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2
“不用……不饿……”
“那量量体温吧?”
“好……”
缪晨光坐起身,一侧脸,看见了蒋剑鲲。他没多少表情地站在一边,面朝着她们。缪晨光忙往被子里缩了缩——随即想到自己又多此一举了。
大姐替她量了体温,一看温度计,不免大惊小怪起来。“哟!38度5!烧得不轻啊!”
缪晨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挺抱歉。一旁的蒋剑鲲却是皱起了眉。
“去医院?”
缪晨光一愣,忙答:“不用……再睡一觉,自己就会退的。”见蒋剑鲲又是皱眉,她忙补充:“真的!我每次感冒都是自己能好……”
大姐说:“那也行,今晚好好睡一觉,应该没什么事儿……明早再不退烧就去医院。”
“好……”
缪晨光连连点头,又望向蒋剑鲲。他仍是皱着眉,只说了一句:“随你。”
大姐又说:“出了一身汗吧,有干净衣服么?我帮你换了。”
“不用了……”
“不换多难受?我去烧点热水,顺便帮你擦擦身。”
汗湿的衣物贴在身上,冷冰冰的确实很不舒服,缪晨光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没事儿!跟大姐还客气什么……”大姐说着出门去烧水。
缪晨光看一眼直愣愣站在一旁的蒋剑鲲。他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缪晨光忽然又有些不安,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蒋老师……您吃饭了么?”
蒋剑鲲微微一愣,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他皱一皱眉,冷冷回答:“先管好自己。”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他冷淡的态度比发烧更让人害怕。缪晨光惴惴地看着他的身影,悻悻地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不一会儿,大姐端着热水进屋,帮着她擦身换衣。缪晨光忙不迭地道谢,大姐笑着说不用。
“别这么客气……蒋老师都开口了,我能不来嘛……”
缪晨光不由自嘲地笑笑,“我又给人添麻烦了……什么也干不了,光在这儿睡着……”
大姐听了立刻安慰道:“没事儿!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我看蒋老师像是生我的气……”
大姐却是一笑,“他就是天生一张死脸子,其实心里也着急……刚才他上我们家拍门,还真把我吓了一跳……结果他说你病了,问我借温度计,又叫我帮忙量体温,他自己也看不了度数……”
缪晨光一愣,她不曾想到这一层,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他还让我帮你买点药,那些药片药水的哪样能吃哪样不能吃他搞不清……咳,男人都这样,稀里糊涂的。”
“谢谢您了……”
“没什么……我倒是真没想到他会去找我帮忙,他可向来是‘万事不求人’……看样子这回是真急了……”
缪晨光听了,默然半晌。“大姐,您吃过饭了么?”
“早吃啦。”
“不知道蒋老师吃了没有……”
“我问他啦,他说吃了。也不知吃的什么,估计叫的外卖吧。”
“嗯……”缪晨光心里又是一阵内疚。
大姐忙完了便要走,缪晨光一再道谢,大姐笑道:“行了,一会儿把药给你送来,好好睡一觉,明早准保好了!”
大姐一走,缪晨光的心思便又飘开了,只想着不知蒋剑鲲晚饭吃的什么……还有午饭和早饭……替他准备三餐本是她的事,她这回可是失职了,不知这算不算违约……他对她冷着张脸,必定是觉得她麻烦……她也确实挺麻烦的,没事儿生什么病呢,活该讨人厌……
没等大姐把药送来,缪晨光便又在胡思乱想中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仍是黑蒙蒙的。缪晨光只觉得喉咙口又涩又痛,身上又热又乏,便起床倒水喝。大概是听见了动静,蒋剑鲲忽然敲门进屋,把药替她拿了过来。
缪晨光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便问:“大姐呢?”
“见你睡着就走了。”蒋剑鲲说着将装着药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吃了药再睡。”缪晨光仔细一看,除了药,还外加饼干之类的零嘴。
“……还有吃的?”
“吃药不能空着胃……她还想给你煮粥,太晚了我没让她做,她就给你带了点吃的。”
“哦……”缪晨光感激地点点头,“药也是托她买的?”
