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厉北辰从善如流, 把他抱过来，“这样？”

　　阿瑞斯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颈侧，长长舒一口气, 小声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听说世界上妈妈的怀抱最温暖的，一直好奇什么样子。老师说, 人类的皮肤和温度都是一样的，谁都可以，所以有一段时间, 他坚持每天睡前给我一个拥抱。”

　　以后, 就再也不会有了。

　　“我给你。”厉北辰拉开衣襟, 把他裹上, “这样可以吗？”

　　“果然很温暖。”阿瑞斯闭上眼睛, “我好喜欢你啊。”皮肤的温度比自己高得多, 触碰起来特别温暖，舒服让人想长睡不醒。

　　厉北辰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抓住, 缓缓捏紧，挤出一堆潮润润的酸汁，闹得人胸口发闷难以呼吸、隐隐作痛, 最后只嗓音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嗯, 是什么？”阿瑞斯声音小小的, 似乎快睡着了，“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唉，男人……”

　　“我也喜欢你。”厉北辰吻吻他的额头，稳稳把人裹在怀里。

　　“真好——”阿瑞斯睫毛一抖,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老师你看到吗？我真的是个幸运的人，小的时候遇到你，失去你之后又遇到他。

　　所以我要为你报仇，也要好好守护他。

　　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不想看着任何人离开我。

　　缓了一刻钟，阿瑞斯终于睁开眼，把刚才找到的一小堆工具收拢起来带走，“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其他还要吗？我让机器人过来收拾。”厉北辰跟着他。

　　“这些就好了，只有这些是老师用过的。”阿瑞斯一个一个房间查探过去，宿舍区、游戏区、仓库，打开小小的会议室，他松了一口气，桌面上那个破破烂烂的通讯设备还在。

　　小窝一直使用的，和外界联系的设备，就只有这一台而已。

　　他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接通线路，查找之前联系过哪个频段。

　　厉北辰跟在他后边看着，不说话。

　　实际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白云舰清理过一遍了，包括这个信号发射装置。近期收发记录已经全面复制排查，宇宙中靠信号找人是很难的。

　　阿瑞斯应该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结果就这么寸，阿瑞斯才打开了几分钟，还在逐个计算频道范围，通讯器发出一段长长的呲呲啦啦的杂音。

　　一个带点机械感的女声，语气很傲慢，“那个人醒了吗？给你个忠告，这一次乖乖回答问题，如果再绕圈子……”

　　厉北辰上前，阿瑞斯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了通讯器，“我醒了，你哪位？”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还是很傲慢，“阿瑞斯先生？很高兴能跟你直接对话。我们是为您治疗的医生……”

　　“医生？不要撒谎，我知道你们是谁。”阿瑞斯声音里戾气满满，“你们以为赫柏那个蠢货能控制我吗？”

　　“看起来您对我们有些误会，”只一秒钟，对面的态度转变了，“我们不讨论赫柏先生的智商问题，来说说医药费吧？”

　　厉北辰按了白云舰的内部频道，呼叫岳司风等人支援，一边去缓缓握住阿瑞斯的手，试图拿开通讯器。

　　“贼喊捉贼，我这两天真是开眼了。”阿瑞斯手腕一转，躲开厉北辰，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继续开嘲讽，“你们伤的人，你们治疗，还想要钱？怎么不去抢？哦，我忘了，你们已经抢过了。”他另一只手里甩着一个小榔头，用力砸了一下桌子，发出嘭一声巨响，“上帝之手是吧？我记住了。有本事你们就缩一辈子别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小爷拆了你们！”

　　这段话相当的狂妄，又自大又不知深浅，正合一个年轻天才机械师的性格。

　　厉北辰无奈站住没动，等他自己发挥。

　　审讯赫柏之后，他们判断，上帝之手对阿瑞斯他们所在的垃圾星了解也不多，否则也不会轻易相信年纪轻轻的阿瑞斯有价值。

　　大家推测，他们应该是在黑市发现了老师制造的东西，进而想要这个机械师而已。

　　在威名赫赫的上帝之手眼里，一颗垃圾星上的一个小小的拾荒组织的头目，只是有些机械方面的才能，应该手到擒来、不值得浪费时间。

　　这一点，从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医生和一队机甲战士来接洽，也可以佐证。

　　厉北辰认为，甚至有可能全部事情只是上帝之手麾下的某个小分支、小队伍做的。

　　一队机甲战士，想抓个帮忙维护设备的机械师，就能狠心屠灭上百人，对生命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很符合上帝之手的风格。

