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叶泠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前厅里挂着的鸟笼告诉她客房没有白收拾。
一路上楼，在二层楼梯口时特意注意了一下：二白房间的灯亮得一如既往，客房的灯也亮着，看来俩人在各忙各的。
叶泠暗笑着没有理会，自顾回房间去换衣洗漱。
一个小时后，良曦和睡下又醒过来，喉咙干渴，客房里面又实在没有找到水喝，只能穿衣下楼。
意料之外的，一层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叶泠姐。”良曦和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正躺在沙发椅上看电影的女生回身看见发型微有些凌乱的人，“醒了？睡不习惯？”
“没有，想喝口水。” 良曦和说完就顺着叶泠的指引方向从冰柜里拿了瓶纯净水，“叶白睡了吧？”
叶泠眯眼看了下放映屏下方的小字屏显，凌晨一点半了。
“看这时间，他早着呢。如果他打算早7点起床的话，至少两点半之后才会躺下。”
“这么晚？” 良曦和有些惊讶。
“嗯。”叶泠点头，“你是他室友的话应该多少会知道一些，他有睡眠障碍的。”
“听说过，但是不太了解。” 良曦和想起从柳谦然那里听来的事情，“那他这会？我刚才看他房间的灯关掉了。”
“应该在书房吧。” 叶泠从沙发椅上起了身。
从国外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昼夜颠倒的，也没太关心叶白最近都做些什么。
良曦和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果然叶泠也把那间一本书都看不见的游戏室叫作书房。
“不是在拼乐高的话应该就是在看书。”叶泠偏头朝了看良曦和，“你不困的话，可以下去看看那家伙在干嘛。”
下去？良曦和注意到了叶泠的这个用词，他们现在明明在一层，难道是指地下室？
“他一直都睡这么晚吗？”
叶泠在餐台边榨了两杯鲜橙汁，等到机器声音完全停止时她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叶白，是个短睡眠者，准确说也并不是真正意义有遗传基因的短睡者，而是一种心理障碍，从七年前开始。那时候发生一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当然对我也是。”
“可以问是什么事吗？” 良曦和沉声，他能感觉到叶泠是愿意说出来的，不然她都不会开口。
“恩，也不是什么秘密。”叶泠说，“是因为父亲去世，那时我们都还很小。”
“一个大雨的晚上，二白偏闹着父亲带他出门，结果出了车祸。当时坐在后排的二白受伤昏迷了很久，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父亲的葬礼都已经办完了。” 提起往事的叶泠情绪有些低迷。
“就从那个时候起，二白受到刺激患上了障碍型睡眠症，在他大脑潜意识中睡太久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他这些年的睡眠时间都很短，每天大概只有四个小时。”
听叶泠这样说，良曦和顿时明白，为什么柳谦然说叶白基本不睡觉了。
每天四个小时睡眠，这是什么概念，良曦和想象不出来。
自己仅仅是因为睡眠不好就已经严重影响了白天上课的状态。
“那睡眠不够不会影响他的健康吗？”
叶泠垂眸，灯下的侧脸非常好看，她语气低沉着，“起初的时候这种睡眠障碍让他精神很差，焦虑，狂躁，甚至有暴力倾向。”
“我们原本以为是老爸新丧让他心情不好，但后来才发现情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很多。”
“叶白有暴力倾向？”良曦和一时难以想象，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其实睡眠障碍困扰，而且焦虑到出现暴力倾向？
叶校草的脾气有多好应该是全校都有目共睹的。
“最开始的两年，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得情绪，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暴力对待。几乎看遍了心理医生，也做了很多治疗，但这只会让他更加烦躁。”
叶泠想起从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那会才十岁出头，病情严重时双目血红的，像一只发狂的小狮子一样，只能靠吃镇静药来缓解。”
“可是现在……”良曦和简直震惊，叶泠口中的叶白，和他认识的叶白反差也太大了。
印象中的他温和又有礼貌，甚至偶尔会给人做什么都没有干劲的感觉。
“那段时间家里情况真的很糟糕，大哥本来在公司里就四面楚歌，回到家里面对着二白，简直都要被逼疯了，所以他想把二白一个人送去国外。”叶泠说话时眼睛里都是心疼。
如果二白那个时候真的被哥送走了，他就完了。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如果连哥哥和姐姐也不要他了，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良曦和的头脑里一时间非常乱，几乎说不出话。
叶泠接着说，“我当时在国外学琴，知道哥的决定后直接飞回来和他大吵了一架，当晚就砸了家里的钢琴说我不学了，还要带叶白走，再也不回去了。”
“那你哥……”良曦和想到叶白说他大哥十八岁掌家，那当时也不满二十岁……
