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再见谢含玉
宋奶娘指尖颤抖,“你说什么……胡闹!!”
“你莫要被他蒙骗了……他方才对你什么态度你自己还看不出来??且不说他对你情意是真是假,你如何能肯定他日后愿意一直同你在一起?”
“大魏是盛南风,可是你可仔细看过那些违背世俗在一起他们的下场?最后离的离,散的散——他若是负了你,你当如何?”
“棠棠,你可不要糊涂呀!不要被他一时对你的好迷了眼,多为自己的以后想想……娘只想让你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家……不要受了委屈,你跟了他,让娘怎么能放心?”
宋奶娘一点儿也不客气,当着谢含玉的面把话说了个干净,态度十分明显,是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这结果跟谢含玉想的一样……但是他听到了跪着的穆棠风说出来的一番话,突然就没那么好受了。
心意与裂欲咒相反,他受到了反噬,嗓眼里还堵着腥甜,五脏六腑一片灼烧之感。
穆棠风还跪在地上,看着宋奶娘,指尖在地上用力攥紧,“娘……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他对我不好……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脾气差、喜欢生气,总是跟我闹别扭,但是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关心我……娘……你别那么着急做决定……”
“我真的……很喜欢他。”
穆棠风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里带了些恳求的意味。他跪在地上背脊挺直,背影单薄消瘦,肩膀微微颤抖,“娘………”
宋奶娘见他这般,感觉心尖都在疼,她眼睛里隐有泪花,却并没有松口,而是看向了谢含玉。
“你呢……真是棠棠说的那样?”
谢含玉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拽着狠狠的拉扯,五脏六腑都被脆弱的拉扯着搅动,他攥紧了掌心,唇腔里涌出来腥甜,阻止体内的咒文一点点的朝心口蔓延。
不是的……其实他对他一点也不好。
谢含玉的目光慢慢的落在穆棠风身上,目光明明带着无比缠绵的情意,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却十分残忍。
“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们两人早就散了……你……带他走吧。”
穆棠风听见谢含玉的话背脊一僵,眼眸缓缓地抬了起来,脸色更白了些,清澈的眼眸仿佛浸了一层水光。
“谢含玉……你别闹了……我娘会当真的。”
他握着袖口的指尖都在抖。
谢含玉缓缓移开了视线,别开了目光道,“今日你娘在……正好她也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一字一句落在穆棠风的耳朵里,像是化成了长针尖端戳着他的心口,穆棠风微微闭了闭眼,嗓间一阵哽咽,“这些等我殿试完再说……不要再提了……”
“棠棠,你听到他怎么说了吗?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听娘的……”宋奶娘的话在对上穆棠风的目光时断了,她张了张口,别过了脸去。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银玄心里一直都在堵着,不过还是带了些笑意,对宋奶娘道,“他明天殿试,您就别说他了……这段事,等过段时间再说。”
“我先送您去休息……”
银玄扶了宋奶娘到穆棠风收拾好的房间里。
枇杷树的枝叶由晚风吹着落下,穆棠风还跪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如纸,扶着石桌颤巍巍的起身,缓慢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谢含玉的身影已经在院子里消失了,他出了小院儿,心口猛颤,捂着胸口吐出来一摊深红色的血。
一墙之隔,月光洒落在地面上,两人各怀心事,神情皆是落寞难过。
银玄把宋奶娘安顿好就出来了,临走时往穆棠风手里塞了一团安神香。
“棠棠,明日殿试,好好考。”
穆棠风朝他扯出来一丝笑容,垂眸道,“今日让你见笑了,银玄,谢谢你……”
“无事。”银玄垂着眼眸,伸手碰了碰他鬓边的发丝,帮他抚在耳后,“喜欢去争取便是。”
他像是在宽慰穆棠风,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穆棠风又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等到银玄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慢慢的收回了笑容。
夜色寒凉,穆棠风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远处的远山,隐隐可以看到高阁朱楼。他转过身去了宋奶娘房间里,在她床榻前站了一会儿,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烛光在一旁被吹灭,冒出来一缕青烟,穆棠风出了房间,带走了一室晚风。
他在自己房间里点上了安神香,看着香炉里的熏香烟雾袅袅,逐渐模糊了视线,捏着被角闭上了双眼。
他记着第二天下午的殿试,早上起来个大早,给宋奶娘做了一桌的饭,自己草草的吃了几口,留了张纸条就出去了。
上午的时候容试已经放榜了,如果穆棠风多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榜首写着的是他的名字,以及几名考官在看到他的名字之后,面上浮现的神情古怪。
“真是可惜啊……”
穆棠风在入殿试前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宋遇景,等到考官叫了他的名字之后,他就进了。
殿试是在上林苑的正殿里,统一时间收卷,不允许提前交。穆棠风没一会儿就答完了,最后的题目是一首诗赋,以“夜雪”为题。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穆棠风笔尖微顿,莫名想起来他与谢含玉的关系来。
明明知道可能走不下去了,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还是坚持堪堪地维持着。
为什么一定要维持呢?
