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33
何聆再来寻我,我用公司忙当借口避而不见,她在前台等,我也熟视无睹,电话我也是匆忙说几句就挂掉。
这个世界上总归不能所有事都顺她心意,我该教会她凡事不能肆意妄为。
何聆却是难得的坚持,见我避而不见,就从我父母下手。
我父母向来喜欢她,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她哭诉我工作太忙,于是我就被迫压下工作去寻她。
心里也是越来越不耐烦,知错还不改,只知道死缠烂打和利用父母,她还会做什么?
带着怨气去找她,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心里又泄了气,到底是我自己宠出来的人,我也是有责任,所以我下定决心,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何聆,去给何念道个歉吧,你若知错,我就还和之前一样。」我开口。
出乎意料地,何聆没有大喊大叫,她面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冷静:「她又和你说什么了?」
看她没有无理取闹,我就好声好气地回答:「她从未说过你坏话,还一直在意你的感受,为你着想,我是根据自己亲眼所见才做的判断。」
「若是她从未说过我坏话,你怎知她受的欺负是我所做?」何聆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头渐渐升起几分不耐烦,或许还带着自己不愿承认的嘴硬:「你现在是自己做错后,还怪别人告状?」
何聆低头不语,我看着她的头顶,再次放软了语气:「我不止一遍和你说过,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知错就改,你设身处地想想,若你是何念会怎样?换作旁人,谁能忍你这么……」
何聆突然抬头,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她对我说,『你引以为傲的知言哥哥只相信我,我自己跌破手臂划破衣服,告诉他不是你做的,可是他却不信,你在他心里还真是恶贯满盈。』」
若是之前,我会毫不动摇地相信何聆,可是现在我犹豫了,我见的何念总是小心翼翼柔弱善良,不像是会说出这些话的人。
纠结了片刻,我还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何聆,除了霸凌同学,现在你还学会了说谎吗?」
何聆眼圈一点点地变红,我强迫自己狠心不去看。
「她真的说对了,你不信我。」何聆咬唇,红着眼说,「你是不是觉着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肆意伤害我?」
「那你就不要喜欢啊。」我烦躁地吼道。
何聆的脸一瞬间没有半点血色,我转身就走,心里像是不小心滴了滴水的油锅,烦躁翻涌不止。
我不知道为什么烦躁,是为了何聆的屡教不改,还是因为她……红了的眼眶?
我不清楚,但就是……烦躁罢了。
和何聆不欢而散之后,我格外留意何念那边的动静,怕何聆又去伺机报复,然而这次何聆似乎真的学乖了,没有再找何念麻烦。之后虽然没有给何念道歉,但还是向我表明了要改的态度。
很长一段的风平浪静之后,我也放了心,果然我的方法是对的,不能太过于纵容她。
何聆考上了我就读过的大学,人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而我父母的眼神也是愈发迫切,时刻暗示我赶紧套牢了何聆,别等人家跑了。
我却不屑一顾,这点我还是有信心的,除了我,何聆身边还真的没有别的男生。
我的自以为是很快就打脸了。
何聆转眼已经大三,我奉父母之命去接她聚餐,在校园里等她时,却看见她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那个男生我见过……就是之前在高中校门口和何聆勾肩搭背,还递给她香烟的那个男生,我终于知道,他叫任华远。
我一直以为我警告何聆之后,何聆就与那群混混富二代保持距离了,却没想到,到了大学他们还有联系。
我心里突然生出了可怕的想法,何聆是不是一直都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背地里,我不知道的时候,她究竟做过什么?
这个我看顾了将近二十年的小姑娘,第一次给我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我转身离开,并未叫她,然后控制不住地去打听有关于任华远的消息。
在我意料之中,他是一个富二代,天天就是混吃混喝,所以大学考了个其他城市的。
我没想到的是,他和何聆关系那么好,他会跨了几个城市经常来找何聆。若是他品学优良,我也不介意,关键他是高中时就带何聆抽烟胡闹的人,我怎么能坦然接受,他们竟然毕业之后还一直有来往。
我越陷越深地探查他们的关系,发现任华远的交际圈里有很多与何聆的合照,每年、每月……都有。由此可见,他们关系有多好,我心里升起巨大的怒火,比我当初知道何聆欺负同学还生气。
就像是何聆一直在自己身边以乖乖女示人,却突然有了我不知道的事情,这种落差让我无法容忍地发火。
我这样解释我的一腔怒火。
被母亲硬拉去吃饭,饭桌上不出意外地就有何聆。
看她一副乖巧的模样,我心头仿佛有股闷气发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她和任华远在一起的画面,她现在的模样是真实的吗?
