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京

  晚风砭骨,吹在身上痛如刀削。营中灯火闪烁,明暗交杂,衬得气氛更加阴谲。

  “顾行知,你有完没完?”

  风念柏霍然起身,伸手护住戚如珪。主位的衡王只顾着自己喝酒,半天也没一句话。

  顾行知轻飘飘道:“风家哥哥急什么,我不过是让她替我舔个靴,又不是什么辛苦差事。”

  正说着,顾行知把腿往她跟前挪了一挪。

  “你看看,这风尘仆仆的,衣服脏了,鞋也脏了,戚家姐姐,麻烦你清理清理。”

  戚如珪置若罔闻。

  “怎么?哑巴了?”

  顾行知拽起狗尾巴草在她鼻头晃了晃,身骨徐徐舒展。戚如珪趁机一扑,迎头咬在了他右手腕上。未着布甲的皮表浮出两排齿印,有血从中潺潺渗出。

  “嘶——!”

  顾行知被逼出一声痛嚎,旋身将戚如珪踢出半尺。戚如珪只觉胸关一热,鲜血顺着鼻口直接喷落在地。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行知一手掐着她的颈,一手拿刀比在她脖前。

  刀光凛冽,出鞘时照得在场众人都有些晃眼,没人敢多嘴半句。

  戚如珪捂住伤,将脸扬在刀口,心如死灰道:“我的命就在这儿放着,你这么想要,即刻拿去就是!”

  “你……!”顾行知气到晕眩。

  “够了!”

  风念柏撇开顾行知的刀,横身相抵在两人中间。

  “这里不是蕃南,容不得你顾行知随心所欲。今天戚家女若有半分损伤,回了蔺都,看太后如何找你算账!”

  “少拿太后压我!”顾行知挑了挑眉,无谓道:“风念柏,我忍你也已经很久了!”

  顾行知将刀口从戚如珪脸旁移开,转而对准了风念柏。趁着酒兴,他才管不上什么后果不后果。此时的顾行知就是一匹撒欢儿的野马,早就脱了缰绳,四处撂蹄。

  风声愈来愈浓。

  “好啦,长晖,适可而止。”衡王放下手里酒杯,啧啧道:“今天这酒,喝着可真有劲儿啊。”

  顾行知听到衡王发话,像是腹背受了一箭,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刀。风念柏解开袍子,披在戚如珪身上,扶她入了座。

  衡王说:“怎么感觉戚二小姐脸色不对?”

  被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一片煞白。那白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血色,同纸一般脆薄。

  “装的吧?”顾行知推了推她的肩,发觉她身子也是莫名地烫。

  她瘫在风念柏怀里,言语模糊,整个身子像是着了火一样,哪哪儿都烫得很。

  “顾行知,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风念柏将手从戚如珪额前移开,愤恨道:“她今天要真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太后,我风念柏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长使别急,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孙黎帮忙调解。

  “少跟我来这套。自己人?有你们这么对自己人的吗?”风念柏站起身,转头对顾行知吼道:“你知不知道,她身上还带着旧伤,如今被你这样捉弄,现在你满意了?!”

  话未说完,风念柏抱起戚如珪就走。他懒得与衡王行礼,只留下顾行知他们面面相觑。

  顾行知挠挠头,看了看衡王,又看了看孙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营中火光渐弱,整个军营被压得满是阴影。

  衡王擦着手说:“长晖,你确实有些过分了。”

  顾行知刚要解释,见衡王摔下帕子,头也不回地出了营。

  ……………………

  顾行知待在营里打拳,将怒火全都发泄在那些沙包上。左靖看他打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脱手,心里也跟着犯愁。

  他端了碗醒酒汤进营,说:“将军,认个错吧。”

  顾行知放下拳,心不在焉道:“认错?我有何错?”

  左靖说:“将军认错,不是为着戚家女,而是为着衡王殿下。”

  顾行知说:“有何区别?”

  “区别很大。”左靖一脸忠恳:“属下追随将军多年,知道将军最是重情。今日将军当众羞辱了戚家女,让衡王下不来台,若戚家女真出了事,他是要第一个受责的,将军应该不想衡王殿下受此牵连,所以属下提议,将军主动低头,尽快平息此事,回了蔺都,也算皆大欢喜。”

  “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你让我如何抹得开面子去和风家人道歉。”

  顾行知一想到风念柏那张阴气沉沉的脸,心里满是抵触。

  “谁说是风家人?”左靖眸色微亮,如暗夜孤星,“是戚家人。”

  ……………………

  顾行知在风家军营前踌躇了许久,最后猛一咬牙,端着热汤走了进去。

  戚如珪被人细心地照料着,现下已恢复了大半。只是没松快多久,见顾行知走了进来,这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

  顾行知说:“还没死呢?”

  戚如珪往角落里一缩,说:“你都没死,我怎会舍得让自己死?”

  “那刚在外头,是谁把脑袋自个儿放在我刀上的?”顾行知抚襟坐下,眼皮跳了下,说:“刀剑无眼,不怕真伤着自己?”

