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掌控60
而他浑身狼狈,于尘埃脏污之中,接受她的俯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从坠崖以来,便没有好好地打理过,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沦为一个阶下囚,卑微而命贱,生死皆被攥于人手…
将心口的情绪强压下来,她将视线放到一边的青石地砖,不与他对上。
“你别叫我妗妗。”
“实话告诉你,我是青衣教的人。”
她语气冷漠。
姜与倦扯起嘴角:
“你在说什么…妗妗。”
“别叫我妗妗!”白妗喝止了他,几乎有些严厉。
而后声音放缓,几乎有些嘲弄:
“太子殿下,青衣教的明妃,你不会没有听过吧?”
“青衣教?”姜与倦瞳孔震动,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不是周郡白家的女儿么?”
他竟然从未查过?竟然如此信任她么?
“我…”她张了张口,狠下了心肠,“我不是。”
“我一直都在骗你。”
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胸膛。
青年脸色愈发苍白。他垂着眼睫,手指不停地攥紧,松开,又攥紧。
“上次…是你。你来过,对不对。”他忽然抬头,清澈的目光之中隐含一丝希冀。
白妗立刻否定:
“不曾,我今日是第一次来见你。”
他被关押已有七日,她说这七日,她都将他完全抛在了脑后。
姜与倦忽然惨笑。
“你…当真如此无情。”
“不错,”白妗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指尖摩挲,极带侮辱性的狎弄。
“从前种种,统统,都是假的。”
“只是为了今日,为了看到你这副样子。”
“太子殿下,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盯着他狼狈躲闪的眼,她竟然扬唇一笑。
“为什么…”
“一切都是你的局么?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我不相信,妗妗,你一直在骗我?”
每说一句,他的神色便苍白一分。
白妗咽了咽喉咙:
“是…都是骗你的。”
像是下一刻就会死掉,姜与倦露出一个苍凉的笑,摇了摇头:
“我不信。妗妗,我不信。”
“姜与倦!”白妗的声音不由得提了一分,她掐住他的脖子,“事实都摆在了眼前,你还要自欺欺人么!”
是啊…事实都摆在了眼前,他却仍然信任她,就是这份信任,他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
看着他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妗终于还是不忍心,松开了手:
“…你是傻子么?”
他又是轻轻一笑,低下头,沿着她的手腕亲吻。她立刻躲开,而他却起身来,温热的吐息在耳边拂过,他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吃痛,掐住他的手,却被紧紧地反握,直到十指相扣。耳垂被他含入口中研磨,舌尖不时轻触,痒意混合着酥麻一阵阵传来,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角却沁出泪光。
猛地被人扯开,看了那么久的闹剧,玉空见终于是忍无可忍。他脸色发暗,盯着白妗的耳垂,紧紧地握上她的腰,力道极大。
特地给她准备了明妃正式的装束。这身十分合心意的打扮落入眼中,才略微平息了心底的燥郁。
嘴唇与她的耳朵靠近,“不想他死,就乖乖配合。”
白妗停下了挣扎。
他的手指摸上了她的耳垂,缓缓地捏动,似乎想擦去那些吮咬的痕迹,却是徒劳。
那些吻痕像红色的花,印在雪白的耳珠上。
她强忍他的触碰,纤细的身体颤抖。
玉空见心口有火在烧,忽然说:
“阿妗,与你的婚约。”
“月祭那日,便履行吧。”
白妗僵住,不可置信地抬目。
婚约…?
姜与倦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苍白,死死地盯住他们,嘴唇渗出鲜红的血迹,抓着镣铐的手背上爆出青筋,眼角一片血红阴郁。
见他如此,玉空见的眼底,竟飞快闪过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情感。
或可称为…快.意。
而他,迷恋上了这种快.感。
所以,他将少女整个儿拥入怀中。
而她沉浸在震惊之中,竟没有反抗。
……
“婚约?”
“我们何时有了婚约。”
与玉空见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白妗冷冷地问。
他一早便想好了说辞:“你要我们信任于你,总该拿出点诚意。”
联姻,便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族长的主意,先前玉空见听到这个提议还觉荒唐,现在却觉得,未尝不可。
“……”
玉空见忽然发觉她的状态不对劲。
“你哭什么?”他冷嗤。
白妗一拳挥过去,这一次却被人躲开。
扑了个空,她连连踉跄差点摔倒,被他捞住了衣领。
她狠狠推开,攥着手,眼眶与鼻尖都红得不成样子。深吸一口气,制止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不在乎,她才不在乎。
最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而他垂下眸,握了握手指。
*
白妗在院子里午睡,却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惊动。
她睁眼,对上一张小巧可爱的面孔。
“姐姐,你要同玉哥哥成亲了么?”月儿柳坐在她头顶的树枝上,问。
“那,静室里的哥哥怎么办?”
