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照料
慕远没能第一时间见到纪谨, 而是先见到了守在外屋的薛昶。
年轻的天子不复往日的威仪,面色青白,形容憔悴, 一双眼睛更是通红,见慕远进来, 只是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自便, 然后才哑着声道:“御医还在里头会诊,医正说, 在场之人若太多, 恐气息郁闷,滞浊,不利于伤患。”
慕远点点头,知道陛下这是在向他解释为何不让进去的原因。陛下如此态度,恐怕早就知道自己与慎之的关系。
慕远却并未因此而松下一口气,他从未见过天子如此狼狈的样子,一如他自己,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也许是为了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薛昶又问道:“你来得倒快,如何得知消息的?”
慕远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缓缓道:“皇城突然戒严,我略一打听,便赶了过来。”
薛昶想了想道:“这青天白日的,路上遇到的人不少吧,还有那么多的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只怕你这一来,大家都知道你与慎之关系匪浅了。”
慕远扯了扯嘴角:“我与慎之本就不同一般,没有公之于众只是觉得暂时没有必要, 并不代表害怕让人知晓。”
薛昶总算正眼瞧了他一眼:“你刚刚才当上首席,如今又让人知道你与信王的关系非比寻常,就不怕人说你靠关系才走到这一步。”
慕远轻嗤一声:“这还要多谢陛下,为了首席的擢选举办了这么一场赛事。我是如何走到如今的位置,想必全天下的人都能通过那一局一局的棋局看出来。”
薛昶觉得有些意思:“你不担心自己,也不担心慎之,让人说他有私心?”
慕远道:“普天下皆知,信王从来不是一个徇私的人。何况,即便他真有私心,我也有足够的实力让他的这份私心变得名正言顺。”
薛昶点点头:“你这个人,果真很有意思,难怪慎之对你如此青眼相看。”
慕远顺势便问道:“慎之,他伤得如何?”
薛昶神色黯淡下来,低声道:“他伤在心口处。御医说,若是再偏半寸,恐怕就……这么多年来,这是慎之头一回伤得这般重。”
慕远的心揪成一团,仿佛被人大力揉搓了一番,疼痛难当,说不出话来。
薛昶又看了他一眼:“朕本来要带慎之回宫里疗伤,慎之在临昏迷前,却坚持要回王府。现在想来,他是担心你进不了宫。”
慕远心下愈痛:“慎之知我甚深,知道我得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他连这个都替我想到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恰在这时,御医正领着几位御医走了出来。
薛昶和慕远立即迎了上去。
几位御医见到天子正要跪拜,薛昶一把拉住医正的手肘:“不必多礼了,情况如何?”
医正连忙道:“已经上了药,止了血,伤口也已经包扎好,王爷随时可能会醒。”
“还有呢?需要注意什么?”薛昶继续问。
医正道:“王爷虽然出血过多,所幸未伤到要害,不过还需有人时时在一旁照看着,尤其是今夜,也许会发热,挺过去,便无大事了。”
薛昶点点头:“你们几个,也不必回宫了,暂时在王府待着,随时照看着,待慎之大好了,你们再回。”
“臣,遵旨。”
慕远在旁边插了一句:“请问医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了吗?”
医正点点头:“臣再写几副药方,固本培元的,待王爷醒来可用。”
薛昶眼神瞟了一下,墨砚立刻上前道:“医正请随小的来。”
慕远已经迫不及待往里屋走去。
里屋此刻只留一位御医并一个药童在床头照料,率先进来的慕远他们并不相识——新晋慕首席的名号他们倒是听过,只是未见过本人,不由站了起来,露出有些警惕的神色。
直到落后一步进来的薛昶对他们挥挥手,示意先退下,这才松了神色,冲薛昶无声地一拜,便退了出去。
慕远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脸苍白的纪谨,疼痛如蜿蜒藤蔓上的尖刺一般把整颗心割得七零八落,伤痕累累。
慕远从未见过纪谨如此虚弱的样子,他一向都是坚毅果敢,生机勃勃的。
慕远脚下一软,跌跌撞撞地奔到床头的位置,双膝跪在床踏上,俯下/身,抬起一只手,颤了几颤,轻轻落在纪谨紧蹙的眉间,拇指珍惜地轻柔地摩挲着。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一份温暖和安抚,纪谨的眉间渐渐松开了些。慕远的手又顺着额头往下,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丝,在侧颊处轻轻地抚摸。
身后正想出声说些什么的薛昶蓦然收了声,目瞪口呆地看着慕远一面温柔地抚摸纪谨的颊侧,一面低下头去,轻轻点在了纪谨因为失血而苍白干燥的唇上,角度对得太好,还能清楚地看到慕远伸出舌尖温柔地舔了舔。
薛昶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慕远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的情不自禁,那一瞬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不记得屋里还有一个大齐的皇帝陛下,眼里只有眼前这个烙刻在心底的人。
慕远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来让对方少一些伤痛,只是本能地安抚。这一吻,不带任何的私/欲,只有温暖。
慕远闭着眼,感受着纪谨的唇从一片荒凉到渐渐回暖,直到感觉眉眼间有一片痒意。
慕远敏锐地睁眼抬头,便看到纪谨纤长的睫毛缓缓抖动,良久,双眸才一点一点挣扎着睁开。刚刚睁开的眼里还没有聚焦,如同稚子一般懵懂纤弱。慕远的心已经欢跃了几个来回。
方才医正说什么来着?王爷随时可能会醒。
笑容挂上嘴角,慕远认认真真地盯着纪谨的眼睛,直到对方的眼里也清清楚楚地印出自己的身影。
四目相对,眼中除了彼此再无其他,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薛昶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含情脉脉的景象,巨大的喜悦已经先一步从心头蹦出。
薛昶忍不住更上前一步,低声叫道:“慎之!”
