吗？”

　　有被言语冒犯到的二号选手抬腿朝着良性校霸的床踹了一脚，“你给我下来。”

　　这货每天24小时惯性拉仇恨，欺负谁还没有个洗脚盆了吗？

　　“我是觉得，成绩不好这件事永远不会被同情，考不过别人绝大部分是因为没有别人努力。”良曦和舒舒服服地靠在床柱上，抬手指了指叶白，“当然像他这种天才另当别论。”

　　“嗯哼。” 林霁干脆抬腿跨上了良曦和的床梯，玩笑着作势递话筒给他。

　　“欢迎来到今日访谈节目，良同学，请问你作为一个灭掉了天才的人，是属于哪种学霸呢？请勇敢地说出你的故事。”

　　“我啊。” 良某人苦笑，“我这可能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案例，除非你比我还抗揍。”

　　听见抗揍俩字，林霁顿时有了兴趣，伏在了二号床床沿上，“你讲出来听听，万一我能复制呢？”

　　不讲，哪有人自爆黑历史的？

　　良曦和拒绝谈话，随手拿了个枕头靠在自己身后。

　　叶白也顺势爬上他的床梯挤了个空隙，回忆良少女以前说过的话，“我记得你说初一的时候在临西读过半年，是在哪个学校？”

　　“在八中。”

　　林霁一边和叶白抢着脚下有限的空间，一边疑惑，“八中挺远的，我们仨当时都在实验中，不过中学有公校联考，如果老良你那时候就一枝独秀的话，我们应该会听过你的，你还真是后来居上啊？”

　　后来居上个屁，简直就是两极反转。

　　良曦和提起往事似乎已经无关痛痒，“我没上过正规小学，所以进初中直接就是凉凉的，我有个朋友叫大阳，就是在校门口敬我冰红茶那中二病，那时候他倒第一，我倒第七。”

　　身边人噗嗤一声笑：“叶校草也是没上过公立小学的，这和你完全两个剧本啊。”

　　良校霸拧眉力争：“刚不是说了么，天才选手不计入成绩。”

　　林霁点头， “好好好，你接着说。”

　　“哎呀，烦呢，不说了。”

　　和两个从小优秀到大的天之骄子说这个，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说吧，我也想听，刚才都问过我的了。”

　　林霁闻言用笑眸瞥了叶白一眼，他神色平淡地看不出什么端倪，“哈哈，你都听见啦？”

　　“说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被爆黑历史的叶校草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听了别人八卦就得吐自己的，良放肆，这是603的规矩。”

　　良曦和不愿意提不堪回首的往事，想下床躲一下，却发现床梯被这俩人堵得死死的根本没地方下脚。

　　“我怀疑你俩在搞我。”

　　叶白：“自信点，把你怀疑去掉。”

　　“你们俩大男生真的是神烦，以揭别人伤疤为乐？”

　　“这多励志啊？”林霁反对良曦和的指控。“领头羊的成长之路哟喂。”

　　“……” 良校霸真是想把这俩人一脚踢开，再看一眼在他床尾支着头乖巧等听故事的叶校草，算了，谁让自己嘴欠打听人家呢。

　　“讲，讲，我在八中那会真就是吊车尾，转去南方后我爸看我实在差劲就经常给我私人辅导，本来我也不是智商低，就是没学过而已，所以下点工夫追成个中等生也没有非常困难。”

　　在讲事情转折之前良校霸沉痛地抚了抚额。“初二，我哥刚好从野战部队调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半年他特别闲，成天盯着我，各种损招真的是让人长见识。”

　　“恩？损招？”林霁觉得好奇，“举个例子。”

　　良曦和都不用想，张口就能举例子，“有一次新学期开学他跟我说，也不要求我成绩名列前茅什么的，只要在宿舍里不考倒数第一那么难看就绝对不揍我了。我靠，我真信了，还发誓不给我哥丢人。”

　　“结果到寝室一问，同舍八个人，除了我之外，五个人学校常年前五，剩下两个人上学期并列第六。卧了个槽，简直晴天霹雳。”

　　林霁捶床笑：“这是亲哥，然后呢？你不会就这样考上来了吧？”

　　这么简单的黑历史可就没意思了。

　　良曦和拧眉， “放屁吧，我当时在学校排名至少三百多，月考后就被我哥揍了，我记得自己抱着我妈大腿哭，还说我再也不上学了，然后林律师一心疼就给我退寝了，我哥知道后又揍我一顿。”

　　从小不知道家暴为何物的林草和叶草一起感叹：“太惨了吧。”

　　良曦和嗤笑，这其实都不算什么。

　　提起良工的当年的逼学手段……

　　从学渣到考神的逆袭之路，简直是一部血泪史。

　　“我刚上高中那会，校排名就已经是两位数了，我哥其实一年回不来几次，但你们绝对不知道那种提心吊胆数日子的感觉，连我妈都说，大儿子回家的日子就是小儿子卧床的日子。”

　　回想起来以前的日子，从头难受到脚。

　　林霁深表同情：“你这是被你哥硬生生地从校霸打成了学霸？”

　　“怎么说呢。” 良校霸抬头思索了一会，“其实也不是，就是在挨打的过程中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吧，人一旦有了目标，做起事来总会有干劲。”

　　“哦豁，开始深刻了？”林霁终于嬉笑着跳下了床梯，“行了，故事会先暂停，赶紧下来穿鞋穿外套，我们仨可马上就要迟到了。”

　　“别扯没用的，你俩刚才不堵着我的话，这会都到教室里看上书了。” 良曦和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余光看见叶白还倚在刚才的位置，顺口撩他：“怎么了，小洁癖鬼，没有鞋穿了啊？叫哥哥，我可以借你一双。”

　　叶白眸色温润，静静注视了良曦和好一会，才用很轻的声音开口：“少女，你会想要什么呢？”

　　“想知道啊？”良曦和自若地蹲身，修长的手指把麻布鞋带打了两个结，然后才又站立起来，故意贴近叶白，噙着笑附耳道：“哪天晚上来陪我喝酒，我可能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