“嗯。”
“……多少钱?我给你……”
蒋剑鲲眉头一皱,“干什么?讽刺我?”
缪晨光一愕,“没……没有啊……”
蒋剑鲲沉着脸,转身就走。缪晨光不知又哪里得罪了他,呆愣半晌,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似乎他以前也说过……听着还真有点讽刺的意思。
缪晨光正自苦笑,蒋剑鲲却又走了进来。这回一手端着只碗,虽然走得很慢很小心,还是有些淡色的液体流出了碗边。待他走近,缪晨光忙探身接了过来,只见满满一碗红糖水,碗底沉着几片黄姜和几段大葱。
“姜汤驱寒,趁热喝了。”
缪晨光老老实实地啃一口饼干,喝一口姜汤。那汤又甜又烫,喝到口里微微发辣,落到胃里热热乎乎。
“蒋老师……这是您做的?”
“是。”
“您还会做这个哪……”缪晨光有些崇拜地看着蒋剑鲲,没想到他这么能干。
蒋剑鲲却是淡淡道:“你当我生活不能自理?”
“啊……不是……”缪晨光觉得他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我是说……这种姜汤一般人都不会做……我就不会……”
她急急解释着,蒋剑鲲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仍只淡淡道:“我不是一般人。”
缪晨光一愣,搞不清他话里的含义,只好低头喝汤。隔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喃喃道:“对不起……”
“……怎么?”
缪晨光不说话。
蒋剑鲲等了一会儿,听她没回音,便闷哼一声:“……你当你少做几顿饭就能饿死我了?我早说了,你在不在都一样,离了你说不定我过得更好……至少用不着服侍人吃药。”
缪晨光无言以对。“嗯,对不起……早知道昨天不去找阿咪了……结果也没找着,还弄成这样……”她说着,鼻子忽然一酸,眼里顿时泪光盈盈。
蒋剑鲲自然看不到,但却听出她声音发颤,鼻音发闷。他又开始皱眉。“想什么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嗯……对不起……”缪晨光喃喃地道着歉,泪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扑簌簌地掉进汤里。
“……怎么了?”
“没……没什么……”
虽然尽力掩饰,蒋剑鲲还是听出来了。他沉着脸,看上去不太高兴。其实缪晨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哭,只是一直有股说不出来的委屈在心里头憋闷着,平时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可一旦遇到头疼脑热身体不适情绪不佳的时候,那道闸门就这么被打开了,压抑的情绪像泄洪似的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缪晨光仍是尽力忍着不出声,她低头喝汤,任由眼泪滑入汤中,吞进嘴里。蒋剑鲲一言不发地站在床前,表情有些不耐烦,但终究没说什么。好一会儿才突然冒出一句:
“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至于么。”
缪晨光不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本来就是只流浪猫,你不管它它也死不了……就跟我似的……”
缪晨光一愕,差点被口里的汤呛着。虽然他语气仍是不善,但她觉得他或许是在安慰自己。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说些什么,也不敢开口说话,怕被他听出自己的哭腔。喝完汤后,将碗递到他手上,又把药吃了,然后迅速钻进被窝。
“好了?”
“嗯……”
蒋剑鲲端着空碗想要离开,可就在出门的当口,他竟忽然表现出一丝犹豫,好像转了向,找不准门的位置,盲杖几次都戳在门边的墙根上。
“左边……”缪晨光忍不住出声提点。蒋剑鲲一愣,随即摸准了方位,他打开门,却没有即刻走出去。
缪晨光只怕他会生气,不由紧张兮兮地往被窝里缩了缩。他却像是有些发懵,又有点尴尬。
“……这间屋子……不常来……”
“嗯……”
他没再说什么,这一回很顺利地走了出去。
缪晨光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喝下去的姜汤仿佛已经发生了效用,浑身热乎乎的,却不是发烧的那种燥热。她不知为何又有点想哭的感觉,好像刚才那一通发泄还不够彻底似的。隔着窗帘,窗外已经透出些许微光。她闭上眼试着再次入睡,泪水就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