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就在船舱之内氛围紧迫,充满杀机之时,船舱外沿河的堤岸上却是一派春意盎然,杨柳垂落春风拂过,柳枝在水面上轻轻摇摆。
贺清之的马车就停在一株杨柳之下,驾车之人此刻掩着脸依靠着柳树打盹,似乎没人注意一道人影就那么一晃,接着像是用手按了一下车轸,就登上了贺清之的马车。
再看船上,船舱之内的气氛因为贺清之的杀意骤然而变,在场的人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的甚至怕得浑身颤抖。
可他们所想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就在他们以这少女要血溅三尺时,贺清之竟然松开了手。
之后少女的身体就那么软倒在地,她的眼眸因为恐惧而蓄满的泪水。
贺清之轻笑了一声,用丝怕擦了擦手道:“不过,本官向来不杀女子,既然你如此想要伺候本官,那便来吧。”
接着,贺清之状似困难的想要挪动身躯,可徒劳无功的一幕却没有躲过龚丞相的视线。
阿九单膝下跪,协助贺清之挪动了身体,龚丞相就那么看着贺清之掀开了腿上的驼绒薄毯与衣袍,而后露出了双腿。
虽然那双腿瞧着与普通人并无太大的差异,可龚丞相不那么认为,因为他已经接到宫里传出的信息。
龚丞相明白,因为贺清之太过出色,出色到让君王也有了忌惮,所以作为忠臣,他难免要为君忧心,这才有了这一局。
见贺清之这般,少女哪敢触摸,此刻她只想离开,离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子。
贺清之一手扶着隐几,另一手去捞盘起的腿,许是坐姿的关系,原本麻痹的腿此刻更为木讷。
少女见贺清之费力地用手搬动双腿,令它们能呈伸直状态,只是不知是受了凉,还是瘫痪之人都是如此,少女眼见那两条腿细微颤抖着,这让她忍不住向后挪开。
贺清之抬眼冷冷地看向少女,随后轻轻抚着双腿,神情像是不甘又像是愤怒,语调凌冽道:“怎么?嫌弃本官瘫废?”
见贺清之的反应,在场之人大多垂下眉眼,恨不得隐去身形。
不少人心中隐隐后悔,今日就不该来趟这浑水!
“奴婢……奴婢粗手笨脚,怕是伺候不好大都督。”
贺清之抬眼,看着少女眼中是惊恐也有藏不住的心机,他却笑道:“按吧,本官的腿没有知觉,只要你不是心怀恶意,本官不会要了你的命。”
阿九皱了皱眉,他家主子确实不同了,过去即便是自己要触碰他的身子,他都会难掩情绪,可现在他竟让一个陌生女子摸他的腿?
是将计就计?
此刻,阿九觉得自家的主子似乎牺牲太大了。
少女想要拒绝,却俱与贺清之的眼神,她感道……好像只要自己说不,下一刻她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眼前的年轻男子……他的性子根本不像他的模样那般,温润可亲……
他是个魔鬼!
贺清之就那么看着少女颤抖的手即将抚上他的腿,这十年来连他自己都很少触摸的自己的腿。
他强忍心中的别扭,因为他知道龚丞相在等。
隔着衣料,女子的手还是触碰到他最不愿人触碰的地方,贺清之握紧了隐几,五指用尽了全力,忍住了想要挥开女子的冲动。
少女浑身一颤,那双腿毫无生气,比常人稍显纤弱,冰冷地仿佛摸着腐朽的尸骨一般,就连肌肉都是僵硬不堪,她忍不住抬起头试图想要看向龚丞相,可黑衣少年一侧身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少年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剑一样向她射来。
“坐得久了,本官的身子确实乏了。”贺清之的身体向后靠去,双腿因为他的动作更显无助地撇开两边。
此刻,贺清之竟然闭上眼眸似乎开始准备享受少女的服务。
少女骑虎难下不知该不该动,可不动又怕眼前年轻的大都督真的会怒而杀她,她不过就是一介民女,被挑选来的目的就是要接近这个男子。虽说男子是个瘫废,但只要她能在他身边活下来,那便比许多女子都过的惬意。
至少她不愁吃穿,甚至有机会锦衣玉食!
