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从书房到讲学的厢房,周晏西需要跨过一段漫长的自然景色。
毕竟银城首富,大户中的大户。
然周晏西此刻心急,尽管步子走得飞快,也厌恶起这院子巨大的进深。尤其中间途经一片翠竹,树影斑驳,弯弯绕绕,搞得他直想伐林。
正气躁,前头突然出现抹女子身影,瞧着既不是丫鬟扮相,又绝非江繁绿身形,总之鬼鬼祟祟,陌生得很。是以,周晏西立即改道跟了过去。
不想跟着跟着,最后竟跟到了他自个儿厢房前头。再定睛一看,那身影居然还在一树丛间荡了起来。
岂有此理!
火气剧烈蹿升,他冲过去就是一吼:“谁准你动的小爷秋千!”吓得那女子差点就从秋千上圆润滚了下来。
待到后头秋千停了,女子颤歪歪起了身,一双水汪汪的眼,楚楚可怜:“周公子,我是沈月之呀。”
“沈月之?哪个沈月之?”周晏西冷睨一眼,毫无印象。
“……”他原不记得她了。
沈月之失望又局促,拿着个金线白缎面的香囊弱弱地递出去:“一年前,公子在我外祖家谈生意,同我见过的。公子还掉了这香囊,这回我随江家表姐登门,便是特意来还。”
江家表姐。
嘴上轻撵磨着这四字,周晏西眉眼间的气焰顿时跌了下去。哦,原是江繁绿表家。
“罢。”他负手,声色渐淡,“沈小姐记错了,小爷从不用香囊。”
“公子,我……”唇瓣微动,沈月之还想说些什么,然低眼间,跟前那拢墨青襕衫倏忽不见。
再抬头,身侧不远处,原是表姐来了。
“后日,陈掌柜铺子开张,江小姐不如同小爷一块儿去捧个场。”因余光早捉到一抹倩影,周晏西自是十万火急冲了过去。
登时他宽肩窄腰,倾身逼近江繁绿,细长的眼尾延出来点点眸光,急切又霸道。
且在后日这二字上,他可是咬牙切齿念出来的。
江繁绿注意到这点,漠然后退一步,只道:“不巧,后日我另有安排。”
“就为看个蹴鞠?”
“家母道,盛情难却。”
无视周晏西微瞪的凤眼,江繁绿依旧吐字精简冰冷。正好沈月之此刻也疾步行至她身侧,她便拉过沈月之的手,再不看周晏西,丢下句“不劳公子操心”就走了。
周晏西怒意激增,对着那清冷背影扬声一句:“江小姐这般枉顾情分,定叫陈掌柜觉着小姐还记恨他那儿子呢。”
“可怜陈掌柜内疚至深。”
可惜江繁绿,未曾回头。
只有沈月之留恋地望了一眼,望见树下的周晏西周身肃杀,正是眼下初冬时节,第一股寒意。
因而一入暖轿,她似是乖巧至极,揽着江繁绿臂膀,糯糯地开口:“表姐,那陈掌柜我也听姨祖父说过,可做得一手上好的桂花糕呢。正好我馋嘴,后日表姐自随姨母看蹴鞠赛,我便去陈掌柜铺子解解馋,帮帮忙。表姐以为何如?”
默了少时,江繁绿终是挤出丝笑意:“想去便去。”
再低眉,看了看沈月之另一只手里抓着的香囊,白缎子异常光亮,绣芝草金蝶,还飘散着浓烈花香,全然不像一年前旧物。更不像周晏西会佩戴的东西。
想来,不过借口而已。
*
陈掌柜铺子重新开张,街上百姓都蜂拥而至。谁还不好他那口桂花糕呢?
谁知一进铺子瞧见柜台边倚着个冷面阎王,好了,全都自主劝退。
偏这阎王毫无自知之明,还非一直杵在那儿,生生愁坏了陈掌柜。陈掌柜最后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周少爷可是在等人?”
周晏西掸了掸袖口才落的灰:“掌柜莫要多想,小爷不过特意给你撑撑排面。”嘴上如此,身体却很诚实,眼睛时不时瞟向门边,跟块望妻石别无二致。
陈掌柜只好假笑:“谢谢周少爷。”虽然这排面,他压根就不想要。
更无言处,周晏西还真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轻轻咳一嗓子,恬不知耻。
“若真要谢,掌柜不妨拿出这祖传的糕点方子给小爷。”回头他吩咐府里厨子好好学一学,倒也是条讨好江老太爷的新路子。
“……”
心头算盘打得哐哐响,周晏西根本看不见一旁嘴角疯狂抽搐的陈掌柜。然门边一现出块白色裙角,他却立即投去急切的目光。
“周公子。”
便正好对上沈月之羞怯的视线。
“沈小姐。”凤眸掩去一丝失望,周晏西又扯脖子往外头望了一望,“怎么没瞧着你表姐?”语气还刻意压得轻淡。
让沈月之恍觉耳畔掠过阵微风。她赧笑:“早间方家公子亲自来府里接的表姐去鞠城,想来这会儿正热闹,不会过来了。不过表姐说了,由我替她来也是心意。”说罢轻咬着下唇,一副乖巧小白兔模样,甚惹人怜。
“沈小姐这般乖巧,小爷自没有拦着的道理。”可惜周晏西对旁人一概不会怜香惜玉,“正巧刚才陈掌柜说少请了个伙计,小姐这就撸了袖子干活去吧。”
“……”
沈月之未料周晏西讲话如此直白,终大起胆子去看他,却见他紧了紧窄袖,似要离去的架势,便慌张问道:“公子何往?”
