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以前,偶尔我也会去看演唱会,但看的基本都是个人演唱会。程珊竹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开个唱,可因为她的名气并不算很大,因此这一次的广州行只不过是为了增加曝光,根本没钱可赚。
说起来他们兄妹俩都有一副好嗓音,程连悟离开广州之后我特地跟程珊竹确认:“你是不是真的说过你哥唱歌比你唱得好听?”
每到她居然真的说过——
“我哥在美国念书的时候玩过乐队,他是主唱,而且他吉他也弹得很棒,不过后来因为我爸去世得早,他就放弃了。阿秋,我哥已经很久没唱过歌了,他怎么会跟你提起这个?”
“这个嘛,是秘密。”其实是因为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走之前我故意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他,他能追过来真是好呀,现在你们和好了,感觉我的心事又了了一桩。”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操心?”
“我哥为我们家付出蛮多,他的事情我当然要操心啊,而且阿秋,你知道的,我不只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嫂子,要是我们能够同时结婚就更好了啊。”
“珊竹,这个时候你应该为你的登台表演全力以赴。”
“少来啦,我哥这次表白成功了吗?”
“怎么,他说他要跟我表白吗?”
“真是失望喔,唉,他可真是的,说一句‘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有那么难吗?要不然阿秋你跟我哥挑明吧,怎么样?我感觉我哥说不出口。”
“我会考虑一下,如果条件成熟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行啦,你直接答应——”
正说着,程珊竹的经纪人过来将她叫走了。
这一次,李源闽没有跟她一起同行我还蛮意外的。
音乐会上,程珊竹唱了一首新歌,两首以前的歌,还有两首翻唱的。她的团队准备在这次音乐会之后推出她的第三张个人专辑,之前,她的新专辑主打在签约的音乐平台获得开屏和轮播推荐,播放量和评论都很不错。
表演结束之后,李源闽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后台,他的到来把程珊竹开心得哇哇叫,好像表演的疲惫根本不足挂齿了。
她曾经说过,唱歌只是一个爱好,作品能不能被传播她并不在乎。
这和我写诗的初衷一样,我写诗也仅仅是抒发,并没有带着多么强烈的目的性,更没想过非要如何不可,用程连悟的话说就是没什么人生抱负。
也许就是因为共同的价值观,虽然我和程珊竹上大学之后分开了很久,可再回到厦门,我们的友谊却依旧如故。
我们离开厦门的时候是阴天,返回的时候,云散天开,天气无比晴朗,天空蓝得伤感,那和煦的风一阵阵吹着,我知道,春天到了。
以前闲聊,程连悟说我没有人生抱负的时候,我反驳他:“难道我必须有非人生抱负不可吗?”
“你就没有要实现的目标、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情我已经在做着,至于目标,没有。”
“那就继续做想做的事情吧。”
关于理想和人生抱负之类的,我还是和程珊竹比较谈得来,一来我们没有强烈的物质欲;二来我们的生活一向无忧,也许是舒适的生活消磨了我们的斗志,所以即便已经二十五岁,我们仍然随心所欲地生活,从来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令自己开心的事情。
所谓的自我价值,就是自我认可,谁也没有权利来评价我的人生。程珊竹跟我说过,她的妈妈劝她早日放弃唱歌这种不靠谱、没价值的事情时,她曾经这样剧烈地抗争过,那时她们大吵一架,之后,她从她妈妈家里搬了出来。
好在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兄长,一帆风顺的人生一定有人在替自己遮风挡雨,这个我完全认同,而为程珊竹遮风挡雨的人就是她的哥哥和妈妈。
我、程珊竹与程连悟的成长经历不一样,相比我们,他肩负的责任更多,所以他追求实用价值我可以理解,他热衷于赚钱我也能够明白。
程连悟说我没有人生抱负并不是嘲笑,而是担心。
他对我说“那就继续做想做的事情吧”的神情和语气有一种将我也纳入他的保护范围的感觉。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谁了负担自己。但是这种话我保留了。
“那你的抱负又是什么?”那时候我问他 。
“三十岁之前赚到五十亿,我已经提前做到。”
“你真会赚钱。”
“确实。”
“你谦虚一点好不好?”
