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生何其短
娇颜那优于常人的眼神没毛病,那个在公交车站挤挤挨挨的人群里茫然四顾的身影,还真是他们的老邻居,金阿姨。
在得知金阿姨并不是要进机场之后,娇颜他俩把明显有些恍惚的这个人请上了车。
娇颜坐在副驾上,偷偷望了一眼发迹白了一层衣服也有些黯淡的金阿姨,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她想不太明白不过几个月没见,原先那个声如洪钟,从来都是笑呵呵的金阿姨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阿姨,我们好久没见啦!”
“啊?啊!是啊,好久,好久没见了。”
萎靡不振的金阿姨明显是被娇颜突然地发问惊了一下,身子一颤才随口答了一句,就又开始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要按照平时,话题能手金阿姨早就该聊起来了,而此时她不过是应付了一句,就再也无话。
娇颜和肖一平交换了个眼神,肖一平手一偏,车子就改变了原先去超市的路线,直奔曙光小区而去。
果然,在小区门口,娇颜远远地就看到了金阿姨的女儿吴金歌,此时她正在大门口着急地踱步张望。
“金歌,你怎么在这呢。”娇颜摇下车窗,把金歌叫到了路边。
金歌明显在寒风里站的久了,一身的寒气,脸都冻僵了,见到了娇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等我妈呢,她下午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家,手机也没带……”,金歌说着话眼睛还没离开外面马路。
看到女儿这样,金阿姨才手忙脚乱地降下了车窗, “回来了,回来了。”
“欸妈,你们怎么遇上了。”金歌一看人找到了,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模样。
顾不上解释的娇颜把人先招呼上了车,进了小区再说。
“妈,你去哪了!我都吓死了。”金歌一上车一把就抓住了金阿姨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金阿姨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娇颜看不下去了,就插了一句嘴:“我们在飞机场外面遇到了金阿姨。”
“飞机场?妈,你去那儿做什么?”
金阿姨帮金歌搓着冻僵了的手,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说出去买点菜,结果在公交车上,看到了个人。”
说到这儿,金阿姨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停了,“那背影可像你姥姥了,我就一直跟着她坐了一路,等缓过神来就到飞机场了。”
“妈~”
金歌一听这个,叹了口气,也不忍心说什么,只是把母亲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了拍。
“可像了,可像了,金歌你不知道,真的可像了。”
金阿姨在女儿怀里半合着眼睛,嘴里絮絮叨叨的,泪就流了下来。
等到了楼下,娇颜帮着把明显累坏了的金阿姨送回了屋,金歌才重重叹了口气。
“谢谢你娇颜。”
娇颜看着这间房子,明明半年前她还来过的,可是原先窗明几净生机勃勃的屋子现在变得灰扑扑的,叫她都不敢认了。
“家里乱,你别介意。”金歌一看娇颜的眼神,就明白了,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娇颜摇头。
“这段时间家里事儿多,我妈没心情,我和我爸单位年终了也忙,所以就没顾上收拾屋子。”金歌给娇颜倒了杯水,叫她坐下说话。
娇颜环顾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屋子不是不干净,而是少了些什么。就像原先金阿姨最爱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有花团锦簇的装饰都不见了,所以才叫娇颜别扭,看样子问题还是在金阿姨这里。
“阿姨她?”
