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牢黑暗,即便是白天,牢中也得点着火把。以至于浓烈的烟味弥漫了整个牢房,人一进去就被呛的难受。

  绍仝咳了几声,将张书礼的所有罪证一一记录在案,递交给了孟秋成,“张书礼犯上作乱已经招认了,还有私吞国库银钱,谋害方进忠一家的所有详细记录,全都在这案卷里了。”

  孟秋成接过案卷随便看了一眼道,“绍大人,本官还有些话想问问他。”

  绍仝是个明白人,当下便遣退了牢中的衙役,“下官先在外面等候大人。”

  孟秋成点点头,直径走到牢房最里面的一间。张书礼穿着囚服,因招认的及时,未曾用刑。他此时背对着孟秋成,却是知道他来了。

  忽而一阵狂笑,“所有人都以为你不过是个市井之辈,可皇上要不是因为你的推波助澜也不会这么快急着掌权。庸王和太后被你逼的不得不出手,就连老夫也是如此。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秋成站在牢门外,“如相爷说的一样,一个市井之辈罢了。”

  张书礼摇了摇头,“你不肯说,老夫不逼你。皇上有你在身边,皇权自然落不到旁人手中。可自古帝王无情,功高盖主四个字,孟大人想过没有?”

  “这官,我本就不想做。只是有一事,想问问相爷。”

  张书礼转身面对孟秋成,面上带着一丝笑意,“何事?”

  “当年您为何要让褚西诬陷邓之清将军?”

  张书礼有些意外他竟是问的此事,略想过后道,“邓之清?你是何人?”

  “相爷无须知道。”

  张书礼沉了口气,“难怪了,难怪你会这么拼命的协助皇上,原来你是想要借由皇上来重查这案子。说起来,邓之清当年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北姜蛮子闻风丧胆的忠勇良将。

  不过当年让老夫这样做的人是辅成王,老夫与辅成王表面是两党之派,实则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先帝多猜忌,所以老夫和辅成王故作毫无干系。

  邓之清的事情,老夫原以为是辅成王想要趁着先帝病弱之时将他除去,好等到幼帝登基时,夺取大权。但是后来老夫发觉这件事情并不是辅成王的意思。”

  孟秋成目光一凝,“不是辅成王的意思?”

  “当然不会是他的意思,邓之清是抵抗北姜的大将军,军中威信极高,辅成王不敢轻易污蔑如此功臣。所以,邓之清的案子,是有人指使。能够让辅成王听命的人,不用老夫明说,你也能猜得出来。”

  孟秋成陷入沉默,她一直在寻找的真相,此刻总算知道了。真相便是人们最容易忽略却又十分残酷的事实。

  这冤案牵扯了那么多条人命,最后竟全都是帝王手段。

  张书礼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更加好奇,“你是邓将军的后人?可邓将军一家全都问斩,你该不是他后人才是。若不是,老夫劝你,别在查了。因为这件事情,结果只有一个。

  再说都已经这么久了,有些事情,不如随历史淡忘的好。”

  淡忘,那么多蒙冤受屈的人命,就该这样淡忘了吗?

  孟秋成抬头看着张书礼,她与这人并无过多交情,有的也该是恨。他虽不是主谋,可却充当了谋害她一家的侩子手。

  如今他落得这个下场,本就罪有应得。

  但孟秋成同情他,同情他多年的谋划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不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就连族人也要受其牵连。

  可是她呢?她父亲忠肝义胆,为什么也会如此下场呢?

  她长长出了口气,还是对着张书礼道了一句,“多谢相爷如实相告。”说完便要转身。

  张书礼急忙抓着牢门,大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孟大人少有所成,老夫也是看走了眼。可孟大人也要记住一句话,功高盖主,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如此!老夫落得今日,是咎由自取,但魏老贼亦是害我之人。孟大人,望你早日将魏老贼除了,老夫就是死也心甘了。”

  孟秋成驻足片刻,并未理会。

  说到底,张书礼心中有恨,他期盼着辅成王与他同样的下场。而能达成他心愿的,便是自己。

  可她又该如何面对皇权之下的人呢?

  ……

  转眼,赤绕榕溢已在大周逗留月余,今日突发奇想着要去游河。

  如今天气渐凉,河面上大风肆虐。游河,根本就是遭罪。奈何此人根本就不听劝,偏偏执意要去,还拉着魏安荣一起。

  魏元齐无奈,便指了孟秋成随行护卫。

  天刚亮,孟秋成点了一队人马准备出门。锦汐也换好了衣物,站在了孟秋成身侧。

  孟秋成低头看着她的一身打扮,“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要去保护那个西梁小王子么,我与你一起去。不过担心被人发觉,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女扮男装一下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锦汐穿的衣服是孟秋成的,孟秋成与她身材差不多,却是高了不少。这衣服穿到锦汐的身上,不算合体。

  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男子了。

  孟秋成打量之后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锦汐也笑道,“你可别说什么让我留下来的话,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你若不带我一起,今晚我会给你准备一锅十全大补汤。”

  孟秋成笑意凝固在面上,眼皮子微微一跳,急忙匆匆点头道,“其实我也想你跟着一起。”

  锦汐十分满意,拍了拍她肩头,“孺子,可教也!”

