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续章·何处是归乡
冬至的时候，这座小镇已经落满了雪。
路上少有行人，有都是行色匆匆，忙着赶路回家，
街边偶尔还有卖羊肉汤的小摊支着，大锅架在火上烧，雪白的汤汁翻滚着，浓郁的香气伴随着袅袅热气四散飘逸。
小摊老板靠在一旁取暖，时不时用长柄汤勺在锅中搅动。
摊上零星坐了一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抱着汤碗吸溜着汤汁，然后舒爽地呼出一口热气来。
一名黑袍男子踩着积雪稳步走近，明明是极寒的天气，他一身衣袍轻薄，丝毫不惧寒冷。
本来男子已经走过羊汤摊子了，但似乎是被羊汤的鲜香吸引住了，顿住了脚步，折了回去。
“老板，一份羊汤，打包带走。”男子敲了敲简易灶台，扔下一锭银钱。
“好咧！”有生意来，原本昏昏欲睡的老板打起了精神，用器皿装了一大盆羊汤，里面实打实的全是羊肉和羊杂羊血。
男子刚想说太多了吃不完，但顿了顿，还是任由老板去了。
接过装好的羊汤，男子怕收进乾坤袋的时候弄洒了，于是将羊汤提在手中，飞速往目的地走去。
雪似乎落的更大了些。
男子将买好的食材从乾坤袋中一一拿出，整齐地摆在厨房的灶台上，炉子里生了火，羊汤架在火上煨着。
另一边的小泥火炉上，还温着一壶上好的酒。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人来就好了。
“叩叩——”
木门被敲响，男子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疾步去开门。
门外是为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似乎是在雪中行走了很久，落了满头满身的雪。
但他左手上托着一盏袖珍琉璃灯笼，却被保护的很好，没有沾上一点落雪。
“尊上。”男子行了一礼，“您吩咐的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点点头，面上表情浅淡，抬腿跨进院中，走了几步，站定不动了。
“这处院子已经按照当时的模样修缮过了，与当时的一模一样。”男子道，“尊上若没有别的命令的话，属下先告退了。”
“……”少年微微偏过头，淡声问他，“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男子摇了摇头：“魔界还有事需要属下处理，凌晗一人处理不过来，属下还是不叨扰了。”
少年没有强求，只是在男子退出门外将要把院门合上的时候，轻叹一声：“这些年，辛苦你了，凌渊。”
被唤作凌渊的男子站在门外，注视着这座小院，久久无言。
神魔之战后，魔尊踏遍四海山河寻找君骅仙君的残魂碎片，却终是碌碌无踪，于是魔尊便在二人相识的梨花树下静坐了百年之久，也不知道是在等待，还是在缅怀。
但是不久前，魔尊忽然离开了坐了一百年的树下，虽然仍然没有回到魔界，但是却传令来让他做一件事。
去一座城镇买下一座院子，再修缮成魔尊记忆中的模样，并且囤积一些事物，他要在那里过一个新年。
凌渊虽然不知为何，但魔尊下令，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去闯一闯。
杨翊抱着琉璃灯笼走到厨房，查看了一番食材，又看见了架在火上的羊肉汤，不由笑了笑：“今天就喝羊肉汤吧？吃的时候泡些馍在里面味道更好。”
“再做个三鲜小馄饨，之前你不是很爱吃么？今天刚好凌渊买够了食材，我做给你吃。”
“不过做饭之前我们先去看看房间吧，看看还缺些什么……不过凌渊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杨翊说着，抱着灯笼往厢房走，边走边笑，“这回你可不能拒绝我睡一张床啦！哪有道侣还分房睡的道理，说出去会让人觉得我们是不是房丨事不合……”
“好了好了你别气，我开玩笑的……”
正如杨翊所说，凌渊办事真的很可靠，房间中什么器物都有，根本不缺。
杨翊满意地点点头，又抱着灯笼往厨房走。
“厨房油烟重，我给你布一层结界，你就在旁边乖乖等我好不好？”杨翊轻轻一抛，琉璃灯笼竟是离开了杨翊的手掌，摇摇晃晃地飘在他身侧，“要不要先给你盛一碗羊汤暖暖身子？好好好，等我一起吃，那我就做个馄饨就行了。”
说罢杨翊从食材中拣出要用的，略有些生疏地处理起来，不过做着做着逐渐就回忆起来，动作也慢慢变得娴熟。
不多时一锅热气腾腾的三鲜小馄饨做好，杨翊一手端馄饨一手端羊汤，往前厅的方向走，琉璃小灯笼滴溜溜地飘在他身侧。
杨翊现在的功力足以忽视这样的寒冷，但他还是升起了屋中的火炉，将前厅的门关了起来。
“明日再起来看雪景吧，你最畏冷了，当心着凉。”杨翊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幅碗筷，一副放在落在桌上的灯笼面前，一副自己用，“来吧，吃饭了，先喝一碗羊汤吧，今天可是冬至呢。”
热腾腾的羊汤盛在碗中，杨翊几乎要用羊肉把灯笼面前的那碗塞满了，这才给自己随意盛了一碗汤，咕咚咕咚喝完，却发现灯笼面前的那碗动也没有动。
