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6
“我等你,今晚月色正好,一起晒晒月光。”
“好雅兴。”
这时赵爷爷的对手已经投子认输,老爷子兴奋地喊方彬下棋。
“那,我过去了?你若是无聊,不如先四处走走?”
陈清润在旁边的石凳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怎么会呢,我们现在不是在晒月光吗?晒着月光,又可以一睹你下棋的风采,岂不是两全其美?”
方彬还没有开口,旁边的赵爷爷按捺不住地吐槽:“小彬,你朋友吗?怎么油嘴滑舌的。”
陈清润:“……”
方彬坐到赵爷爷对面:“赵爷爷,不用管他,我们先猜先吧。”
赵爷爷:“好嘞。”
陈清润也不管方彬是否搭理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他在小时候学过围棋,只是这么多年没碰过,有些忘记了,但还懂得基本的规则。
幸好,脑海里还有些许关于围棋的记忆,可以做一个看客。
方彬下棋便什么都不管了,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的棋风很稳健,在陈清润看来,棋局是势均力敌的样子,看不出胜负。
一盘棋下去便是数个小时,周围热闹的喧嚣都停下了,这个点儿出门散步的大都回家了。
赵爷爷看着棋盘,想尽办法但是确实无法挽回局面,只得认输:“小彬,我输了。”
终于结束了,方彬觉得稍微有些累,不过这局棋下得很痛快:“哈哈,承让承让。”
“好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不然我家老婆子又要吵了。”赵爷爷拿起蒲扇,起身。
方彬也跟着站起来:“您老慢走。”
“有空来我家,我家月月总是念叨你怎么不来陪她玩。”赵爷爷想起自己家那难缠的小姑娘,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得空一定去。”方彬目送赵爷爷离开,扭头看到陈清润还在那里坐着,笑盈盈地望着他。
方彬问:“你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不会啊,我可是观棋不语真君子。”
“你会下棋啊?”方彬看陈清润一副对棋盘完全看得懂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小时候学过一点,现在只算是能看懂的水平,可能还得您指点一二。”
“可别,我也只懂皮毛。”方彬连连摆手。
陈清润扭头看回刚刚方彬和赵爷爷的棋局,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会下围棋的人越来越少了。”
方彬挺赞同陈清润的话:“我也是小时候来这边闲逛,赵爷爷看我一个小孩在那里呆呆地,便教会了我围棋。”
“我学围棋是因为太淘气了,母亲希望我能坐得住,便把我送到少年宫里学习。”
方彬遗憾地说:“现在孩子大都嫌弃围棋乏味了,能对弈的人越来越少。”
陈清润拿起棋子,用标准的手法下了一步棋:“只要它还在,总有人会愿意去学习的,我想,围棋也许也在等,愿意去热爱它的人。”
方彬望着陈清润:“陈清润,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哲学家。”
陈清润有些诧异:“你是第一个。”
方彬:“好吧,是他们没有眼光。”
“不,是你独具慧眼。”
方彬想,这人怎么这么能说,好像自己说什么,都能接住话。
他拉了陈清润一把:“走吧,这会儿的黑夜是安静的,适合去晒月光。”
陈清润站起来,拍了拍尘土:“好,一起。”
夜晚有一些凉意,两人沿着烟水湖散步。
此时的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
陈清润:“我突然发现,实际上在夜晚的衬托下,这湖面与天空,也算是水天一色了。”
方彬望着远处的湖面,却无暇欣赏:“是啊,不过这一番美景,我现在希望它们孤芳自赏,我啊,要去填饱我的五脏庙了。”
陈清润问:“你饿了啊。”
方彬伸了伸懒腰:“是啊,今天下棋下得很累,晚上吃得少。”
陈清润:“走,刚刚从北门走过来时,看到那边有小吃,我们现在过去吧。”
“好。”方彬看得出陈清润估计是很少来烟水公园,这次来时干什么不言而喻,但他不敢猜。
他害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馨时光。
小吃摊还是开着暖融融的光,这会子顾客少,三三两两的小吃摊主凑在一起聊天,闲适自在。
方彬一直觉得,在这时,看到这些人,总能体会到生活的豁达。
人们满是疲惫不堪,却依旧能在闲暇时光玩笑。
好似无畏生活的重担。
方彬跑去自己常买的小吃摊,买臭豆腐。
“你要吃么?”方彬问陈清润。
陈清润:“吃啊,我还没尝过呢。”
老板皱起眉头:“小哥,就剩下一份了。”
方彬想这大概是天意:“那就买一份吧。”
陈清润看着方彬等臭豆腐,他很少会吃小吃,但看方彬等待的模样,好像在等什么美味至极的食物一样,这勾起了他兴趣,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臭豆腐做好了,方彬用竹签挑出一个,但没有开始吃。
他等了一小会儿,把挑出的臭豆腐放到陈清润的嘴边:“吃吧,我特地凉了一下,应该不烫嘴。”
陈清润一口咬住,确实温度正好:“很好吃。”
臭豆腐外面是一层脆脆的酥皮,里面是柔软的内馅,一口咬下去,还伴着孜然的香气。
