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章是没有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

  父皇拍着陵寝前的石刻狮子,对我说:“我活到你能用木头做大东西的时候,躺在自己儿子做的棺材,多少人能有这样的福分?”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晦气了,我便回说:“我不会打棺材,到时候拿一张席子把你一卷就丢进来了。”

  “走罢,进去看看。”

  信步向前,又走了一阵,父皇还想要进到墓道里去,我拉住他:“别进去了。”

  “总有一死,顾忌什么?”

  仿佛这时候我成了他父亲,时时替他操心着这那。

  我缩了缩脖子:“那里面看起来挺冷的。”

  “那就不进去了。”父皇转身,我们就绕着一圈儿的松柏乱走。地上积雪化开,到处都不怎么干净。

  父皇忽然说:“得死在深秋。”

  “什么?”我转头看他。

  “你想,深秋萧瑟,人大半都是那时候去的。在深秋就去了,你们就给我操持葬礼。下了初雪的时候出殡,你,还有你二弟、三弟,在前面给我撒纸钱,纸钱和雪一起飘下来,是不是还挺有意境的?”

  我简直不知道今天这个老头想说什么。

  我应说:“是,确实挺有意境的,我要是在这样的天里死了,我能直接飞升上天。”

  “到时候你二弟即位,他再改个年号,我就变成所有人口中的先皇了。每年过节,在祖庙里被人提起来。再过了一阵子,你二弟也成了先皇,我就成了祖庙里的一幅画像了。”

  “父皇……”

  “说偏了,一些破烂感慨。”他顿了一会儿,指着身边一片宽阔地带说,“这是给你们留的地儿,说不定什么时候,阿二也领着他的儿子在这儿闲逛。”

  “他才不像您,大冬日里忍心把儿子找出来吹风。”

  这时候我们又行经一处小宅院,我想那是修筑陵寝的工匠居住的地方,不过这时候将近年节,那儿也就没有人烟。

  父皇却指着那所小宅,道:“那个留给你。”

  “给我?”

  “朕特准你住在这儿给朕守陵。”

  我回绝:“我不要。”

  父皇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不要?那你和宋家小子该怎么办?”

  “什么?”我实在不是很明白,父皇百年之后给他守陵和宋清平有什么干系。

  “照着规矩,你们两个不是早该定下姑娘家,过几年就可以成家了?现在呢?父皇与宋丞相允了你们这事儿,可是这事儿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过来的么?”父皇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日后你随便当个闲散王爷,若你有正妻,随你怎么去玩儿,旁的人不会说你。当然你若这样做了,父皇骂不骂你那是另一回事。宋家小子又不比别的人,旁人都以为他是日后要做丞相的人。这两点你都办不了,你不能去骗了另一个姑娘家,宋清平也不是其余什么人。现在你们两个也就这样过下去,再过几年,你要拿他怎么办?把他摆在哪个位置上?是你先对他说喜欢的,他是应了你的那一个,你既喜欢他,便不能忍心等他来算计这点破事儿。”

  “所以您就给我想了个守陵的法子?我和宋清平就……”我指了指那小宅院,“就待在那儿,一辈子就这么躲过天下人的眼睛?”

  “这是父皇能为你们想的,要不你们去小蓬莱,宋家在那儿还有宅院。不过是离燕都远了些,每年就随你外祖家的船北上来过个年好不好?”

  “丞相的位置,非得他来坐?”

  “那倒也不一定,只是宋家出山时祖宗立了规矩。”

  “我不当皇帝,他也不当丞相,我们不给您守陵,也不去小蓬莱。”我笑,“我们就随处乱走,昨儿晚上说去哪儿,一早上就去,走到一半不想去了,那就不去。当然,我们每年回燕都来过节。”

  “行,宋家那儿朕给你们去说,你们就随处去玩儿罢。”父皇转头看我,“白费了我的心思。”

  “不白费,等您百年之后,我还回来给您守陵,就住在这间宅子里。”

  “回罢,父皇请你吃饭。”

  于是我们往回走,马匹拴在树下。日头挂着,照着树枝,很稀疏的阴影落在马背上。

  “你皇姊和魏檐的日子定在了明年八月,你与宋清平,准备在什么时候?两家子一起吃过饭就成了,也别太过张扬。”

  “吃个饭嘛,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吃的。”我随口说,现在我看起来是不在乎的,我想宋清平现下也不在乎。

  但是等我们看过了魏檐迎娶皇姊,再看过了二弟迎娶晚照姑娘,我们心里就该不自在了,凭什么我们不能吹吹打打的昭告天下?