纪谨总算收回目光,往慕远的身后望去,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陛下”两个字。
纪谨似乎要挣扎着起身,慕远连忙轻轻按住他的肩头,和薛昶一起将他轻轻扶起一些,在后背垫了个软枕,让他不费力气地斜倚着。
慕远又立刻倒了一杯温水,先点了一些在指尖,印在纪谨干涩的嘴上润了润,然后才一点一点地喂了给他。
纪谨喝得极慢,慕远也喂得极有耐心,薛昶也便看得极有耐心。
一小杯温水咽下,喉间不再干涩难捱,纪谨微微弯起嘴角,望着薛昶低低地缓缓地道:“陛下,可无恙?”
薛昶有些无奈:“我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吗?现在受重伤的是你呀,慎之。”
纪谨却道:“陛下无恙便好。”
薛昶坐在床沿,靠近了一些,有些懊恼地道:“若不是替我挡了一剑,慎之又怎么会受伤?这么多年了,还要你这样护着我,是我太过无用了”
纪谨摇摇头,缓缓道:“就算没有我,陛下也不会有事。可是,我不能冒一丁点险,你如今时天子,不能丝毫有损。”
“可是……”
纪谨用眼神止住他的话,慢慢抬起一只手,薛昶连忙握住,纪谨认真道:“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兄长,保护你,都是我的职责。”
“慎之……”
纪谨再次打断他:“我没事了。陛下不如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大胆,胆敢在围场行刺。抓到的那些刺客,要好好审一审,别让他们轻易自裁了。”
薛昶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这等小事,慎之就不必费心了,我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胆敢参与之人,一个都不会放过,绝不让慎之白伤这一场。我定会让那些胆大包天之人知道,天子一怒,是如何流血漂杵的。慎之好好养伤便是。”最后一句声音轻柔了许多。
“好,”纪谨微微一笑,有些虚弱地,“我便等着,看陛下大显神威。”
过了一会儿,纪谨又道:“陛下也很累了,回宫休息吧。有御医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薛昶有些踌躇,看了看纪谨,又看了看慕远。
慕远立刻道:“我会留在这里,照顾慎之。”
薛昶这才道:“那这段时日,你便留在王府吧,朕会嘱咐待诏所,给你告假。”
薛昶又待了一会儿,直到感觉纪谨有些精神不济了,才告辞离开。
薛昶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大内侍卫和大部分的御林军,不过还是留了一队御林军在信王府,守卫王府的安全。
待薛昶走后,慕远便扶着纪谨躺下,让他继续休息。
纪谨闭上眼睛,心思却未完全停下,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云直怪我吗?”
慕远坐在床头的矮几上,凑近了才听清,听清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纪谨忍不住睁开眼,目光斜向上凝视着他。
慕远这才缓缓道:“我心疼你。可是,我知道,慎之有慎之的职责所在。换了我站在慎之的立场上,我想我也会这么做。”
纪谨心底微微一松,缓缓解释道:“这段时日,我已经加强了我以及陛下身边的警戒,否则今日的形势会更加惨烈。当时情况实在危急,我也许另有其他可以不受伤的应对方式,可是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那许多,而且也不能保证陛下毫发无损。”纪谨再度看向慕远,诚挚道,“他不仅是我的君主,更是我从小护到大的兄弟。于公于私,我都要护着他。”
慕远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我明白,我懂。”
纪谨握在他掌心里的手微微紧了紧:“我的伤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也是为了麻痹行刺之人,其实根本没有伤到要害,云直不必担心。”
慕远沉默了一会儿,却道:“可是,陛下说,若再偏了半寸,就……”
纪谨低低一笑:“他唬你的,没那么严重。否则,我怎还能说这许多话。”
慕远神色间还是有些迟疑。
纪谨微微挣起身:“云直若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我的伤口。”
慕远慌忙按住他,又不敢用力:“我信,我信,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了。”
后来,慕远才知道,纪谨的伤,既不像薛昶说的那般严重,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轻巧。
半夜的时候,纪谨还是发起了烧。慕远知道,这是伤口在发炎,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有效的消炎药,很多时候,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硬挨。
好在纪谨的身体底子确实不错,好在御医们的医术也委实高明,扎了几针,服了药,高热渐渐退了下去。
纪谨出了一身的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慕远怕他难受,更担心他受凉,便吩咐墨砚送了一桶热水进来。
墨砚自然明白慕远的意思,便是慕远没有吩咐,他也是准备着的。
热水送进来后,墨砚见慕远极自然地接过巾帕,不免有些迟疑:“慕爷,还是让小的来吧。”
慕远看他一眼:“平日也是墨砚服侍慎之起居更衣的吗?”