因为他们曾经走过的一段路,纵使后来凛冽寒凉、冰冻三尺,也难以掩盖住那时热烈而经久的心动。
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额间黑气笼罩着金莲,已经把金莲的一半花瓣侵蚀成墨色,等到再闪烁的时候,金莲又恢复成了整朵灿金。
穆棠风落笔后又检查了一番,察觉没有问题后,在正殿里待到了交卷,交完后他心里想着宋奶娘还一个人在院子里,匆匆地赶回去了。
回到小院儿的时候宋奶娘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看到他扫了一眼道,“我晚点去客栈里住,你是跟我一起还是继续留下来?”
穆棠风有些累了,他的目光落在宋奶娘身上许久,垂下来眼眸,“娘……不是说了等几天吗?”
“等几天?我倒是想等,这院子的主人上午亲自来赶我走的……我这张老脸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了?”
“你说什么……?”穆棠风眸中带着不可思议,身侧的手指攥紧,知道宋奶娘不可能骗他,他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我还能骗你不成?人家上午直接说了让我带着你搬走……”
“这就是你说的对你好?关心你?舍不得你?我看他巴不得你走……”
穆棠风听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低声道,“娘,好了,别说了……”
宋奶娘没说了,看了他一眼道,“收拾东西吧,先去客栈等几天,等殿试结果出来。”
“他可是直接赶人了,再留下来,真是丢人现眼。”
这些不用她说穆棠风也知道,他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间里,四处环绕了一圈儿,看着房间里面的陈设,微微有些出神。
目光落在床榻和衣柜里,穆棠风这才发现,自从来京州以后,谢含玉几乎没怎么过来……都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住。
不知不觉,他和谢含玉已经远了。
外面传来宋奶娘的催促声,穆棠风其实没多少东西。他收拾了几件衣服,想了想把谢含玉给他买的那几身都留了下来,谢含玉留下来的银票也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带着自己来时候打着补丁的包袱,几册书和路上攒的银子,最后还有一个谢含玉给他的玉狐,和宋奶娘一齐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尘埃落定一般的平静,仿佛冥冥之中昭示着,他和谢含玉大概……要到头了。
穆棠风很累,他已经尽力了,可是谢含玉还是……不要他。
他眼神似乎有些空洞,怔怔地看着院子里发呆,直到耳边宋奶娘的声音唤醒了他,他回过神来,把小院儿上了锁,钥匙放在了门缝处。
院子里的枇杷树枝叶打着旋落在门外,微风拂面而来,似乎也在跟着挽留。
“走吧。”穆棠风轻声说了两个字,转身和宋奶娘出了巷子。
穆棠风和宋奶娘到了一处客栈里,他付了银子,和宋奶娘一人开了一间房间,住在隔壁。
店小二收了钱,帮他们搬着行李上去,热情道,“公子有什么需要再吩咐我们,晚上备的有热水,我们店里菜品也很全……”
穆棠风点了点头,拿过钥匙先去了宋奶娘房间里帮她收拾好,然后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客栈收拾的很干净,陈设摆放的很有格调,穆棠风打量了半晌,感觉依旧不太适应陌生的环境。
他似乎……对谢含玉太过依赖了些。
他闭上了双眼,阖着眼眸睡了一会儿,到晚上宋奶娘过来叫他吃饭,他才醒过来,脸上睡出来红痕,跟着下楼去随便吃了些东西。
“怎么吃的这么少……你脸都瘦了。”
宋奶娘嗔了一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儿排骨,“多吃点,也别太难过,回头娘给你找更好的。”
