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照顾季风一个晚上, 天将将亮时，他的情况终于稳定, 叶筱筱舒了口气, 想着眯一会儿眼睛休息一下, 没想到直接在床边趴睡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当年那条小巷子, 巷子口堵着几个手持木棍的小混混, 季风将她挡在身后。

　　初冬的阳光正好, 晒在人身上温温柔柔的, 她站在他身后，不及他肩膀高，看他得仰着头，她便看见少年的头发幻成了金色，这一刻比阳光还要耀眼。

　　不知是日光太好，还是站在自己身前的瘦高背影太过坚定, 明明是紧张的气氛, 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她只是抱着书包, 看着季风显露跟从前完全不同的一面，不带温和客气, 下手又快又狠，打得那群小混混呱呱叫, 她的心脏砰砰跳, 不知为什么而激动。

　　后来，他受伤去医院缝针，她抛去了之前在他面前的矜持, 念念叨叨个没完，叮嘱他一定要注意伤口，好好休养，而他是怎么反应的？他笑弯了一双勾人的深邃眼眸，第一次去掉了姓氏，只叫她‘筱筱’。

　　“筱筱。”

　　“筱筱……”

　　“筱筱…………”

　　一时间，满脑子全是他的轻声低语，叶筱筱头皮一疼，从梦中醒来，才惊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然而不待她有更多反应，她立刻发现自己被限制了动作，侧过头去一看，原来是自己一小撮头发被人绕在手上，压在掌心，他似乎也在做梦，手握成拳头寸寸收紧。

　　难怪她会头疼！

　　叶筱筱赶紧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揉着头皮舒缓疼痛，下一刻，却被男人一声突如其来的‘筱筱’给惊住。

　　嗓音恍如月光下的大提琴低吟，床上酣睡的男人薄唇微微张启，嘴中念叨着她的名字，似呢喃又似梦呓，叶筱筱想起睡梦中听到的那些轻唤声，不由自主打了个颤，飞快起身后退，远离这张床。

　　刚刚的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不知被她压在哪处旯旮的记忆，许是乍然看见那处疤痕的刺激，莫名其妙又记起来这桩往事，恍如过往再现一般，记忆里早被遗忘的细节全在梦中呈现。

　　她都忘了，自己当时原来怀着这种炙热的心情，更忘了，对方那些下意识保护她的举动和种种释放出接纳她的信号。

　　无数片段在脑海中肆意穿插，叶筱筱觉得头疼。

　　什么都想不明白，脑海里乱七八糟，她干脆掉头跑出了卧室，看背影颇有些逃难的意味。

　　等到她煮好粥，回到卧室再一次确认季风体温正常后，立刻麻溜地收拾东西，拿起车钥匙准备走人。

　　走之前，她回头望一眼床上沉睡的季风。

　　少年早已褪去青涩，长成了拥有锐利锋芒的青年，或许这七年唯一不变的，只有他那颗永远让人看不清的心。

　　*

　　叶筱筱揉揉自己因为睡眠不足、又因为连续开会而隐隐不适的额角，接过秘书递来的会议记录，强打着精神浏览。

　　从季风的家出来后，她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到叶氏总部大楼，直接到总裁办公室内间休息，那会儿离上班还有一个多钟，想睡还能睡一会儿，可惜不管她用什么姿势催眠自己，都无法入睡。

　　无奈之下，只好起身找事做，用繁忙的公事麻木自己过于活跃的心思。

　　正试图让自己投入公事里，秘书这时过来报告：“叶总，季嘉茂先生过来了，现在正在外面。”

　　这名字让叶筱筱诧异了下，随即阖上手中报告，按着眉心道：“请他进来。”

　　秘书走出去，叶筱筱起身，走到休闲吧台旁，为自己冲了杯浓咖啡，咖啡刚冲好，季嘉茂就进来了。

　　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是一个月前，在季家老宅，那次会面不算愉快，但事情过去那么久，叶筱筱有基本风度，自然不会再提，毕竟再恨季家也是因为季昌义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算起来根本不关季嘉茂的事，她对他，一如既往淡淡的，再多就没有了。