  孟秋成摇了摇头,“娶妻贵贤,你是不是该学学三从四德了?”

  锦汐跨上马盯着孟秋成,莞尔一笑,“那要看孟大人何时娶小女子了,等为人妻,民女自当好好学习的。”

  这句话似是暗示,孟秋成心中一热,四目相对,柔柔说道,“京都内乱已平,我也有些累了。过两日我便向皇上辞官。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处,只你我二人。可好?”

  锦汐眨了眨眼,然后点头,脆声应道,“好!”

  另一边,魏安荣和赤绕榕溢直接由宫中御林军护送到护城河的一处宫船上。孟秋成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正主儿总算来了,急忙上前,恭敬叩拜。

  魏安荣的面色难看,抬手冷声道,“孟大人不必多礼,快些上船,带西梁小王子好好游河。免得天黑之后,小王子还未尽兴。”

  这话里多是讽刺,赤绕榕溢却是一笑置之。自顾上了船,就坐在了船头,命人寻了根鱼竿垂钓。

  孟秋成急忙命人开船,入了船舱之中,给魏安荣倒了杯茶递上,“公主?”

  魏安荣失神看着船外坐着的人,孟秋成这一唤,立刻回神。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放下。

  “公主是因为西梁的小王子烦心?若是公主不愿意嫁,臣一定会尽力劝阻皇上的。”

  魏安荣本就心情不佳,孟秋成这一说,她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本宫不是洛英,不会拿自己的幸福儿戏。”

  孟秋成顿着身子一僵,锦汐见状,在孟秋成身后轻咳了一声。魏安荣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是戳了孟秋成的痛处了。

  只她说这话的时候竟不自知,满脑子都是赤绕榕溢这个可恶的人。

  仗着是客人的身份,肆无忌惮,将她身边的宫女都欺负了个遍不说。夜间还大张旗鼓的跑来庆和殿与她下棋,直到三更才离开。

  宫中的传言不堪入耳,她本想让这人收敛一些,不想今日又吵着要来游河。她规劝无果,被硬生生的拉出来作陪。

  皇上不好指责,所以这些都得她自己受着。

  孟秋成自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无力,低头不语。

  锦汐推了推孟秋成,“你先出去,我和公主有些话要说。”

  孟秋成点点头,退出船舱,领着侍卫在四周巡视。

  锦汐看着魏安荣心绪不宁的模样,试探问道,“公主一向冷静自持,对秋成亦是关心。今日的话,公主说的无心,却是让她难过了。能够让公主如此的,难道是西梁的小王子?”

  魏安荣不安的握着茶杯,许久没有说话。眸子倒映着杯中水,晃着点点水光。她此时的内心慌乱异常。

  当一个人威胁到自己,你还看不透的时候,便要时刻处在一种戒备状态。即便这么多年来宫中的明争暗斗,她都能先人一步,想到对策。可今日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去谋划下一步。

  “她,我看不透。”魏安荣动了动唇瓣,喃喃说道。

  “公主是看不透,还是深陷进去了?”

  魏安荣的心猛然一颤,抬眸看着锦汐,“本宫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魏安荣发觉自己哑口无言,什么都说不出来。

  “公主,我一直敬佩你,因为你和秋成一样,比之男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们又不一样。秋成她更重感情,公主您,重的是国之大义。或许这个人的出现,会改变公主的执念。”

  魏安荣重新审视着锦汐看着自己的目光,忽而浅笑出声,“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改变了。”

  锦汐眼底洋溢着幸福,比起很多人,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人生之幸了。她侧头看着船舱外面的笔挺身影,或许这世间还有比她更优秀的人,还有比她更完美的人。可她想要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我改变,是不想她一个人苦苦支撑,我也想帮她。公主,您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

  究竟想要什么?魏安荣顺着锦汐的目光看过去,她曾有过刹那之间,愿意为了那个人放弃所有,而现在,她放弃了那个人。如今她一心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但她也从未想过,那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目光慢慢一转,又看见了坐在船头垂钓的人,银质面具之后,那一张脸,恍惚间又在脑中想起。

  作者有话要说:  锦汐:今日做了你最爱的红烧狮子头,尝尝?

  孟秋成一脸惊恐:我不爱吃红烧狮子头的!

  锦汐:可你每次去醉仙居都要点一份红烧狮子头,我为了你特意去学的。

  孟秋成无奈苦笑,颤颤巍巍的举起筷子,夹住看不出颜色的红烧狮子头,

  忽而跪在了地上:小美人我错了,我再也不去醉仙居吃饭了。

  锦汐柔柔一笑:孟大人,你近来瘦弱的很,食补未尝不是好法子。

  来张口吃了这块红烧狮子头!

  孟秋成被逼紧闭双眼,生生吞下了肚,

  最后挣扎道:小美人儿,你可记住了,我其实最爱吃的是白粥啊!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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