“不合胃口么？也是，上次你就不怎么喝羊汤，说太腥。”杨翊端起灯笼面前的碗，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自己碗中，又盛了一碗小馄饨，“那就不吃了，吃馄饨，你喜欢的。”
但冷冰冰的灯笼始终无法进食，无论是羊汤还是小馄饨，还是杨翊后来从厨房拿过来的温酒，只能放在碗中任由它慢慢变凉，冻的僵硬，最后被杨翊面无表情地倒掉。
不过临睡前杨翊的心情稍微好些了，因为他能抱着灯笼睡了。
琉璃小灯笼不知是何材质，表面冰冰冷冷的，怎么都捂不热，但这对于杨翊来说都是可以忽视的小事。
美滋滋地将灯笼护在心口处，他轻声道了声晚安。
晚安，清舟。
当时都煊带着穆清舟的一丝残魂来到杨翊面前，梨花纷纷落。
“这片残魂，是在极北之地找到的，很微弱，但好在还能救。”都煊将碎片放在杨翊身前，并且留下了能聚魂的引魂灯笼，“这么久了才找到一片，要不要继续看你，但对于我来说，我情愿君骅永远都不要回来。”
“你与他，一神一魔，中间要跨越的沟壑太大，于你于他，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是你和君骅的事，我无权干涉。”
“你，好自为之。”
都煊留下一句如果你要帮助随时可以来找我，便离开了。
直到都煊离开了好久，杨翊才有了动静，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落在身上的花瓣纷纷而落。
他将那片冰冷的残魂和同样冰冷的灯笼拢在手中，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清舟……清舟……”
“清舟……”
杨翊连夜离开了修仙界，踏上了寻找穆清舟剩余魂魄的历程。
但穆清舟的魂魄碎的彻底，而且在生前穆清舟的灵息已近枯竭，不然都煊也不可能过了百年之久才找到一小片。
虽然有了引魂灯笼，但想要聚起穆清舟的全部魂魄让他复生，谁也不知道这将要耗费多少时间，要走多远的路程。
但这些对于杨翊来说都不在乎，只要穆清舟能够回来，哪怕是他的命，他也愿意给。
杨翊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隆冬，他忽然想要去当时他与穆清舟一同落脚暂住了一段时间的小院看看，顺便过一个春节。
和穆清舟一起。
于是他传讯了凌渊，让他先去准备，毕竟已过百年，人间界变迁的速度很快，那里早不知变成了何种模样。
不过在他站在小院中央时，看着与那时如出一辙的房屋，连那棵被穆清舟和破军轰塌了一个小角的水井都丝毫不差。
只是物是人非，身侧那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杨翊便与装有穆清舟残魂的琉璃小灯笼在这里暂住下了。
没有事的时候杨翊会抱着一坛酒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肩上放着小灯笼，在偶尔过往路人诧异的眼神中自言自语。
明知穆清舟现在只是一片残魂而已，根本不会给他回应，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同他说说话，好像他真的就在他身边一样。
就像他每次做饭都要做两人份，每次都要把另一份凉透的饭菜倒掉。
每当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穆清舟已经不在了，他现在只是一个人而已。
日子慢慢地过，又是一年除夕夜。
杨翊按照记忆，做出了和当年除夕一模一样的饭菜，满满地摆了一桌。
琉璃玲珑灯笼放在手边，面前的碗中堆满了食物，直到放不下的时候杨翊才停住了筷子。
没有给自己夹菜，而是放下了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一杯的酒都灌入到肚子里，酒壶里的喝完了不算，还要直接搬起酒坛直接对嘴喝，胸襟已经被漏出的酒液浸湿，但杨翊浑然不觉，硬是一口气喝完了整坛酒。
以杨翊现在的修为已经不会醉了。
所谓一醉解千愁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
“清舟……”
他趴在那盏灯笼旁，忽然希望自己能够马上醉了，这样他就能在梦中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但他现在只能对着只有他一人空空荡荡的房间，和满桌已经微凉的饭菜，喃喃自语，无人回应。
“我想你了。”
晨起拜年的邻居发现那个总是坐在门槛上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的少年不见了，一连几天，似乎是已经离开了这里。
而四处游走的商人偶尔能看见，一名独身上路的少年，捧着一盏精致小巧的灯笼，不知要去向何方。
你如果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会告诉你，他要去找一个人，那人走丢了，他要找到他，然后带他一起回家。
《小仙男攻略手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