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点前尘

  十六年前,夜色沉沉。

  “见着老祖宗之后,机灵着点,别给我捅娄子,”领头的老太监穿着暗绿贴裹,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嘱咐。

  秋天北京的日头落得早,宫灯影影绰绰,投下一片暧昧不清的影子。

  小男孩不吭声,跟在后面,石头上结了青苔,一步一滑,他走的很小心。

  不多时,就进了殿。

  一个着大花盘领衫的中年太监,坐在当中,拢着手里的文玩核桃,不紧不慢地问:“叫什么?”

  “回老祖宗,孩子叫李准。是我远房表弟的外甥,机灵踏实,刚进宫,还望老祖宗赏个好差事。”老太监回道。

  收了人家二两银子,李准就变成这老太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

  刘宝成也对这一家子自绝门户的做法感到有趣,撇了个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孩子。

  李准身量还没拔起来,面目清秀,是个好苗子。这当口儿他面上沉静,背着手,偷偷在后面搓。

  刘宝成眼睛尖,看见了,扬声道:“过来,把手伸出来。”

  李准依言上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但是伸出的手却没有颤抖。

  手上生了疮,又红又肿,像是水萝卜。

  刘宝成道:“学了怎么伺候人么?”

  李准点了点头,进宫有人教。

  “你想做什么差事,心里有个想法没有?”

  这句话原是虚话,左右都是刘宝成的意思,让他去哪便去哪。

  但李准年纪小,听不懂,倒当成了真,说:“我想去伺候庞才人。”

  老太监在边上急的暗自跺脚,自己嘱咐他跟着老祖宗,真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机灵,实际上是个傻子。

  刘宝成眼珠眯起来,有些玩味地问:“为什么?”

  李准还没变声,虽受了剐,还是一腔少年音:“听旁人说,庞才人性子好。”

  说的直不楞登,要是有心人听见了,一定能曲解一番。庞才人性子好,后宫其他娘娘性子就不好了么?

  刘宝成暗自盘算。

  皇后与庞才人不对付有些日子,后宫之中,皇后看不过眼的,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刘宝成为了讨皇后喜欢,明着不敢怎样,暗地里对庞才人的吃食用度上,多少都有克扣。

  如今找个愣头青去伺候,也好。

  “乖孩子,杂家且听你一回。”

  冰凉的手落在李准头上,李准努力让自己站得直些,没有退缩。

  到了庞才人的偏殿,听见里面一片叮呤咣啷的摔打和咒骂,他也没有退缩。

  只是窗外狂风大作,雨到底是落下来了。

  ……

  “今儿个在我这留饭吧。”刘宝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左右小火者已经支开了桌子,忙碌但井然有序。

  回忆潮水般退去,如今的御马监掌印李准抬头望了望已近花甲之年的刘宝成,淡声道:“好。”

  ***

  案台上的书一册一册摞的老高,叶妙安趴在案前,睡的正香。

  一阵风吹过,掀了一页书,刮翻了在上面爬的小瓢虫。虫子四脚朝天,手脚抖动半天,总算是翻了回来,慢吞吞地向前爬去。

  “啊呀!”

  一声尖叫响起,紧接着就是啪的击打声。

  叶妙安吓得惊醒,捂着被打疼的头。

  红玉手正握着蒲扇,一脸尴尬地说:“有个虫子朝夫人爬,我怕它钻进耳朵眼里,吃脑子。”

  叶妙安不禁失笑。

  红玉又道:“夫人都累的睡着了,这书且放一放吧,又坏不了,晚些再读。”

  李准有日子没回,叶妙安自觉没人管,纵着性子把书房的书掏了不少过来,通宵达旦地看,连饭都是在书案前吃的。

  读《大学》,知在明明德。读《水经注》,知山河壮美。读《虎钤经》,知谋心叵测。

  她从不知道天下有这么好的道理,外面有这么广阔的世界,人有这么多样的活法。

  虽然只是囫囵吞枣的读了,有些还不明白,但心中激荡的情怀是实实在在的。

  叶妙安正欲扭头,告诉红玉她不累,就听见“嘎嘣”一声,一时疼的她嘴歪眼斜。

  原是趴着睡,落枕了。

  红玉急急地上前,帮她揉了揉,不得法,越揉越疼。

  叶妙安闷哼,从案前移到床上。红玉打了热水来,把巾子洇湿了,敷在了叶妙安的脖子上,哀哀戚戚地说:“老爷可别今天回来,不然看见了,该埋怨我照顾不周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说曹操,曹操到。

  李准是近中午回来的。有日子没见,他晒黑了些。

  一进屋,就看见叶妙安歪脖子靠在床上,脖子上敷着布,一副病美人的样子。

  李准一愣,转身责问红玉:“这是怎么了?”