  父皇劝我:“在人间活着,该低头时该得低头,就算你要飞升到仙界去,也得等下辈子。”

  “谁知道下辈子怎么样呢?”对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致,“我告诉宋清平一声,教他挑日子。”

  父皇没再说话,我们一直沉默着走到城门前。

  我没办法,宋清平没办法,就连天子皇帝也没办法,这种事儿,哪里是我们能改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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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父皇从郊外陵寝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绕着陵寝逛了半个时辰,赶路用了一整天。

  父皇请我去酒楼吃饭,最后还是我付的帐,因为父皇已经很久没单独出来过了,他不记得出门还要带钱这件事,亏我还特意把菜色往贵了点。

  原先的太子府不能给我住了,宫里我也不能住,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住在宋府。

  宫门已经落钥了,父皇出来又没带牌子,他回不去了,也就跟我一起回宋府去。

  夜色落下去时,朱雀大街上没什么行人,我们便骑着马在街上慢慢的走。

  我抖了抖袖子,除了一袖子的灰,其余什么都没抖落下来:“父皇你记得要还钱给我,为了我们吃饭我把家底都掏出去了。”

  父皇应说:“你放心,我有一些私房钱。你从前雕的那个兔子还是很好用的,从来没有人怀疑那里面还藏着钱。”

  我说:“前面就是了。”

  “朕认得路。”父皇说,“朕还是皇子时也总来找丞相喝酒。不过上一回来,还是十多年前,宋家小子那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他才出生,宋丞相不舍得把他带进宫来,朕就自己跑过来看。”

  宋清平正靠在门边拿着书看,借屋檐下的灯光。平常这时候我早该回来了,约莫是为了等我,他才在这儿坐着。

  还离得远的时候,我就跳下马跑过去,仿佛我自己走得比马要快一些。

  我凑过去看宋清平手里捧着的书:“看的什么?”

  “《万国历纪》。”他把书合上,“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我把那书拿过去随手翻了两页,“这本书听名字还挺有意思的,讲什么的?”

  他还是说:“万国历纪。”

  “说明白点。”

  他很明白的承认了:“我不知道。”

  “什么?”

  宋清平一板一眼的跟我解释:“我在等殿下回来,看不进去书,所以我不知道。”

  “你这个人……”

  这时候父皇在后边喊我:“沈风浓,你的马撅蹄子了,你快过来把它牵走!”

  我也回头朝他喊道:“谈情说爱呢!没空!”

  可是没等我喊完,宋清平就走过去看我的马了。

  好么,我的马比我还金贵。

  没法子,我也得过去看看。我今天才把钱都花完了,若是我的马把谁踢了一脚,实在是赔不起了。

  父皇揶揄我:“你不是正忙着谈情说爱吗?怎么现在有空过来了?”

  我把我撅蹄子的马给牵走:“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不如马。”

  我的马还呼出一串长长的气,我怀疑它是成精了。

  父皇去宋丞相书房找他,说是谈论国事,其实我看见他悄悄溜去厨房找酒水和下酒菜。

  那时候我坐在桌边刻东西,宋清平在灯下看他的《万国历纪》。

  我随口找些闲话来说给他听:“皇姊与魏檐定在了明年八月。”

  他便应说:“朝阳公主与魏公子确实很配。”

  “我也觉得。不过有时候也不这么觉得,你看皇姊是日月星辰,一人就占了两样,魏檐也就是一方屋檐,他怎么就承得起日月星辰?”

  “不是承,是困住了。”

  “什么?”

  他一边解释,一边翻过书的一页:“朝阳公主于至大处起笔,于至小处动情。魏公子是小处起笔,大处动情。其实他们是很配的。”

  “你还会解名字,那你看二弟与晚照姑娘如何?”

  他笑:“二殿下是林薄林深,晚照姑娘是晚霞月照,此二人焉有不合之理?待晚照姑娘也姓了沈,便通一枕晚照,岂不是夜夜安眠,一世安好?”

  我吹开木屑:“你这么一说还挺有意思的。”很久之后我喊他:“宋清平。”

  “殿下要说什么?”

  “你让你也解一解这个名字。”

  “无解,我自己不能解自己的名字。”

  他其实就是不想给我机会,让我说浑话。但是他不应我,我也能逗他玩儿:“非也,你的名字我之前不是给你解过了?景嘉十七,山河清平。从前有十七个山河清平,日后还有许多个。”

  “殿下这样说,旁的人应么?”

  “我又没说是谁的山河清平。”我笑,将锉刀换了个姿势拿着,“我说我自个儿的山河清平怎么了?”

  他懒得理我,我便把雕到了一半的柳枝版画放到他面前。

  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只看了一眼,便说:“是风。”

  他说的不错,这个版画雕的确实是风,是风吹起了柳枝,他不说是柳枝,反说是风,算是很了解我。

  不过他这么快就说出来,还是很没意思的。

  再过了一会儿,宋清平的书翻过了好几页。

  我又说:“到时候皇姊出嫁,魏檐才入朝不久,怕没有人助阵,你要不要去帮他站站场子?”

  “魏公子跟我提过这件事,我应下了。”

  “到时候我在皇姊那儿,背着她上花轿,又骑着马跟在她的花轿旁边,你从魏檐那边骑着马过来,我们两个就算不能够张灯结彩的昭告天下,也算是沾他们的光,办过一场礼了。”

  “殿下……”

  我摆手:“我又不在乎,我射箭又不准,真要办起礼来才是难堪。”

  从前宋清平就担心我娶亲时候射箭射不准,我当时说让他帮我的忙,到现在就好了,我根本不用射箭了。

  我继续说:“父皇他们要定个日子,吃过饭也就成了,你挑个日子好不好?”

  他低着头,很久之后应了一声:“好。”

  我还是凑过去看他的书:“这本书讲了什么?”

  他还是回答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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