金歌看了眼半合着的卧房门,又长长叹了口气,轻轻压低了声音:“我姥姥上个月走了,我妈现在还接受不了,情绪也不好。”
娇颜已经知道在人间,说老人走了,八成就是指人不在世了。
金歌摇了摇头:“我姥姥近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我们都有准备,只是我妈一时接受不了,最近精神都很恍惚。”
这时候娇颜想起来了,原先金阿姨总会拿着好吃的去隔壁小区送饭,在那边一待就是半天,金歌说过隔壁小区住着她姥姥曹老太太。
“说起来老人家也快九十岁了,走的时候也没受什么罪,可是她走的突然,我们心里就是不好受,尤其是我妈……”
金歌说着站起来走到了客厅一个角落里,从桌子上抽出了三支香点燃插进了香炉。
娇颜这才看到房间里摆放的最满当的那个角落,在几碟子水果点心还有鲜花的簇拥之中,摆着一张黑框的彩色照片,上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笑得很开朗的老人,那笑容看上去有几分像金阿姨。
金歌看着娇颜望过来的眼神,笑着解释:“这就是我姥姥,她好吃爱俏,热闹了一辈子,临了我们也不想委屈她。别人都是用黑白照片,可是她早就说了,要彩色的照片,这照片还是她自己选的。姥姥想得开,我们都不如她。”
说到这儿,金歌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了厨房,又拿着两听碳酸饮料摆在了照片两侧,“昨天那个不好喝了,给你换新的。”
“我家长辈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别难过。”
娇颜看着金歌嘴边挂着笑,可是手都在微微发颤,就知道她也不好过,可是人类的生离死别对于娇颜来说太复杂了,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更好的安慰来。
金歌摇了摇头,“道理我都懂,可是懂和接受不一样……”
“我就不懂,就是不甘心!”
金歌话还没说完,卧室房门却被拉开了,从里面冲出了一脸是泪的金阿姨。
“娇颜,阿姨心里憋屈啊,你说是不是我没伺候好我妈,所以她临死都不愿意见我啊。”
进了屋的金阿姨就没睡着,她在屋里边听着两个小姑娘说话,边流泪。
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冲出了屋。
“阿姨,你别难过。”娇颜看着一头乱发满脸泪痕的金阿姨,也跟着很伤心,所以连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
娇颜虽然不太懂人类复杂的情感,可是她从不敷衍,也没有因为久经岁月就瞧不起生命短暂又脆弱的人类。正是因为她身上的这一点,叫金阿姨一下子打开了倾诉的阀门,开始颠三倒四地说起了自己心里的伤心事儿。
金阿姨拉着娇颜的手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娇颜才明白原来金歌姥姥去世的那天上午金阿姨还去送过饭,当时老人家和女儿说想要吃城外的一家烧鸡,就这样把金阿姨给支了出去。等到金阿姨买上烧鸡回来,老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这一世的母女俩终是没能再见上一面。
“我就是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什么不等等我,我们都说好了,只要我在,就一定救她,她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这段回忆在这一个月里被金阿姨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地回忆,一遍一遍地分析,可是她找不到答案。所以金阿姨只能不断地去问身边的人,老公、女儿、同事、同学,可是谁又能有答案呢。
渐渐地金阿姨沉默了,巨大的悲伤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和精气神,她变得恍惚、迟钝,整个人和周遭世界就像是被悲伤隔绝开了,她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今天娇颜的到来,意外地打开了金阿姨的内心,叫她好好的哭上了一场。
看着金阿姨脸色惨白地靠在金歌怀里,可是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还是一串接一串的往外涌,娇颜才知道原来人能流那么多泪。
“阿姨,你别难过。”娇颜只能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可是显然这句话没什么用处。
金歌拍了拍怀里的母亲,有些抱歉地对娇颜说:“娇颜你刚回来还没休息吧,今天谢谢你了。”金歌既是谢谢娇颜把母亲送了回来,也是谢谢她能耐着性子听这一段倾诉。
娇颜摇了摇头,瘪着嘴站了起来,“我先回去吧,阿姨也该休息了。”