方彬挑了挑眉毛:“那当然了,这可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咱们往前走吧,有一家炸串,也很好吃。”
陈清润:“不会是被这臭豆腐勾了魂去吧,突然发现你只会用好吃来形容它了。”
方彬一脸认真地说:“是啊,这臭豆腐勾人魂魄。”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方彬眼尖地看到了方才所说的炸串摊:“这家,太好了,还没收摊。”
陈清润跟在方彬身边,像是生怕跟丢了:“那我得跟紧些,别错过了什么美味。”
方彬撇了撇嘴,心想:唉,多好的人,可惜生了这么一张嘴。
炸串摊这会儿没什么人,不过食材还不少。
方彬拿了个托盘,挑了几个自己平日里爱吃的,又询问陈清润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方彬就又把自己吃的这些全部多拿了一份。
托盘满满当当的,险些放不下。
把托盘递给老板后,方彬找到供客人休息的桌子、马扎,两人坐在马扎上等炸串炸好。
方彬调侃道:“今晚估计是晒足月光了吧。”
陈清润看着月色,眼睛眯着,像是在享受:“月光可是晒不够的。”
方彬无奈:“好吧,你总有那么多歪理。”
陈清润慢悠悠地说:“你那么文艺,定然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那我不妨直白点,今晚不是月色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清润隐晦地说了这么句话,翼翼地观察方彬的神色,林鑫说得对,若是喜欢,不妨大胆些,也许,真的会有不同的结果。
“那就,在乎炸串之乐也。”方彬假装听不懂在说什么,他感觉陈清润在意有所指,可他不敢确认,更不能确认。
陈清润看着方彬的神色,生怕刚刚这一番话把人吓跑了:“是啊,在乎炸串之乐也。”
两人各怀心思,但都知道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有些东西不能说破。
静默了一会,陈清润问:“我是不是唐突了。”
“没有,看,炸串来了。”方彬有些不太想回复这个问题,正巧炸串已经炸好,他避开陈清润的眼神,看向炸串。
陈清润通透的很,懂得自己有点越界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种花人,等着开花,却又害怕花开了只有片刻美丽就消逝。
这奇怪的比喻,陈清润心里有些自嘲。
吃完炸串,方彬看表,已经是十一点了。
他们该回去了。
两人在月色下行走,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走到该分别的岔路口,没有言语,方彬扭头要往前走。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还是停住了,扭过头想叫陈清润一声,却发现陈清润没有走,在刚刚分别的分叉口,定定地看着他。
看到方彬回头,陈清润明显是有些惊讶。
方彬不再像平时一样温和,冷冷地道:“陈清润,我们才认识了一天,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是何为人。”
方彬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据说是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时给学生出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主角在月下散步时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夏目漱石说,不应直译而应含蓄,翻译成“今晚的月色真美”。
只是他不愿回应。
“陈清润,我可能,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了。从小,我就孤身一人,身边有对我很好的人,只是我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没有谁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你可能理解不了我的处境,我很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对待他人,我很难付出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会很失望的。”
“我……”没等陈清润说完,方彬就已经走了。
陈清润看着方彬的背影,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把事情搞砸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知道方彬平日里对谁都礼数周到,但仔细相处才会发现,这人裹着一层厚厚的壳,谁都不许进。看着方彬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一个拐角处,消失不见。
陈清润从未结识过方彬这样的人,他真的,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