没说几句,母亲就拉着她说到了正题:「聆聆我是越看越喜欢,老何真是会养女儿,我就盼望着时间过快一点,赶紧让知言把你领回家。」
何聆满眼都是笑意,毫不掩饰期待地看着我,以往我会默许,可今天我却笑不出来了。
「妈你不要开玩笑了。」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但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太好,所以她们两个人也变了脸色。
母亲拍了拍何聆的手,冲她一笑后回头看向我,眼睛里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知言,你今天是怎么了?工作不顺利了?」
「妈你以后不要再不问我意见就乱说,两个人总得合适才能在一起。」
「你这孩子怎么……」
「伯母。」何聆拉住了我快要暴走的母亲,轻声对她说,「我有些话想和知言哥哥说。」
母亲看何聆笑脸盈盈,只当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就点头离开,只剩我和何聆二人。
「我这段时间可是没有找过何念麻烦,你是哪里又对我不满了。」何聆收了方才的笑脸开口,眼里似乎是无奈。
我心里一刺,我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可就是不舒坦:「何聆,我说的话你真的都放在心上了吗?」
「那是自然,从小到大,你对我说的话,无论好坏,我都从未忘记。」何聆望着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为何到现在你还和那些纨绔混在一起?还瞒着我?」我反问道。
「你是说任华远吗?」何聆明显一愣,给我解释道,「他不一样,虽然看着不正经,但实际挺靠谱的。我也没有要瞒你啊,只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事……」
「你觉得我会比你更识人不清吗?」我打断了她的话,说的话愈发不经过大脑,「我是为你好,你跟着他,只会被他影响生出一堆陋习,我可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纵着你了。」
「纵着我?知言哥哥,你什么时候纵容过我?我不是一件你打造的艺术品,不需要完美无瑕。如果我是你喜欢的人,那你纵容我一下又能怎样?」何聆却是一反前例的没有应和,开始反问我。
我不由地一噎,我想着为她好,可是她却不领情,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看来在她心里,我或许没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真是让人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就会想发泄。
「何聆,你要知道,若是我们家如果必须和何氏联姻,何家的女儿可不止你一人。」话语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我开口,却是语不达意,我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可是出了口却是这样,突然发现自己挺恶劣的,因为我总能知道最刺伤何聆的方法。
何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狠心不去看她,总得让她知道我的态度。
一连几日我都没有和何聆联系,我在等,等着她能像之前那样主动找我认错,因为她年纪小不懂,我终归是为她好。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何念的求救电话,我到底低估了何念对何聆的刺激程度。
匆忙赶到 A 大湖边,正听何聆说道:「我警告你,今后你若是再刻意接近知言哥哥,我就让你在这湖水里好好清醒一下,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上不了台面。」
「何聆!」我快要气炸了,我用何念来警告她,是为了让她有危机感,不再肆意妄为,不是让她来找何念麻烦的。
何聆看到我明显一愣,却又转头揪着何念衣领,怒气冲冲地说:「是不是你叫知言哥哥过来的?」
我上前扯开她的手,将何念挡到身后,这次是因我连累了何念:「何聆,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手段吗?」
我发泄着莫名其妙的情绪。
何聆却梗着脖子,冲我身后的何念喊道:「何念,你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地挑衅吗?现在怎么又开始装可怜?」
「我没有,这次献花真的不是我故意而为的。」何念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因为方才的献花之事,我心里对何聆越来越失望,也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何聆,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方才是要把何念推到湖里吗?这么多年你就只学会了欺负弱小吗?」
「她那里弱小了?明明是她处处只会挑衅我,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永远只会装可怜……」何聆冲我吼着,终于不是以前那种百依百顺的模样。
「何聆,你欺负人家在先,现在还怪别人装可怜?」我怒极反笑。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我只是言语警告而已,再说就算我做了又怎样?这么多人看着,根本淹不死人。」何聆似乎也没了理智,红着眼眶满是不平。
她这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我的眼,那个我八岁时所遇见的乖巧可怜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只留下眼前这个模样的……何聆。
于是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我走到她面前,看她还是满眼怨恨地看着何念,我抬手,一推,说道:
「既然死不了人,那你来试试吧。」
「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我拉着何念就离开了,岸上的人一团乱,纷纷惊呼起来。
连何念也忍不住开口:「知言,你怎么能这样?何聆她……」
「她自小学了游泳,深知水性,这次也该让她长长记性。」我打断了何念的话,或许让何聆亲身体会一下被欺负的感觉后,她才能醒悟。
我刚离开学校,就听说何聆住院的消息,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尾。
是我陪她学的游泳,怎么闹到了住院的程度?又是她在大题小做吗?心中存疑,我还是忍不住转了方向,去往医院。
然而在病房门口却看见床前守着一人……任华远。究竟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这么好了?为何我却半点不知?