旋即,他大大方方予了她回答,音色略哑而情绪鲜明:“你家表姐在哪儿,小爷自是去哪儿。”
沈月之倏然一怔。浑浊的眸子里,有背影颀长俊逸,终是远去。
想起去年大雪,外祖家内院落了大片皑皑,却也敌不过那人身上一袭银袍,光亮刺目。道是钟情,原只需片刻。
不过如今再见,倒底无缘。
……
方墙四周,鞠域两端。
黄沙漫扬中,有数名头戴幞巾,足登长靴的男子驾马飞驰,手里持着鞠杖打球,谓以击鞠。且一场逐球相击,众人皆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健壮的马匹上,他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同湍急的水流,时而直下,时而回旋,可谓技艺纷呈。
且其中得喝彩声最多的,确属方启行无疑。
是以中央看台,主位之上的方夫人乐呵之极:“虽说我家儿郎经商不行,但论这马球,倒也在银城算得顶顶拔尖儿了。”
潜台词,银城首富当不上,拿个马球第一也很好呐。
而右侧银城首富他娘,周夫人自然接话了:“可不是,启行回回比赛就没输过。前几年真把我家晏西气得不轻。”说着两颗眼珠子暗里横扫来,横扫去,可惜也没在周遭搜索着什么熟悉的身影。
不应该啊,按她儿子那性子,今日必定是坐不住的。
再看左边,江家小姑娘看球还真看得聚精会神,该不会是瞧着那方启行马球了得,然后心生爱慕……啊呸。
万万不可!
轻跺了跺脚,周夫人端着叠瓜子就挪了位,跑到左边江夫人和江繁绿中间,开始唠嗑:“其实我家晏西蹴鞠也是很不错的……”
只这话才起了第一句,底下突然声潮爆涌,见满场喝彩中,方启行又毫无意外地夺得了胜。一下马,他胸前就被个吹号角的老头挂上朵大红花,然后红艳艳地往台子上疾速奔来。
特别瞧他那眼睛色迷迷的,好像还正盯着江家姑娘这儿看!
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周夫人咽了咽口水,颤颤儿扭头看向江繁绿:“绿绿,要不要一块儿去……”
可惜这话又没说完,方桌前已经现出朵大红花,万众瞩目。
只见方启行笑意横生,对着江繁绿拱了拱手:“今日蹴鞠得胜,斗胆向江小姐讨个头彩,请问江小姐可否赏脸,同我去别苑赏花?”
“……”
众目睽睽下,江繁绿顿时面色羞然。恰似冬日枝头梅花,那最红的一株。
说来,她对这方启行是半点兴趣都没得的。只是余光瞥见主位上的方夫人满眼亮光,以及底下看客皆在昂首起哄,她此刻要真拒绝方启行,无疑就等于拂了方家面子。
实不得体。
几番犹豫下,江繁绿倒底张了唇准备应下。
却在这时,台上忽地又行来一人,依旧是那般清亮低润的嗓音:“莫问了,方才经过你那别苑,小爷瞧花美艳,一时不能自已,全给折了。”
“毕竟有花堪折直须折,行哥儿你说是不是?”
“……”
方启行盛怒,今日不绝交,何日再绝交!
他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周晏西一个抬腿跨过他身前方桌……
“你、你要如何?”
接着,江繁绿惊慌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面前这人正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身劲装较之往日,尤显狠厉。且脸上神色阴沉至极,直叫她想起一句,风雨欲来。
“周晏西,你要带我去哪儿?”
然周晏西全然不顾她挣扎,生生当着众人的面便把她扯走了。她走前瞧着旁边人表情,还一个比一个复杂。
等方启行反应过来,再追,却是来不及了。
离开看台,周晏西也是真的等不及了,直接在墙垣一暗角就将江繁绿抵了上去,一张薄唇狠狠堵住她叫声的源头。
作者有话要说:
阿水:不瞒各位读者老爷,其实一写到亲热戏,我就恨不得化身成一名优秀的□□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