　　见季嘉茂似乎满怀心事，她抬了抬手中的马克杯，“来杯咖啡？”

　　叶筱筱坐在高脚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偶尔拿陶瓷勺子搅两下，季嘉茂走过来，扫一眼未收拾的料理台，“你不是喝咖啡会失眠？怎么敢喝了？”

　　叶筱筱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声音有气无力地，“想喝就喝，哪那么多理由，你要喝自己冲。”

　　季嘉茂皱了下眉头，见叶筱筱垂着眼闷头喝咖啡，忽然道：“要喝也别喝速溶的，我给你煮一壶？”

　　叶筱筱摇摇头，端着咖啡走到沙发坐下，“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喝咖啡，行了，你不喝就算了，说吧，找我做什么？”

　　季嘉茂在她对面坐下，恍惚间想起，上一次他们这样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聊天，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好久好久了，是那一年他借着去国外渡假的机会跑去看她……

　　他托了托无框眼镜，掩去眼底暗色，扯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在叶筱筱身边跟进跟出的弟弟。

　　“筱筱，你为什么跟季风结婚？”

　　叶筱筱一愣，看了他数秒，缓缓放下杯子，“为什么这么问？”

　　季嘉茂垂着眼，看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白皙手指，这双手，斯文无力，季风的手就不一样了，一下子就可以把他推倒，他嘴角的弧度越发上翘，“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我们季家的丑事，我想这些事，季风肯定没告诉你。”

　　他露出一个笃定又神秘的笑，“我知道，他肯定不敢告诉你。”

　　叶筱筱的心砰砰加速跳动，她有预感，季嘉茂指的应当是季风的身世，事关上一辈人的纠缠，她想到在老宅里曾经听过的尖叫声，心中好奇心到底顶点，却硬生生压下来。

　　她虽然好奇季风到底隐瞒了什么，可是这样让季嘉茂以一种得意口气揭露季风的痛处，她不愿意。

　　是以她换了个坐姿，从倾听的姿势摆成了后靠的谈话姿势，“嘉茂，那些事情，跟我们没关系，我嫁的是他。”

　　季嘉茂笑了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不信你不好奇，筱筱，我就直说吧……”

　　“我不想听！”叶筱筱猝然打断他，哪怕她想知道，她也希望是由季风告诉她。

　　心里浮现这个想法，叶筱筱被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她希望季风亲口告诉她？这又有什么区别？

　　季嘉茂不知道这一瞬息她已经走了神，眼底带了薄怒，身子向前倾，声音大了几倍，“你为什么不听？你听了你就知道他这人不是良配！”

　　“她妈是小三！破坏我们家庭关系，我从小有爸爸跟没爸爸一样，因为我爸宠爱他们母子，我和我妈甚至要接受他们住到家里……”

　　“叩叩叩！”

　　一串急切的敲门声打断季嘉茂高昂的情绪，他愤怒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小心开门而入的秘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戾气，秘书从来没见过斯文的季嘉茂这副模样，一时吓得卡壳。

　　“抱、抱歉，不是故意、打扰！”秘书吞了吞口水，视线转到一脸沉思的叶筱筱身上，焦急说道：“叶总，陈秘书刚给我电话，说季总出事了！”

　　什么？！

　　叶筱筱纷乱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立刻起身去办公桌面找手机，才看到调了静音的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电话，全是陈秘书的来电，她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甫接通，对面立刻噼里啪啦把话倒出来。

　　大意是今天早上开始，谁都联系不到季总，他去了季总家门口按门铃也没人应，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很担心，这时他想起昨晚收到叶筱筱的‘留言信箱’信息，所以赶紧打电话来问问，看她知不知道什么事，能否联系得上……

　　叶筱筱听到一半时，已经快速走回原位抄起外套，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别急，我先过去看看！”

　　她边挂电话边要走出办公室，看见杵在门口的秘书望着她欲言又止，她瞬间秒懂，回身跟脸色不太好的季嘉茂说道：“谢谢你嘉茂，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们下次再聊，我现在有事得去处理。”