“这是事实,跟谦虚有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是我爸妈他们打下了基础,后面我的事业才会这么顺利。”
“那这个目标之后呢?后面的人生还很长啊。”
“趁休假的这段时间,我会规划一下下一个五年,大约是赚更多的钱。”
“赚那么多干什么,你那么喜欢钱的吗?”
“不,只是赚钱能让我开心,用钱可以做更多有用的事。”
“好吧,反正钱确实没有任何坏处。”
那次对话之后,我有认真地想过,到底余下的人生要去追求什么?
我想,我的人生就是用来发现和感受天地间那些真的、美的、善的存在,同时去做一些真的、美的、善的事情,以及和一些真的、美的、善的人来往……
回到厦门之后,天气连续晴朗了一阵子,然后下了好几场雨。
有一天,程连悟忽然说:“李叔打来电话说枇杷熟了,我们去果园。”
是喔,已经快到四月,确实到了每一年吃枇杷的时节。
程连悟在休假,这一段时间他对我颇有微词,甚至还小声抱怨过我冷落他,这让我恍然,就好像,他已经提前进入了交往的状态。
这时,我正忙着创作我从去年底就开始准备的叙事长诗,加上陶然三番五次劝我最好能到台湾做宣讲分享交流,说这样可以提高我在华人诗坛的影响力,我简直忙到焦头烂额,于是,我问程连悟:“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程连悟边回答,边逗小象。
“果园在哪里,要去多久?”
“珊竹他们也去,就两三天。”
这时,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来天,也正需要放松一下,所以我答应了。
果园,也是我喜欢的地方之一,那些和吃有关的事情、地方,基本上我都不会太抗拒。
于是,我们自己开车从厦门出发,果园在漳州,车程大约只需要一个小时,然而一路上磨磨蹭蹭,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我们才到达果园。
与其说这是一个果园,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巨大的度假山庄,它被藏在山间,需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到达,进山的路比较窄,到了最里面却别有天地。
入住别墅酒店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片度假果园也是程连悟酒店旗下的。
总裁驾到,得到的服务真是又贴心又周到,预留的房间也是又舒适又宽敞,我和程珊竹住在二楼,程连悟、李源闽以及一个叫程释葭的男孩住在三楼。
度假山庄里草木繁茂,树叶苍翠,山水相间,路径相连,在偏山脚的地方还有一个宽敞的露天温泉泳池,这儿的环境真是好得没话说,住宿、餐饮、娱乐、桑拿、SPA一应俱全,非常适合放松心情、修养身心。
午餐过后,我们一行在李叔的带领下,坐上观光的电瓶车上,顺着山间水泥路穿行,才离开别墅区不远就是枇杷园,那枇杷有的布在山头,有的种在偏坡,也有栽在平地的田里,所有的果树上都挂满了亮闪闪的白袋子,全不见枇杷果。
“怎么枇杷树上挂满了袋子?”下车的时候,我问了一句。
李叔笑起来,“看来虞小姐是第一次到枇杷园。”
“傻女人,那是防虫袋,保护果子的,套住之后小鸟和虫子才不会来吃枇杷。”程连悟解释说。
“阿秋,让我来教你怎么摘枇杷。”程珊竹听到她哥的话,笑着接道。
他们一人一句搞得我有些尴尬,好像在他们面前,我就是一朵分不清五谷杂粮的温室之花。
这时,李叔将准备好的果篮从车上拿下来递给我们,里面放着剪刀。
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风也像被清洗过一样洁净,袋子之下的枇杷比水果店中售卖的鲜美得多,长得既无辜又茫然,那嫩黄的果色带着娇羞,一串串的枇杷,美得让人不忍下剪。
那个说要教我摘枇杷的女人才将我带到果树旁边,李源闽在不远处一叫唤她就跑过去了,我已经习惯被她放鸽子。
那个叫我阿秋姐、皮肤被晒得黑亮的男孩,刚刚还在和程连悟说话,见我落单,他便便向一旁的李叔那边走去,程连悟见我傻站在枇杷树旁,于是向我走过来。
“怎么样,无法下手了?”他笑着。
“是啊,感觉它们会疼。”
“说什么傻话。”程连悟说着,已经从我刚才解开果袋的枇杷枝头拧下最大的那一颗,接着开始剥皮,“这儿的枇杷很甜。”
“刚刚李叔不是说这样直接摘,明年这里就无法结果了?”