墨砚摇摇头:“那倒没有。王爷平时不让人近身的,都是亲力亲为。”
慕远点点头:“那便我来吧,你们都先下去。”
墨砚只好挥了挥手,带着几个下人守在了外屋。
慕远拧干巾帕,先替纪谨擦了面,他的脸色依旧很是苍白,却比刚醒来那会儿好看了许多,眉间也不再紧紧蹙着。
慕远手下动作很轻,极尽珍惜,一点一点擦过他的眉眼鬓边,不时还用手背测量下额头的温度。
擦了面,更换了一块巾帕,准备擦身。
慕远解开他的衣襟,掀开他的衣领,露出衣裳覆盖下白皙的肌肤。
纪谨常年练武,身上自然是一丝赘肉也没有,隔着衣裳都能知道身型十分好看,恰到好处的肌肉既不夸张,也无薄削之感,真正是力与美的化身。
至于肤色,纪谨虽然练武,也常年在外奔走,可他素来注重仪表,即便是在军中,也从未有过赤膊上阵的时候。从来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想要有古铜色的肌肤自然是很难的了。纪谨的皮肤白皙,却不是那种病态般的苍白,或者白花花的那种,而是有如上等的瓷器,莹润而有光泽。
若不是横跨胸肩的纱布破坏了美感,无论放到任何一个时代的审美情趣来说,这都是一具无可挑剔的肉/体。
上一回一起泡温泉的时候,彼此都穿着中衣,这还是慕远第一次见到纪谨赤着身。
层层叠叠的纱布既破坏了美感,也让慕远按捺住了所有旖旎的念头,余下的只有心疼。
慕远避开伤处,把温热的巾帕按上纪谨未受伤的左肩。
也许是出于练武之人的警觉,纪谨瞬间睁开了眼,一手按在了慕远按在他左肩的手上,若不是重伤无力,只怕慕远这下还得吃点苦头。
慕远俯下/身,在他耳边轻柔地安抚着:“慎之,是我。”
仿佛是认出了说话之人的声音,纪谨睁大的眼睛又缓缓闭了回去,按着的手也慢慢松了开来。他方才也没有真的醒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慕远迅速地擦完上半/身,替他换上干爽的衣服。
轮到下半/身的时候,慕远有一瞬间的犹豫,可是很快,他还是动手扯下了昏睡之人的亵裤。慕远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无欲无求地淡定地完成着手上的工作。
直到重新给人盖上被子,慕远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打开门吩咐人把水和换下的衣裳拿下去。
慕远叫来墨砚替他看一会儿,他也想去沐浴换身衣裳。纪谨醒过来之后,慕远便让墨砚托人给天元带了个消息,天元不仅带来了他的日常用物,自己也留了下来。虽则王府并不缺下人,但慕远有吩咐还是找天元更为习惯。
墨砚迟疑了一下说,王爷屋后就有个浴池,慕爷若要沐浴叫人放一池热水便是了。
慕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一则他是来照顾伤者,并不是来做客享受的。二则放一池水既浪费资源也耽误时间。他只想早些回到纪谨身边守着他,让他一醒来便能看到自己。
慕远到上一回夜访王府时留宿的客房中随便清洗了一番,又马上回到了纪谨身边。
墨砚道:“慕爷,不若后半夜便由小的来守着吧,您累了一天了,也歇一会儿。”
慕远摇摇头:“第一夜最是凶险的时候,我便是离开了也不放心,不如守在这里。倒是你们,先下去歇着吧,留一两人,轮流候着便是。”
墨砚只得同意。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纪谨再次醒了过来。
慕远第一时间端来温水喂他喝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完全不热了,又喂他喝下了一直温着的药,这才放下心来。
纪谨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云直,一夜未眠吗?”