握着门把的手松开,我转身就走,心里方才生出的几分愧疚也烟消云散了,或许我在她心里真的没有她说的那样重要,所以我对她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那我不必……自作多情了。
又一次见她是在商场,我差点没认出来她,一头凌乱的卷发,生生削弱了她面容上的跋扈之色。
我见过她双眼满是光彩地看着我,我见过她双眼含泪委屈地看着我,我见过她愤怒埋怨地的看着我,可是我唯独没有见过现在的这个她——那双眼睛里好像已经,没了我。
心里突如其来的恐慌扼住了我的喉咙,只是我嘴里还是冷言冷语地对她说:
「我以为你落了水能安静几天,怎么还是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来?」
「何聆,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样,以后但凡小念再受到什么欺负,你也别想着逃脱干系。」
……
我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口不择言,掩饰住自己的心慌,拼命想证明什么。
「我不会再时不时出现在你面前缠着你了。你就当之前的何聆是被你……杀死在湖里了吧。」
何聆目光坚定地对我说,我一阵恍惚,我……做错了吗?
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懂。
等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发现,我这个人就是有病,她对我百般依赖笑脸相迎的时候,我要求她改这改那。可是等到她眼里真的没了我的时候,我却又觉得……
原来只要是她,什么都行。
临渊而言——沈思渊番外
我叫沈思渊,今年二十九岁,在 A 大任教已有六年。
每日学校家两点一线,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活得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沿着早已注定的生活轨迹行进。
自小别人对我的评价就是聪明懂事、知进退。
似乎所有「别人家孩子」的形容词都能用到我身上,生生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只能更加努力,接人待物先察言观色。身边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因为我对谁都一样,没有过分亲近,也不会过分疏离,交往之前像是用尺子先测量好彼此的距离。
学习也是我的优势之一,自小就名列前茅,得到 A 大院长的青睐,毕业之后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留校任教。
看似让人眼红无比的人生,我心底深处却觉得枯燥无味,只是不敢显露半分。
偶尔也会见见父母安排的女生,文静的、活泼的、知书达礼的……各型各色,我向来听从父母安排,用最大努力去温和对待每个人。
可是每次都是对方先说结束:「沈思渊,你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在你眼里看到过我自己。」
我虽然疑惑,还是保持绅士风度地送她们离开。
明明她们说什么我都会说好,从不反驳她们说的话,细心照顾她们的每一分感受。我不懂,我这般小心翼翼还不够,她们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我就注定只能一个人吧,养父母也渐渐松了给我介绍的心思,偶尔会催一下我的婚事,却也只是简单一提而已。
毕竟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略一关心就像是过界,还是相敬如宾相处得愉快,至少外人看起来母慈子孝。
可是,这循规蹈矩的人生里,突然闯进来了一抹卷毛,打乱了我的所有蓝图。
像往常一样刚结束一个班的课,我抱着教案走在校园里,突然听到角落里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小卷毛,过来,姐姐给你好吃的。」
脚下一顿,我斜着身子看了一眼。一棵树下,一个顶着一头长卷毛的女生,拿着一根火腿肠,正在诱惑躲在墙角的卷毛狗。
相似的发型让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突然就生出了些兴趣。站在树后面,默默地看着这个场景,总归接下来半天也没课。
于是我就看到了一人一狗互相博弈。
卷毛狗满是戒心,时不时呲牙低吼,女生似乎有点害怕,却没有离开,反而把衣服袖子拉长,盖住手,在袖口露出一节火腿肠。
她开口:「小卷毛,乖,姐姐不会伤害你的,这个是能吃的,不信你尝尝。」
说着,她先咬了一口火腿肠,又递了过去,仿佛在用动作说明这个是能吃的,卷毛狗却不为所动。
她又不放弃地从包里掏出来一堆东西——牛奶,面包,糖果,等等。
像是上供一样摆到卷毛狗面前,我忍不住又笑了,女生的包里都会放这么多吃的吗?
她哄了半个多小时,卷毛狗终于开始靠近她了。就看见她把卷毛狗举高,不见丝毫嫌弃,一张脸笑的像是有阳光照上去一样温暖。
我忍不住想,对一只流浪的小狗都能有这么多话,若是在她身边,该多有意思啊。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想明白,她突然抱起小狗转身,吓得我赶紧躲在树后,因为动作太快,后脑勺还差点撞到树上。
反应过来的我不由地身体一僵,我这是在干什么?像个变态一样躲起来偷窥,哪有半点大学教授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