他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剥着刚摘下来的枇杷,剥好之后,他忽然将它向我递来。
我一阵错愕,好像被总裁宠了。
“接着。”
“我自己来。”
“叫你接就快接下。”
我感到一阵害羞,觉得这样怪难为情,但是又觉得,有人帮自己剥好枇杷真是太好了。犹豫了下,我接过来,不确定是枇杷本身甜,还是因为是程连悟剥的,所以心里甜,这枇杷的滋味真的很好。
“笑什么?”
“枇杷甜啊。”
“再来一个?”
“你想再剥的话,也好啊。”……
我没想到,程连悟为我剥枇杷的这一幕被程珊竹拍了下来,晚上的时候她冷不防地发给我,紧跟着问:“我哥真的还没表白吗?”
“这种事情还会有假?”
“看到的和听到的对不上呀。”
“应该快了吧,也许。”
说起来,看着视频里程连悟将剥好的枇杷递给我时温情脉脉的眼神和自然而然的动作,连我也不信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隔天早晨,程连悟早早前来敲我的房门,叫我跟他一起跑步。
关于这件事情,不论经历多少次,我总是拒绝的,但我的拒绝总是无效的。
叫我来休假,一大清早仍然还要被他叫醒,我真的很恼火。
“本小姐今天休假,休假你懂吗总裁先生?”我拉开房门咆哮道。
“哈哈哈你看你头发。”
“你管我!”
“快点,我到楼下等你。”说完他先跑开了,那背影看起来正是精力旺盛啊。
他刚才的笑声已经令我清醒过来,我知道要是我不下去,他绝对会像以前一样再折回来请我。
跑步能让人长胖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程连悟却一直奉为至理。
六点五十,我们便一前一后地从别墅开跑,跑步跟昨天去枇杷园的路是反方向。
也许是因为顾及我初到陌生的地方,程连悟配合我放慢了速度,一直与我保持大约十米的距离,他还时不时地转回身后退跑,一边催我快点。
我们跑过一片杨梅山脚,接着是一片荔枝地,后来到了开阔的地方,那儿有一座村庄。山间的早晨真的很美,雾气匍匐在青色的山头,小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鸣叫,村子里的老房子有炊烟升腾……
大约跑了三四十分钟,我们开始原路漫步返回。
“为什么你总是要我和的睡眠过不去?”我气鼓鼓问他。
“别每次跑完了都要计较。”
程连悟流汗的模样好生动,不论何时,他看上去都是这样,又英俊又健康,他身上总有能感染人的力量。
“要是有一片向日葵地,这儿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家园了。”这时我们正好走过一片玉米地边,我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投到田间。
“这有什么难?”
我以为他只是随便说一说,并没有太在意。
休闲的日子总是很快,两三天晃眼即过,我们一行准备返回厦门的时候,程连悟的母亲杨临雅刚好来到了果园。
她和程连悟他们说完话之后,出于礼貌,我过去向她问好。
自从我和程珊竹上大学分开之后直到现在,我和她母亲便从未再见。
“杨阿姨好。”
“阿秋依旧是个大美人。”她打量着我说。
“杨阿姨见笑了。”
“听说最近你和连悟他们走得很近对吧?”
“是啊,是走得蛮近。”我说。
“妈,我和阿秋一直走得很近啊,你知道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程珊竹帮腔。
“唉呀,一个是歌手一个是诗人,都是做些不着调的,真是人以群分哦。”
李叔恰好过来招呼,于是她和她同行的阿姨便随着李叔去了。
“阿秋,你别介意啊。”程珊竹挽住我的胳膊。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决定掩饰自己的不快。
程连悟看看我,什么也没说,他镇定的眼神令我很快从不悦中缓和下来。
这时候,度假果园的泊车小哥已经将车开过来,程连悟仍旧像以前那样为我打开车门,说了声谢谢,我顺势坐上去,回想起他母亲说的话,以及她那一如从前的凌厉神情,我不禁为自己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