　　可是即便只有这一点线索，他们也要紧紧抓住。

　　历来上帝之手只在交易的时候跟外界联络，像这样打入内部的机会，说是千载难逢不为过。

　　厉北辰思考这些的时候，对面的态度再次变了，“您一定要这样敌视我们吗？我知道您是华夏裔，你们有句古话，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想它很适合您现在的状态。作为医生，我对您的伤势还有些忠告……”

　　“我肩膀里的控制器是吗？”阿瑞斯冷笑一声，“它是个机械，医生，你认为自己在机械上的才能比我一个机械师更厉害吗？”

　　这一次对面哑火了。

　　阿瑞斯果断关闭了通讯器，用力深呼吸了几下，才抓住厉北辰的手，“把你的机甲放出来，立在小窝外边。”

　　厉北辰感觉到他颤抖的指尖，把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缓缓揉捏，“你要做什么？”

　　“给他们展示更厉害的机甲和武器，说都是我造的。”他理着思路，慢慢描述自己的想法，“我早晨去见了赫柏。他始终认为你们来救我，是老师留给我的后手。既然连他都这么想，那个上帝之手对我们一无所知，也可以引导他们这么认为。”

　　“他们要机械师，要能维修机甲、星舰的机械师，那肯定也会要武器吧，我给他们武器。”阿瑞斯打了个寒颤，“你说他们什么生物都敢做，肆无忌惮，是吧？”

　　他瞪大眼睛，鸦羽似的睫毛阴影一片，瞳孔黑沉沉的，“如果我说要老师活过来，你猜他们敢应吗？”

　　厉北辰有点理解他的思路了，大手按在他的后颈上，“敢。”制造已逝亲人的克隆体，是上帝之手违背伦理的买卖之一，甚至是他们最赚钱的业务。

　　“他们会提出什么条件，才能帮我做到呢？”阿瑞斯缓缓捏紧拳头，“更多更好的武器，对吗？”

　　双方都有对方不能拒绝的诱饵，结果一定一拍即合。

　　“是个好主意，可是——”厉北辰再理解，也不能答应这么冒险的行为，他单膝跪地，蹲在阿瑞斯面前，恳切地说服他，“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却不适合。”

　　“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阿瑞斯感觉他的手握紧了自己，灼热的温度暖到心里。

　　“岳司风可以。他家世代做武器研发，虽然他自己不是机械师，拿出底子来，走出去也能碾压大部分普通机械师。而且他战斗力、经验都比你强得多。”

　　“他确实方方面面的都比我厉害，”阿瑞斯俯身，缓缓把额头跟厉北辰抵在一起，“可是，上帝之手见过我的脸，给我治过伤，肯定有我的DNA，这怎么伪装？你叫他去，就是送命。”

　　“我看的出，他们与你，就像小窝里的人们与我一样，是兄弟姐妹，是亲人。以后也会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厉北辰愣住了。

　　他不知道阿瑞斯有深沉温柔的一面，他虽然看起来软弱娇气，实际上已经拥有能扛起重担的肩膀。

　　可是不行。

　　“他不会送死，”厉北辰缓缓保护阿瑞斯，手臂沿着他的肩膀向上，蓦然一个手刀，把人劈晕，抱起来，同时给戚朝阳发消息，“时间紧急，速来接人。”

　　他抱着阿瑞斯乘坐小舰艇回白云舰，按阿瑞斯说的，把自己的座驾留在小窝旁边。

　　******

　　白云舰会议室，大家都聚齐了。

　　厉北辰把阿瑞斯放回舱房，步履匆匆赶到，先把阿瑞斯和对方的联络内容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了，暗中追踪的计划搁置。我们需要一个人当阿瑞斯的替身。”

　　岳司风毫不犹豫地举手，“我来。”

　　至于阿瑞斯担心的DNA问题，需要研究院那边给点援助，也不是问题。

　　比起上帝之手，研究院的技术要先进得多，只是大家心里有数，不会去做那些突破下限的东西而已。

　　阿瑞斯不知道这些，主动选择自己冒险牺牲，保护大家，在座众人都很感动。

　　所以会议也短的很，几个关键问题一次过，大家就散伙各干各的活去。

　　王不败又八卦又好奇，跟在厉北辰后边问，“听说你把嘶嘶扛回来的，怎么？他受刺激过度晕过去了吗？”

　　“不是。”厉北辰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忙你的去吧，不该打听的别瞎问。”