想到此处,少女也大着胆子,开始揉捏贺清之的腿,指尖的力道轻柔地一点点向上游移。
来了!
贺清之忍不住眉峰紧蹙,他微微睁开眼,余光瞥见了龚丞相的神情,心中冷笑。
这龚丞相果然还想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不能人道。
少女的手从捏到揉,渐渐地便换做了抚摸,轻柔地像是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她的动作令贺清之瞬间一把握住少女的手,微眯着眼瞅着她。
她双颊绯红,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贺清之掀起唇角将她的手往下一按,顿时便瞧见少女的脸色由红至白,而后惶恐的咬着唇,似在强忍着什么。
船舱之内顿时静的仿若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贺清之抬眼,瞧着众人惶恐而躲避的视线笑道:“丞相大人想的真是周到,此女温柔如水,贺某甚是喜爱,不知可否带回府中,日后便有她伺候贺某。”
顿了一顿,贺清之才道:“就寝。”
一直在等贺清之反应的龚丞相,此刻眼神一亮,他要的就是送一个人进大都督府,为他打探消息,想不到这贺清之竟然真的吃美人计。?
到底还是年轻啊!
“那是自然,大都督瞧上她,便是她的福分。”龚丞相瞅了一眼刘品正,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刘品正此刻长吁一口气,可贺清之又说话了,这一句出口,在场众官员立刻又坐立不安,谁也不敢接话。
“听闻龚二公子也喜好美人,只不过连贺某这般瘫废之人也懂得女子的温柔如水,为何二公子竟然喜好男风?”贺清之缀了一口薄酒,随后抿了抿唇,又用手指点了点额间,恍然道:“瞧贺某说的,险些忘了陛下也是同样。”
龚丞相乍一听,脸都白了,上一刻他还认为贺清之贪恋美色,可眼下他似乎才回过神,贺清之分明就是给他下套。
险些被他骗了!
刘品正一看丞相大人的脸色,心知不妙。回头再看众官员,各个脸色惶恐,即使再夹菜的手都难免颤抖。
这话要怎么接?
而且,贺清之怎么会知道昭仁皇帝的喜好?
一众官员越发的如坐针毡。
此刻,似乎说什么都会得罪人,小则得罪丞相,往大了说那可就是得罪天子,那真是绝望的令人想立刻跳江。
许是满意了这一出戏的效果,贺清之夹了一块绿豆酥细细品了一口,才缓缓道:“阿九,查一查她的身家,若是清白人家的闺女,那就择日接进府。”
“属下遵命。”
贺清之转头,勾起少女的下颚,眼神带着笑意道:“多等几日,不会怪本官吧?”
“妾身不敢。”女子俯身乖巧地行了礼。
心中却是忍不住的雀跃,她竟然成了!
虽然方才的感受令她愕然。因为来盛京之前,已有人教过她床笫之间承欢之事,虽未有过经历,可也知道正常男子经她方才的触摸定然会……
少女忍不住瞧向贺清之。
感受到打量自己的眼神,贺清之偏过头,随口一问:“叫什么名字。”
“妾身小字茹儿。”
贺清之“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瞧够了一众官员坐立难安,一脸惶恐,贺清之也掌握了如今的局势。
刘品正就是和丞相大人穿一条裤子的,只是分别唱了红白脸。
至于其他官员贺清之到不忧心,他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接触。
心中有了计划之后,贺清之才对龚丞相道:“今日承蒙丞相大人款待,贺某身子力有不逮,就不奉陪了。”
龚丞相陪着笑硬着头皮回道:“能与大都督把酒言欢,是老夫的荣幸,大都督身子要紧,便早些回府歇息。”
其实,龚丞相心中不知有多憎恨,今日设了一局他没捞到好处,反而叫个残废之人奚落了去!