“我哥差点被我气死，从此以后除了给钱之外，再也不管我俩了。”叶泠笑得有些凄凉，“公司已经让他自顾不暇，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了。”
“所以，因为这个，你和叶白才会搬到这里来住。”良曦和现在才搞清楚叶白在临西上学的原因。
叶泠把两杯橙汁递给良曦和，点了点头说，“我在这里陪他治病、看心理医生，这几年，虽然他的睡眠问题没有改善，但是精神状况已经好起来了，至少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有精神状况了。”
叶泠轻声说：“可我还是很担心，因为他其实只是不把情绪表现在人前了。”
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烦躁……
甚至前一阵子在偷偷吃镇静药。
良曦和静默地看着叶泠。
那个相貌精致地女孩忽然笑了起来，“大半夜的和你说了这些，也太烦了。”
良曦和摇头，“是我自己想听的。”
“跟我过来吧。”叶泠把良曦和带到一层储物室的转角，那里有一道楼梯间通往地下室，下面隐约还有光亮。
“灯亮着呢，不知道在搞什么。” 叶泠微微打了个哈欠，“我就不下去了，帮我把橙汁给他一杯吧，晚安。”
“好，叶泠姐，晚安。”
叶泠转身回去时，眼睛还落在良曦和腕间的表盘上。
叶白从不与人穿戴同样的衣饰，从不留人住在家里，从不让人碰他的猫……
如果有例外，她还真有点好奇。
他们家的二白，居然交朋友了。
良曦和沿着阶梯一路下去才发现，与其说这是一间地下室，不如说是一间藏书室。
整个空间里满壁嵌着书架，摆满书籍，沿着盘旋的楼梯一直连通到二层甚至三层，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到满目悬浮书台。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除了刚刚储物室的入口外，在二层三层都可以下来，叶白就是从摆放乐高的屋子里走进来的。
他这会就坐在最低处的地毯上，带着耳机捧读着什么书，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闯入。
他的背影在巨大书架的映衬下略微有些单薄，良曦和甚至可以想象到，过去七年的某些夜晚，他就这样坐着捧读着度过，那些回转的楼梯上似乎还有他取放书本时留下的影子。
良曦和走近，影子略微挡住了一些光亮，叶白才有察觉地摘下了耳机。
“吓我一跳。” 尽管他这样说，从脸色上却是看不出来的，“怎么还没睡？”
“被渴醒的。” 良曦和实话实说，“在看什么。”
“漫画。” 叶白的回答让良曦和微愣了一下。
“大半夜的，好看吗？”
叶白笑了笑，“还行，但是没有那天语文课上你的那本好看。”
“自己吃东西不香，抢着吃才好吃，一个道理。” 良曦和把橙汁递到叶白面前，“喝点果汁？”
“恩，你说的有道理。” 叶白接了果汁随手放在矮桌上，起身踩着阶梯去拿其他的书。
良曦和仰头望着头顶旋回盘亘的书架，不禁讶异道： “这么多书你都看过？”
“小部分吧，我只看我感兴趣的，很多都是收藏而已。”
“你这些都是怎么买回来的？”良曦和跟着叶白上了两层楼梯才后知后觉地问：“这楼梯能踩吗？”
叶白觉得好笑，“楼梯有什么不能踩的，承重量八百斤，你有这么膨胀吗？”
“我膨胀起来有几吨呢。”
“那你是挺膨胀。”叶白又笑了两声，然后才想起他刚才的问题，“这里的每一本书，还有游戏室里的每一盒乐高收藏款，都是我姐帮我买回来的。”
良曦和想到刚才叶泠的样子，沉声道：“你姐对你真好。”
“我姐……”叶白顿了声。
她，为了我。
音乐名校不读了，钢琴不学了，还和最疼她的哥哥闹翻了，龙吐珠不做了，七年不厌地窝在这栋房子里陪着我……
用岑宁姐的话说，简直活成了名媛圈里的一条阴渠。
叶白良久以后又把这句话说出来：“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我姐。”
良曦和看着叶白的背影，不禁庆幸。
还好他的姐姐不会抛弃他，让这个孩子长成了他应该有的样子。
“想来一本书吗？”叶白的情绪果然掌控得很好，只一瞬就又笑容如旧。
可还是会让人心疼。
“良曦和伏身在楼梯扶手上，眼神清澈地看着上层的人，“有安徒生童话吗？”
叶白用一种较为微妙的神情对着他。
良曦和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其实我，也是个有童心的人。”
叶白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良少女的诉求，在两层书架边看了好一会，从一排书中抽出了一本。
“小王子行不行？” 他把那本书扬在手里，略思索着道：“如果是原文版的话，助眠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它能让我做粉红色的梦吗？” 良曦和期待的眼神在护眼灯的投映下甚是晶亮。
叶白笑容干净： “少女，你需要的可能不是什么睡前故事，而是一本周公解梦。”
“周公解梦，谁能解我呀？”良少女随口接了一句。
“那就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了，解你心忧，还是解你裤带。”叶白忽然地反问让良曦和愣了一下，等他回神时，叶白已经爬到更高处了。
良曦和笑笑，“那你能解我什么？”
叶白从高梯上俯看下来，目光轻轻地落在了良少女的裤子上，“你猜。”
说完他又转身去拿架子上的书。
良曦和很清楚，叶白在和他开玩笑。
但是心里一刹那的悸动，让他自己都一愣神。
叶白和良曦和在藏书室里笑谈了很久，天快亮的时候才各自回房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