　　季嘉茂快步走过来，“你秘书说的季总是季风吧？他出了什么事？”

　　叶筱筱不想和他同行，无奈他一路跟在自己身边进了同部电梯，只好大略道：“暂时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吧。”

　　说着，她匆匆走出电梯，往自己的车子走去，要上车时，手臂被季嘉茂抓住，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晦涩的恳色。

　　“筱筱，你相信我，季风不是你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当时她妈妈把我们家搅得天翻地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被影响了，你别傻了，他不过是利用你！”

　　叶筱筱很想问他，季风利用她做什么，可是时间来不及，她担心再拖下去季风那边会出事，于是拉开季嘉茂的手，坐进车子里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嘉茂，我真的得走了，谢谢你替我着想，但我现在真的没空！”

　　红色玛莎拉蒂错过他，向停车场出口而去，眼看汽车很快消失不见，季嘉茂脸上神色由压抑变成了狂笑。

　　为什么，全部人都向着季风！

　　为什么都向着他！

　　季嘉茂脸上满是嘲讽的笑，他想起7岁那年，坐在窗边，看着季风坐了他的专属汽车位置，打扮得时髦体面去上学，而他，却因为身体太差休了学，只能呆在所谓安全的室内。

　　一天又一天，他看着季风占据了他的汽车座位，占据了他的餐厅座位，最后爸爸还想让他替代他出席宴会，那天妈妈在他屋子里哭了许久，说他们母子俩要成为上京圈子的笑话了，季嘉茂不知为何，突然喝止了母亲，随后重重踏步出去，找到季老爷子，要求他不让季风去上学。

　　他既然不能去上学，那他也不能上。

　　季老爷子跟季老太太不同，很不喜欢季风母子，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同意了，那天家里终于暴发争吵，那种剧烈程度，工人们都害怕得躲起来，他却心满意足，冲着季风得意地笑。

　　既然他要休学，那就一起休学吧，他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好。

　　季嘉茂捂着脸，透出指缝的眼神慢慢变得阴狠、坚定。

　　“季风，你不会赢的，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样样都要拿回来，当年我能把你踢走，现在一样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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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叶筱筱一路飞奔到季风家，一进大门便喊他的名字，没人回应，房子里静悄悄的，仿若没有人气。

　　脑海里浮现无数电影恐怖画面，叶筱筱被自己脑补吓到，唯恐下一刻真会看见季风血淋淋的模样，心提得高高的，直到她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厚重的窗帘拉上，遮挡了和煦阳光，虽然光线略暗，但叶筱筱还是一眼看到，季风正躺在床上，被子浅浅搭在身上——

　　“季风？季风？”

　　她快步过去，立刻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略烫手，有些低烧，手往回收时，一只温热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在她惊疑的目光中，季风缓缓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睛沉沉锁着她。

　　这气氛怎么那么古怪？

　　叶筱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好试着挣回自己的手，揉了揉手腕，“睡着了？你知不知道你公司的人联系不上你，急坏了！”

　　“你呢？”

　　“什么？！”

　　季风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很是性感，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放，“你难道没想过，放我一个生病的人在家里，会出事？”

　　叶筱筱呼吸一梗，“这……你哪有这么脆弱？”

　　季风慢慢靠在床头，轻轻勾着唇角，眼神闪烁，“既然你觉得我没这么脆弱，那你又回来干什么？”

　　他坐着，下颌微抬，半阖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叶筱筱不由自主咽了口水，他身上传来一阵压迫力，她莫名心悸。

　　想逃。

　　叶筱筱相信她的直觉，缓缓站直身子，把头发别到耳后，若无其事道：“我回来看看，既然你没事我就……”

　　刚说完，手臂上一阵扯力，眼前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季风扯到床上，被他压在身下。

　　男人一手扣着她的手，一手抚着她的脸，低黯的声音震得她心间发颤。

　　“叶筱筱，我没耐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肥一点点，宝宝们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