“找娇娇软软的女子,保证让你很快就能把那混蛋玩意忘了。”
穆棠风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吃完饭后回了房间里。
与他一墙之隔,黑袍男子坐在房檐上,姿势规整,他闲适地吹着晚风,轻声说了句“动手”。
几道黑影顺着蹿进了房间里,穆棠风在床榻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整个用藤蔓束缚住,顺带着嘴巴也被堵上,被黑影缠绕着朝窗外拖去。
穆棠风惊恐的睁大了双眼,檀木窗“嘎吱”一声被打开,他被拖着在空中浮着,外面站着一名银纹黑袍男子,抱着他闪身朝城外飞身而去。
发现嘴巴里堵着的东西消失了,穆棠风连忙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
虽然他的体质常招邪灵,但是刚从谢含玉那里搬出来就来抓他,明显是算计好的。
黑袍男子并不搭理他,带他去了一处黑压压的洞穴里,穆棠风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沾腥的尸臭味儿。
等到他进去后,看清里面的景象,神色顿时僵硬了。
洞穴里拥挤着大大小小的妖怪,有的兽身人首,有的人身兽首。它们身上沾着血迹,眼珠泛红,被一道薄薄的屏障隔着,张开獠牙不断地用爪子和尖牙撕扯着屏障。
万妖的低吟深啸在耳边响着,震动着胸口发麻,穆棠风对上屏障外妖兽的兽瞳里,它们嘴巴里流出来腥臭的口水,一阵嘶吼,挣扎的更加厉害,看样子恨不得冲上来把他撕的粉碎。
穆棠风脸色顿时白了,黑袍男子把他放在了中间的祭台上,他颤着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黑袍男子似乎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咒术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外面浮现出了脚步声,穆棠风侧头看过去,看清人影后微微一愣。
谢含玉一身玄色蟒袍,墨发散在身侧,面上淡漠冰冷,对这处洞穴似乎颇为嫌弃,走到了里面看都没看穆棠风一眼,对那黑袍男子道,“金印交出来。”
黑袍男子倒也不意外,袖中一道金光闪过去扔给了谢含玉半朵海棠金印,冷冷道,“你可以滚了。”
穆棠风目光死死的盯着谢含玉,他想要出声,却感觉心脏和嗓眼仿佛都被堵住开不了口,眼里一点光点般的期待。
谢含玉……会救他的吧……
皮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银刃割开了他薄薄的手腕,温热的鲜血顺着滴落在咒印上。
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熟悉的人影。
下一刻,穆棠风瞳孔微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心脏仿佛也跟着骤停,疼痛顺着一点点的扩大,蔓延至全身。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谢含玉转身走了。
那人……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黑袍男子嗤笑一声,“怎么,还指望他会来救你?”
心里涌上来许多种情感,愤怒、难过,失望交织在一起,穆棠风脸上像是割裂的墙皮一样一点点灰败下来,他嗓音嘶哑,指尖颤抖着在半空中抬起来。
“谢含玉……”
一字一句泣血成声,指尖落在半空中,碰不到那个模糊的人影。
背后的金莲一寸寸的绽放到极致,然后“嘭”地一下,慢慢的枯萎凋零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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