她的神色天真无邪。
“静室?”
月儿柳跳了下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拉住她的手:
“你还没见过玉哥哥的宅子吧?这怎么行,你马上就是他的妻子了。我带你参观!”
明明只是一个十一二的小女孩,不知为何白妗竟挣脱不了她的手臂。
白妗不做无用功,只好随月儿柳走着。
穿过一片小树林,小女孩先是给她指了一座八角楼:
“这是三年前建的藏书楼,有藏书一万本,都是医书哦。”
白妗“呵”了一声。
月儿柳又说,“不过,玉哥哥从不来这儿。”
充样子的,懂了。
哪知她嘻嘻一笑:
“因为全都看完了呀。”
三年看完一万本,那家伙是个怪物么?
白妗哑然。
“玉哥哥可厉害了,”月儿柳一说起玉空见便叽叽喳喳个不停,全是他如何如何的人美心善、如何如何的医术高超。
白妗打断,“你们不害怕他么。”
这样一个拿活人试药的医痴,不是应该敬而远之?
“不怕,他救了很多人的命呢。玉哥哥自己就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我们都觉得他有起死回生之能呢!”
“…”洗脑功力深厚。
“对了,玉化机住在何处?”
“那里,”月儿柳指了指种着一棵高大梧桐树的院子,“不过化机哥哥不姓玉哦,化机哥哥姓楚。”
“他跟玉空见…不是亲兄弟?”
那为何叫他兄长?
月儿柳夸张地睁大眼睛:“怎么会是呢?他们长得也不像呀!”
“…”那倒也是。
路上陆续遇到几个年纪很轻的侍女,月儿柳活泼地笑着,一一跟她们打招呼。
这个时候,这些美丽的侍女们,都会走过来,摸摸她的头,不约而同地问上一句:
“小月儿,玉郎在何处?”
月儿柳统一回复:
“在药庐中制药呢!”
这些侍女听了,就会很遗憾又满足地离去了。
月儿柳解释玉空见为何这么受欢迎:
“玉哥哥他很擅长药膳,而且乐于助人,要是想要变得美丽,玉哥哥不忙的话,都会帮忙的。”
“帮忙?”
“就是用医刀改变容貌呀!”
白妗有点愣,玉空见还有这样的技术?
想到那人妖冶精致的容貌,不会也是自己加工而成的吧?
月儿柳眨眨眼:“姐姐,我带你去看玉哥哥的静室吧。”
“…好。”
看着女孩一蹦一跳的背影,白妗没来由的,觉得有些许古怪。
可又找不出古怪之处。
只能迈动步子跟上了。
所谓静室,原来就是一个类似佛堂,可供打坐的地方。
只是里面没有佛像,只有几个蒲团,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博山香炉,窗边沿袭玉空见一贯的审美,放着银瓶与迎春花。
看到墙上挂着的画像,白妗却久久震惊。
这些,这些是…!
看厚度,显然不止一幅。
她走上前去,将画页一张一张地翻动,果然在最后一页,找到了答案!
白妗霍然转头:“你带我到这里,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月儿柳眨眨眼,不明所以: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呀。”
窗边有人一闪而过。
“谁?”
月儿柳认出来了:“是化机哥哥!”
她扁嘴,要哭,“完了,要是他告诉玉哥哥,玉哥哥知道我带你来了这里,肯定要罚我的。”
白妗沉声:“我去逮他。”
月儿柳立刻挥手:“姐姐快去快回,回来小月儿请你吃糖~”
“……”
假山旁,白妗将楚化机摁在山石上。
她定睛,先是将少年的脸仔仔细细地看过,确定纯天然没有一丝伪装…他扮成的那个伙计,亦给她同样的感觉。
该是何等高超的技艺!
白妗立刻抹去心头的一丝佩服,不管如何高明,也改变不了那厮就是个变态的事实!
她用尖石抵住少年的咽喉:
“我们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你腿受了伤,他还为你包扎,为了开药方,你转头却出卖了我们。”
“如果你有一丝愧疚,就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楚化机看她良久,皱了皱眉,“好吧,”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白妗有点不可置信。
“不过,你得安安分分,跟我兄长成亲。”
他慢慢地说。
这才半天,怎么谁都知道了?
白妗抿唇:“自然。”
……
十日以后,是巫医教的月祭节,更是大祭司与青衣教明妃成婚之日。
宾客纷至,满堂红彩,热闹喜庆自不必多言。
白妗悄悄到前厅看了一眼,发现了几个熟面孔,却没有师父。她有点失望。
月儿柳四处找人,急急忙忙地把白妗拉回了喜房,给她重新盖上盖头,这才推到大厅去拜堂。
然后送入洞房。
对于给人灌酒这事,白妗驾轻就熟,可万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千杯不醉!