慕远替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不困。”
纪谨专注地看着他,去够他的手:“云直这般辛劳,我也是会心疼的。”
慕远接住他的手,顺势单膝跪在床沿上,俯身道:“看不到慎之,我心难安。”
纪谨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那便一起歇一歇吧。”
慕远露出微微疑问的眼神。
纪谨努力往里挪了挪,轻笑道:“我的榻上,容不下旁人,还是容得下云直的。”
慕远瞬间明白过来,低低一笑,宽了外衣,轻轻抱起纪谨往里推了推,仰面躺到了外侧。
慕远再度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睡吧。”
许是药效上来,许是身边的人让人无比安心,纪谨睁开没多久的眼睛又缓缓阖上了。
慕远一直等到纪谨睡熟,才安心睡去,握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第二日墨砚一早进屋准备服侍的时候,便看到两人并肩卧在榻上,慕爷还在沉睡,王爷已经睁开了眼睛。
墨砚吃了一惊,正要出声,却叫纪谨一个眼神止住,他将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一只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噤声,又轻轻向外挥了挥手,墨砚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直到日上三竿,慕远才醒了过来,睁了几次眼,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在此。昨夜一夜无梦,睡得甚好。
睁开眼睛,侧过头去,才发现纪谨早就醒了。
慕远爬起身,又抵着额头探了探对方的温度,见没有异常,才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纪谨柔声笑笑:“想让云直多睡一会儿。”
慕远不同意地道:“你是病人,应当我照顾你。”
慕远起身,早就候在外头的下人陆续送进来洗漱的温水,温好的汤药,以及可用的早膳。
慕远先自己净了手,才拧了帕子替纪谨洁了面,又用牙粉让他漱了口。一切收拾好后,端过煮得软烂的红枣枸杞粥,一口一口喂给伤者。
起初纪谨还有些不适应,面上一热,想要接过碗勺:“我自己来便是。”
慕远微微让了一下:“这几日,便让我照顾你吧。”
纪谨想了想,便没有再推迟。
一众下人目光都不敢斜一下。
待给纪谨喂了粥,喝了药,慕远才自己填了填肚子。
屋里又只剩两人时,纪谨便注视着慕远抿唇笑着。
慕远被他看得不自在,走过去,坐在床沿边,看着他道:“慎之要说什么?”
纪谨笑道:“云直这般温柔,只怕再是百炼钢,也要化在你的温柔乡里。”
慕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知道慎之,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只是,慎之受了这般重的伤,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忙。若不做些什么,我心中实在难过。”
纪谨敛了笑意,看着他道:“我明白了。那这段时日,就有劳云直了。”
慕远俯身,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既浅且深的吻印。
慕远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十数日,纪谨的伤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到后来,除了贴身的事物外,慕远还接手了换药的工作。
第一次看到纪谨胸前的伤口时,慕远沉默了许久。那道伤严格来说并不如何吓人,只是一指来宽的一道剑伤,然而伤口的位置却能教人想到当日的凶险。这位置固然不像薛昶说的那般严重,也并不是如纪谨说的那样无关紧要。最重要的,这是一道贯穿伤,斜斜地从后背刺了出来,不知道那看不到的内里又是怎样的翻覆。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却还没有结痂,慕远怔怔地看了许久,伸手想去碰一碰,却又失掉勇气一般垂了下来。
纪谨却握住他的手,在伤口附近轻轻一按,指尖触到肌肤时仿佛被烫到一般缩了缩,又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纪谨轻声笑道:“你看,早就没有什么了,云直不必担心。”
慕远着魔一般地来回抚摸着伤口附近的肌肤,脱口问道:“这么大的伤口,会留疤吧?”
纪谨笑了笑:“虽然我不是那么在意身上是否有疤痕。不过,御医那里有秘药,等伤口痊愈之后涂上,可以不留疤痕。”
慕远想了想:“就是之前,你在扬州时给过我的那种?”
纪谨点点头,拉过慕远的右手,在他手背上来回摩挲了一番,低声道:“果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慕远感叹了一声:“宫廷秘药,果然十分神奇。”
纪谨笑了笑:“这种用于外伤的秘药并不算什么神奇,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用途的秘药,甚至是……”
似乎是想到什么,纪谨猛然住了嘴。
慕远却好奇起来:“甚至是什么?”
也不知具体想到了什么地方,纪谨的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微红,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不过,人都说,疤痕是男人的荣耀。若是云直的话,会留下这疤痕吗?”
慕远想了想:“我的话,无所谓,反正旁人也看不到。”
纪谨微微一笑:“那我便让御医馆送一些秘药来,待伤口痊愈之后用上。”
慕远奇怪道:“既然是荣耀,为何不留下?何况,这可是慎之舍身护驾的铁证。”
纪谨直直地看着他笑:“可是有人会看到,我不想让看到的那个人时时想起这担惊受怕的时刻。”
慕远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蓦然红了整个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