  语气是温和的,但隐隐不怒自威。

  叶妙安怕他迁怒于人,连忙手掀了巾子,直起身:“不怪红玉,是我自己扭着脖子了。”

  起来的动作太急,又抻到了痛处,还没说完就“嘶”的一声,重又老老实实的躺了回去。

  李准不由得失笑,想起先前叶妙安害喜的那一出,忍不住出言调侃:“夫人在家,倒比为夫这个东奔西跑的,每日过的还要热闹些。”

  叶妙安脸涨得通红。想来左右都是李准的人,自己闹笑话的事情已经叫人家知道了。这么一想,越发没脸,转过去藏进被里。可还没藏实,就叫人忽的拽了出来。

  “落枕得揉开,光热敷没用。”耳边男人低语。

  炙热的手落在她脖梗子上,从上往下一下一下的推拿,温柔里透着力道。指腹上的茧子磨摩擦着柔嫩肌肤,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痒。

  叶妙安忍不住要躲。

  李准一把拉住,一边揉,一边温声问:“是这里疼吗?”

  叶妙安挣不开,只觉得李准挨着的那处好像着了火,说不出话来,只能悄悄点头。

  李准打量着眼前这段白嫩细腻的肌肤,心下一动。叶二姑娘长得好,果然连脖子都比一般人美上一些,一掐就要出水儿似的。只可惜红玉是个傻子,拿湿布捂了半天,倒叫玉颈之上生出一小片红红的疹子,暴殄天物。

  他手指轻轻捻过那片红疹子,呼吸不受控制地变粗。

  受了那一包好东西的教导,叶妙安已经不是几日前的她了。她知道李准动了杂念,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怜悯。

  一刀没,再怎么想,都是白搭。

  李准哑着嗓子问:“感觉好点了吗?”

  叶妙安动了动脖子,确实松快不少,于是轻声说:“好多了。”

  “那就好。”李准又摩挲了一会,才松开她,理了理自己皱了的补子。

  叶妙安试图冲淡屋里的暧昧气息,没话找话:“大人饿吗?”

  李准在刘宝成那儿留过饭,只是当时殚精竭虑,生怕说错一句,行错一步,吃的食不知味。被叶妙安这么一提醒,觉得腹中咕咕直叫,于是叫人摆了饭。

  他心思放松下来,连吃两碗,吃饱了,才注意到叶妙安眼前摆的小碟没怎么动,于是放下箸子,疑惑道:“夫人为何不吃?”

  这还是两个人头回同桌吃饭。

  叶妙安抿嘴,心里有别的计较。她原道李准是个极坏的,才会强抢朝廷重官之女。但如今看来,李准对她很是尊重,好吃好喝供着,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比在叶家做姑娘时还肆意。

  这几日叶妙安从害怕缓过来之后,时不时也会产生一些疑惑:李准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她有拿不准李准的心思,不敢直问,只低声道:“还不饿。”顿了顿,又说:“大人辛苦,多吃些。”

  这一句关怀让李准面上不动,心里乐开了花。他明明已经吃饱,还是又添了一碗饭,强塞下去,直吃了个肚儿圆。

  叶妙安家学严谨,吃饭只吃七分饱。看李准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风卷残云,也是涨了见识,一时竟错不开眼。

  看着叶妙安专注的目光,李准毛头小子一般洋洋自得起来:原来叶二姑娘竟是喜欢能吃的,看来自己的饭量得练练了。

  酒足饭饱。

  李准心情不错,随口问:“今儿个天好,刚下了雨,不热。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叶妙安一愣:“我能出去?”

  言下之意,自己是个死人,要是出去被发现,那岂不是叫人连窝端了。

  李准饮茶漱口,方才道:“我不在,自然不行。有我在,就不怕。”

  言语之中,是绝对的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埋一点线。

  男二好久不出来,我有点儿想他了。下一章要不要撒点狗血呢?

第11章 一点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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