说到这,娇颜看了眼明显瘦了好多的金阿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她的手臂上,微微使了下劲儿,才对金歌说。
“我回去了,要是需要帮忙,你就来隔壁找我,什么事儿都行。”
金歌看了眼怀里的人,对娇颜点了点头:“我不送你了。”
娇颜摇了摇头,自己起身出了门,走了几步敲响了自己家门。
门是黑黑开的,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已经飘起了饭香,黑黑一团在整理着行李,衣服帽子的满天飞。肖一平还在厨房忙活着,见是娇颜回来了也只是探了下头。
“回来的正好,快去洗漱换衣服,还有两个菜就吃饭了。”
娇颜嗷了一声,却抱着手臂缩在了沙发里。
“怎么了?吃饭都不积极。”
闻声抬头的娇颜看到了举着铲子系着围裙的肖一平,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夹杂着肖一平特有的味道窜进娇颜的鼻子,才把她身上那种不安全感给驱散了。
“一平……”
肖一平没想到娇颜只是去了趟邻居家,回来了就眼睛通红,脸色也不太好。
“怎么了这是。”
一旁指挥着洗漱用品去卫生间的黑黑早就看出来了,“她这是把灵力度给别人了,现在虚弱的站都站不动咯。”
“那怎么办?”肖一平一听这个伸手就把黑黑薅了过来。
“诶诶~”黑黑没想到,自己的地位已经沦落至此了,挣扎着也没敢叫那些瓶瓶罐罐落了地。
黑黑耍宝似的举动没能叫娇颜开心,她只是抽了抽嘴角,嘟嘟囔囔地说:“没事儿,我多吃点好吃的,晚上再去晒月亮就好了。”
肖一平一听这个,松了黑黑抓起铲子直奔厨房。
“五分钟之后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天台。”
二月初的天台冷的令人发指,肖一平穿上了剧组特制的羽绒服,帖了一身暖宝宝,毅然决然地陪着娇颜上来了。
好在多冷的天气对于娇颜来说也就是一件风衣的事儿,今天她没心情在月下起舞了,看着已经进入了梦乡的京市,娇颜托着下巴讲起了下午从金阿姨那里听来的事情。
“一平,为什么人都要死呢。”
讲完之后,娇颜问出了一个一直困惑着她的问题。
肖一平没想到娇颜会问这个,他也学着娇颜的样子托着下巴摇了摇头。
“也许有限的时间才能叫人珍惜吧,珍惜眼前和当下。”
娇颜撅着嘴,“可是珍惜之后还是会失去的。”
“明知道会失去,是不是原先就不要拥有比较好?”娇颜想起金阿姨痛不欲生的样子,更不解了。
看着月色下这个困惑的人,肖一平语气低沉地说:“对于人来说,有些事情没得选,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父母亲情,生老病死,这些都由不得人。”
肖一平最是明白没得选这件事,他小时候不懂事也会羡慕别人家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可是他没得选;长大以后他本以为能够选择逃离爱情独善其身,可是偏偏又遇上了身边这个人。所以就像老人们说的,命运是安排好的,逃,逃不开,躲,躲不来。
“人的生命太短了,用来吃好吃的都不够。”娇颜头一次觉得做一个人怪不合算的。
“所以人都要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要有取舍。”
娇颜觉得肖一平说的对,“嗯,娇颜最珍贵的……”娇颜琢磨了一下,从鸡腿炸糕到电视剧,终于拎出了一位,下定了决心。
“娇颜最珍贵的就是肖一平!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娇颜说完了,像是明白了好大的道理一样,舒坦地望着墨蓝的天空傻笑。
肖一平就在一旁看着,他没想到娇颜能这样说,说的这样自然、流畅,好像这事儿本就是如此一样。
娇颜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眼神,笑嘻嘻地扭过了头,“怎么啦?你不愿意?”
肖一平摇头,“愿意。”
只这两个字娇颜就笑开了,眼睛乐得弯弯的。
“你不问问我什么是最珍贵的么?”肖一平有些好奇。
娇颜摇头,“河长老说过,知道自己就好。”
娇颜说完不等肖一平反应,就站了起来,冲着肖一平说:“一平我的尾巴想出来了,你快说暗号吧!”
“月现!”
夜已深,下弦月渐渐露了面,夜空下一个姑娘舞着她火红的尾巴,一个男人隐下了心里那句话。
“肖一平生命里最珍贵的,是白娇颜!”
而远在北方的不成山顶上,白狐族的祠堂里,那盏族长命灯上,原本只是有些色彩的琉璃瓦,再次迸发了出了彩色的光。
那光过后,原本灰突突的琉璃瓦,像是被水洗了一样,褪去了覆盖在上面的一层薄雾,变得更加晶莹剔透,连带着那盏灯都闪烁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还拥有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何其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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