贺清之微微点头,便让阿九将他抱起,随后安置在轮椅之中,茹儿体贴的去拾起薄毯本是想要给贺清之盖上,却被阿九阻止了。
瞅着轮椅上的男子,茹儿咬了咬唇,又看向龚丞相,后者的眼神带着询问,茹儿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
龚丞相也陷入了沉思,究竟贺清之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了?
可一想起贺清之刚才的话龚丞相忍不住皱起眉,自己的第二子虽然胡闹成性,但喜好男风这件事还不至于人人皆知。而且贺清之刻意提起皇帝,莫非他早就怀疑给昭仁皇帝送男宠的人是他们龚家?
但,龚丞相转念一想,好在茹儿进了大都督府,日后想要得到贺清之的任何消息,也都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龚丞相不免又去看贺清之的背影,微眯着眼捋了捋胡须。
贺清之离开了船宴被推至马车边时,双腿才经不住颤抖起来,他握紧轮椅把手,脸色微微泛白,阿九立刻蹲下身,轻轻帮他按揉双腿,方才那般的坐姿,他家主子自然是难受的厉害。
“委屈主子了!”
贺清之歇了片刻,在阿九的按摩后双腿也逐渐恢复了力量,他看向停在河岸边就没有起锚的私舫:“怎么不问我,为何让那女子进府?”
阿九一愣,之后眼神有些黯淡道:“主子自然有主子的计划。”
贺清之忍不住笑道:“果然是怕人抢了你的活。”
阿九没有说,他深知贺清之要接受一个陌生人贴身伺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可刚才他都忍过去了,日后他真的会同意那个女子接近他吗?
他真的心中没底。
“上车吧。”
贺清之的话让阿九回过神,算算时间,车上的人该是等急了。
他怎么忘了,日后留在府中的人又不是主子本人,他有什么好担忧的?
贺清之的马车缓缓地动了,只是车厢之内多了一个人。不仅是多了一个人,来人脱去黑色劲装,解开覆面的黑巾,竟然有着与贺清之一模一样的容貌。
来人要俯身行礼,却被贺清之阻止了。看着贺清之缓缓地脱下衣衫与他交换,而后他才坐到贺清之的轮椅上。
马车持续行驶,贺清之抬手掀开帷裳,果不其然暗处藏着不少眼线,龚丞相的人依旧跟着自己。放下帷裳,贺清之看了看轮椅之上的人。
轮椅之上那个和贺清之有着相同面貌的人,用和大都督同样的声音低声说道:“去齐墨斋。”
贺清之轻轻靠着身后的软垫,让身体充分休息放松,轮椅之上的男子也投来关切的目光,与阿九一般无二。
马车拐过一个胡同,便停在齐墨斋门口,阿九同样先下了车,之后才将“贺清之”的轮椅抬下,暗处的人一见“贺清之”便相互打着眼色跟了上去。
阿九推着假贺清之目的为了引走那些暗中的眼线,给车内的贺清之离开的机会。
而此时,真正的贺清之经过休息,身体的状况也好了不少,他集中精神仔细听着车外的动静。
“荣杰,主子酉时才会回府,你便去歇息吧。”
阿九说完话,不一会,贺清之就听见马蹄的踢打声,接着马车被牵着走了一小段,而后停下了。
贺清之等了片刻微微掀开帷裳,是齐墨斋后的小巷子,渺无人烟安静的很。观察了片刻他才覆上黑巾,离开了马车后,他身影一瞬间便消失在小巷尽头。
华灯初上,夕阳也逐渐隐入了远处的一片青黛色后,盛京的夜降临了。
一架玉白色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盛京城的华门街上,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口中叼着狗尾巴草,人坐在车轸之上,双腿还有节奏的摆动着。
“朱桦。”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
少年回头打起车帘,脸上洋溢着愉悦:“公子,我们进了盛京城啦。”
马车之内宽敞舒适,燃着上等的奇楠香,华服男子依靠着软垫,手中握着琉璃杯盏,仿若在品茗。
男子眼部覆着银色缎带,一袭月白色教领长袍,鼻若悬胆,唇色略浅,介于粉与白之间,只见他唇角微杨,轻声说道:“去浮花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