  戚如珪见顾行知靠了过来,往角落里又缩了几寸。

  “这么怕我?”顾行知看她浑身都在发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调侃道:“在边沙的时候,那般狐媚主动,上赶着爬到男人身上去,怎么几天没见,就这般冰清玉洁了。”

  “你身上的香味儿,我可一直记挂着呢。”

  顾行知附耳细语,往她身上嗅了嗅。热气顺着后领口一路滑下,戚如珪微微一颤,全身上下一片酥麻。

  “离我远点。”她满眼厌绝,把头转过去,不愿多看顾行知一眼。

  顾行知收起笑,将汤碗放在桌上,说:“喏,这是本将军赏你的,快点喝,喝完了我好去向衡王复命。”

  “衡王才懒得管你。”戚如珪鄙了一眼,看着那汤,冷言道:“是你自己想来求原谅吧?怕我回京告你状?我偏不喝。”

  “没毒。”顾行知拿起碗,吹了吹,递到她身前。

  尽管被戚如珪看穿了小心思,但顾行知也不急,左靖说得没错,他现在低声下气,全是为了衡王。往深了说,也是为了顾家。万一戚如珪回京就此事在太后面前大做文章,保不齐连带着顾家都得受些折损。

  到了那时候,可不仅仅是小打小闹那样简单了。

  戚如珪直盯着营帐,一声也不吭,顾行知就这么拿碗等着她,等了许久,见戚如珪不为所动,顾行知暗叹了口气,“哐”一声放下碗,转身就走。

  “我该做的都做了。”顾行知出营便看见左靖,“她不领情,我也没办法。”

  左靖说:“将军尽力就好。”

  顾行知走到一边,说:“这娘们儿难哄得很,明明是她弄死了我这么多弟兄在先,现在还得要我给她道歉,我也是忒无能,被这么一个女人折腾得七上八下,你看看我这背上、手上,全都是汗。”

  顾行知擦了擦手,脱下长袍,与左靖慢吞吞往回走:“话说衡王之前提到的杂耍艺人的事,你怎么看?”

  左靖说:“属下觉得,还是不要掺和为妙。”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顾行知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将军刚从边沙回京,身上背着边沙近万将士的血债,在怀德帝没有正经发落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地好。”

  “是啊,错是我犯的,皇帝老儿要打要杀,我受着便是。”顾行知望着星穹,满心患得患失道:“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把我一个人塞回了蔺都,独自去面对这样多的明枪暗箭。论为人处世,大哥二哥比我稳重得多,选他们在蔺都,怎么的也比选我强吧?”

  “将军言重了。”左靖看着顾行知的眼睛,坦诚道:“顾老将军那是重视将军,所以才让将军回蔺都做顾家的排头兵。蕃南多战,每逢上阵前夕都不知下次还能不能平安归来。大内虽敬着顾家的军功,却巴不得顾家全死在前线。这样蕃南军权也不必争了,顺理成章就回到了大内手里。”

  “顾老将军难啊!”左靖砸吧砸吧嘴,说:“他岂会不知蔺都凶险,可跟战事连年的蕃南比起来,蔺都已经是天上人间了。”

  “是这么个理儿。”顾行知点点头,拍了拍左靖的肩:“还好有你陪我。”

  左靖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激说得有些害羞,他木讷一笑,道:“属下追随将军多年,从将军六岁起就跟着将军,从不觉得苦。”

  顾行知一脸欣慰:“良禽折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你这样好的近侍,跟着我,着实屈才了。”

  “将军……”

  “早点休息。”顾行知在营口停了步子,正要进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左靖说:“你再替我去看看她,别又出了什么岔子。”

  “谁?”

  “戚如珪。”顾行知眸底一黯,垂下布帘。

  “属下遵命。”

  左靖目送顾行知进营后,拔腿就往风家营里去。

  待他进营时,戚如珪已经睡去。桌上放着个碗,里头空空如也。

  ……………………

  “入了贱籍,你就不是戚家公子了,戚家那些恩恩怨怨就成了前尘旧梦,你,当真想好了?”

  老翁在戚如海留下红指印的前一刻,横手拦下了他。

  戚如海眼里没了血色,只剩无尽的冷,他悬着手,说:“想好了。”

  老翁缓缓把手松开,知他心意已决,无意再多说什么。

  戚如海迅速将指印戳在那纸上,不曾犹豫半刻。屋外风雪乍停,晴光一点点透出云岚,投在地上,斑斑点点。

  “戚……”老翁顿了顿,说:“现在该叫你裴云。”

  戚如海点点头,摸着脸上的伤,黯然道:“也不知我那妹妹现在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她都认不出你了。”老翁一语道破其中心酸:“你记住,你现在是裴云,从今往后,你只为你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戚如海低下了头,拽着那玉,反复吟诵道:“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活……”

  老翁将窗枢推起,日头照亮一整间屋。

  远方钟声回响,又到一年立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终于要入京了,男女主相爱相杀正式拉开帷幕!狗男人,你会后悔的 : )

  戏精作话我本人,谢谢观看!

第10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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