新娘自己揭了盖头,新娘自己满上了合卺酒。玉空见觉得自己失了新郎官的威严,又是一杯酒下肚,他脸庞微热,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指环,想说点什么挽救,“我…”
突然哑声。
她主动褪下了大红的袖衫,红云一团拢在了身下。上着薄薄的纱衣,内里是同色的抹胸与衫裙,胸脯丰满、玉臂如雪。
他的眼神,让白妗知道他是有兴趣的。
再美貌的男人,到底还是个男人。
然而这个举动却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白妗趁着他发怔,已飞快地点了他的穴。
玉空见一瞬间目眦欲裂,怒意滔天。
却发不出声音。
白妗才懒得管他,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推开后门,提起裙摆径直往静室跑去。
福至心灵地一回头,月儿柳立在门边,远远冲她微笑。
白妗脚下不停。
想起静室之中,那些画像,画的全部是历代的大昭皇帝。
最后一张,赫然便是毓明太子!
所以玉空见才会认得姜与倦。
他甚至日日都会去那静室,对着那些画像冥想,而画像背后,被他用刀一笔一划地刻出名姓,痕迹之深,之凌乱,可见仇恨之巨!
静室通往水牢,机关就在画像之后。
白妗踹开水牢的门。
却见姜与倦仰倒在地面,一人握着一把刀,就要往他心口刺下。
是那独眼老人!
白妗飞身上前,一掌将他击开,北院长老匍匐在地,用仅剩的一只眼,怨毒地将白妗望着:
“你这贱.人,竟然如此害我们!”
白妗不言,将虚脱的姜与倦扶了起来,用从玉空见身上摸来的钥匙打开了镣铐,搀着他走出牢房。
而老人捶着地面,涕泪横流。
一个黑衣人悄然而至,指尖挟着利刃,在他喉间刮过,顿时血液喷溅、他死不瞑目。
穿过密道,重新回到静室之中。白妗终是体力不支,抱着姜与倦摔倒在地,顾及他身体还很虚弱,便暂时在这里躲藏一会儿。
他们面对面躺在地上,他是清醒的,只是始终不发一语。
白妗咳了一声:
“殿下,妾至今所为,都是权宜之计…”
他忽然说:“你要嫁给他。”
白妗立刻否认:“我只想嫁给你。”
他又不说话了,合眼,眉宇间掠过一丝痛楚。
他重伤在身…白妗也沉默了下来。
“那个玉空见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想要抓你。”
“玉空见?”
“就是抓了我们的人。他是巫医教的祭司。”
良久,姜与倦才哑声答:
“一桩旧事了。”
“二十年前,母后前往奉觉寺礼佛。陆娘娘同往,那夜不知发生了什么,帝妃同时待产。
然而陆娘娘诞下的却是一只怪物。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我怀疑,他就是贵妃被换掉的那个儿子。却没有死,活了下来。”
其中还有一些复杂,他并不打算同她说。
“玉空见是皇子?!”白妗愕然。
姜与倦蹙眉。皇子?恐不见得。
不过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也不想深究,淡淡道:
“做手脚的是母后这边的人。”
“可母后并不知情。”
所以,真实情况是此人与皇后有仇,或许被人刻意引导,才如此仇恨毓明太子?
白妗还在思索,他忽然凑上前来亲她。舔咬啃吮轮番上阵,亲得她气喘吁吁。
“你…”她躲着,他却来撕扯她的衣服,白妗有点晕,伤得那么重?还想?
“别穿这件,我不喜欢。”他力气不足,只能扯到肩膀,抱着她闷闷地说。
因为一件嫁衣吃醋…所以刚刚是在恢复体力,一有了点力气就来撕她衣服?
白妗想笑,顾及他的面子,硬生生忍住了。
“…你来过对吧?”姜与倦忽然问。
“嗯。”
“妗妗…谢谢你。”
他很肉麻地说。
“别谢了,想想怎么脱身吧。”白妗还是忍不住一笑,又立刻绷住。
他却蹭了蹭她的脖颈,不肯动。
此时入夜,听着外面的响动,白妗渐渐听出了不对,外间突然大亮,是有人点起了火把,将此处围住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白妗的面色猝然大变。
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起身要走,手却被人握住。
“放手!”她怒道。
“别去。”他眼底有着微微的乞求。
手指被他捏得很紧,她心急如焚,一掌击来,他没有防备,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顿时间脸色更加苍白难看。
可她一步也不回头,心心念念只想要到那人的身边去——
师父!是师父!
师父怎么来了?
*
“把人放下!”
女人的背影染血,以伞为剑,挡住围攻,肩上靠着昏迷的红衣男子。
利箭破空而来,就要穿入女人的肩膀,白妗目眦欲裂:
“师父——!”
却有人挡在了她身前,“噗呲”一声利箭入体,是楚化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