　　“啧，我关心朋友还错了。”王不败啧啧，非常不服气，“你告诉他，以后有王哥在，没人能欺负他。”

　　厉北辰甩给他一个眼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了？

　　王不败缩着脖子跑了，“啧，小气。”

　　厉北辰走回舱房门口，站了一分钟，最后狠心离开，该怎么跟阿瑞斯解释，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补全，现在他眼前是个天坑。

　　一段感情不应该这么开始，可是他没有办法。

　　******

　　阿瑞斯并没有晕很久，他在医疗舱里躺了几个月，浑身软绵绵的，厉北辰根本不舍得下狠手。

　　舱房里只有地灯亮着，他抬手压在眼睛上，废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哭的冲动。

　　不是怨恨厉北辰动手，而是感激他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老师说过，要懂得珍惜，珍惜每份真心，所以他不能坐视别人牺牲。

　　可是厉北辰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怎么办？

　　阿瑞斯想不出破解办法，想找厉北辰谈谈吧，对方晚上直接不回舱房了，食物由机器人送来，等于直接把他关禁闭了。

　　阿瑞斯等到凌晨，确定厉北辰下定决心了，只能眼睛一闭睡觉。

　　到天亮，他在通讯器里喊，“我不闹事儿了，我听你的。你过来陪我好吗？”

　　也就一分钟，厉北辰端着早餐出现，“真想通了？”

　　“你们是为我好，我懂。再闹腾就是不识好歹了。”阿瑞斯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所以你能不能还回来住？”

　　回来你可能就要钻空子，厉北辰不为所动，“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我回来影响你休息。”

　　“可是你在我身边，我休息的好。”阿瑞斯可怜巴巴的，冷白色的皮肤泛起一点绯红，掐住一点指尖比划，“我好像有一点肌肤饥渴，真的就一点。”他垂下脑袋，小声嘀咕，“你身边暖和。”

　　这谁扛得住啊？

　　厉北辰咬住了后槽牙，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真的不行吗？可能泡在药液里几个月，老是觉得有点冷。”阿瑞斯抱住肩膀，拍了拍自己。

　　“末梢循环不好，给你开了模拟仓，多运动。我还有点事，你吃着。”厉北辰转身出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走，阿瑞斯吃东西也不香了，勉强把剩下的食物吞下去，灌了半杯水缓解喉咙不适，整个人大字往床上一倒。

　　还能怎么办？

　　******

　　某个卫星背面的环形山凹地，沉寂的沙海腾起烟尘，地面缓缓滑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尘土瀑布般灌下去。

　　烟尘中一艘小舰艇从里面飘出来，它还没飞到近地轨道，地面的巨大洞口闭合前的瞬间，又有几艘机甲追出来。

　　机甲的速度都比它快的多，很快从四面八方围住它喊话。

　　“你去哪里？回去！”

　　舰艇里是个女人，她的头颅不可思议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转动声，“去查查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路西法大人命令所有人蛰伏不动！”

　　“退回去！否则我就开火了！”

　　女人扯出一个弧度标准的笑容，一字一顿说：“那、你们、就、试试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动控制器，以更快的速度飞出去。

　　机甲得到开火通知，只延迟了一秒，没能捕获他。

　　公共频道里传来女人平直的机械音，“一群胆小鬼！丢尽天父的脸！”

　　“愚蠢！你的脑子不配提天父的光辉！”

　　“合成垃圾！”

　　“该下地狱的魔鬼，没有灵魂的物件！”

　　追击的众人骂骂咧咧，却又不敢大肆追缉，只能暂时退回去。

　　他们近期遭到了不明势力的围追堵截，主力舰队毁了三分之二，不得不蛰伏在隐秘的基地。

　　一想到数月隐忍，可能因为这个蠢货毁于一旦，众人就不能控制怒火。

　　除了生气，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

　　追着组织打的那个舰队神出鬼没，拥有能劈开星舰的武器，当面撞上基本只有被揍的份儿。

　　横行星海几十年，组织中谁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可是能怎么办呢？武器有代差，根本打不了。

　　追出卫星所在的陨石带，机甲群就不敢再往前飞了，为首的人向上级汇报，“再出去就暴露了。”

　　得到命令后，他带人收队，并按照命令冷酷地关闭了坐标。

　　机甲退回洞窟，沙海在风暴中平整下来，所有痕迹湮灭在静静的宇宙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被关禁闭的嘶嘶宝贝儿~

　　晚上还有一更，今日万更，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