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乘着电梯来到一楼，从主楼后门出去, 就是酒店的后花园。
郁郁葱葱的灌木在阳光下腾起湿热的水雾, 中心喷泉懒洋洋吹着水花, 蝈蝈吱吱吱叫着，听在耳朵里，感觉更热了。
谭迟沿着花园小路转了一圈，最终在北面两栋楼中间的小过道里，发现了唐甘兰。
他坐在纳凉长椅上, 西装戏服放在一边, 身上只穿了自己的白T恤，身体微微躬着, 仰头盯着爬满常青藤的酒店外墙。
谭迟脚步停了两秒, 慢吞吞走到了唐甘兰身边, 坐下。
唐甘兰没动，也没出声。
天气很闷，像待在巨大的桑拿房里，潮湿的空气凝结成水滴，黏在皮肤上，又沉又重, 压得人几乎直不起腰。
墙上的常春藤枝叶互相穿插编织成厚厚的毯子, 从二楼的天台上垂下来, 重得风都吹不动。
谭迟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还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嘴皮干巴巴的, 有些发白。
谭迟卸下背包掏出一瓶矿泉水，敲了敲唐甘兰的手腕。
“喝水？”
“谢谢。”
唐甘兰接过水瓶，没扭开瓶盖，只是用双手握着，指甲抠着瓶子上的标签。
风吹了起来，汗湿的白T恤贴在了他的身上，隐隐显出肋骨和腹部的轮廓，又薄又瘪。
谭迟叹了口气，掏出真空包装小蛋糕。
“吃蛋糕吗？”
“会变胖……”
“哦。”谭迟把蛋糕塞进了自己嘴里，“吻戏很难吗？”
“……”
“我以前跟组的时候，听演员们说过拍吻戏的秘诀。”
唐甘兰终于动了，转头看着谭迟：“什么秘诀？”
谭迟：“根据以前的经验，一闭眼，硬上。”
唐甘兰垂眼：“我没拍过吻戏……没经验……”
“不是拍戏，而是接吻的经验。”
“我也没有……”
一瞬间的空气凝滞。
谭迟：“呃？”
唐甘兰猛然转头：“不、那个，我有，我接过吻的！”
“哦。”谭迟飞速眨了眨眼。
“我真的有！”
“那你就根据经验演一次好了。”
“哪、哪有那么容易，完全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都是肉碰肉。”
唐甘兰的双眼皮抽了一下。
“嘴唇是皮肤的一部分，从生理学来讲，接吻和握手区别并不大，”谭迟说，“而且这一场戏，只是轻吻，又不是舌吻，只需要轻轻皮肤触碰一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呼——”
耳边风声一闪，谭迟后背咚一下撞在了墙上，耳朵两侧多出了一双手臂，就像两根电热棒，烤得耳朵滚烫。
在距离鼻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逼近了一张脸。
牛奶色的额头上布满了细腻的汗雾，慢慢汇聚成水珠落下。他的睫毛湿漉漉的，黑得发亮，褐色的眼瞳瞳孔紧缩、扩大、又紧缩，射出强烈的压迫感。
四周又飘起奶片的香味，只是这次，奶片似乎融化在了热水里，热气蒸腾。
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脊背噌在墙壁上，摩擦的刺痛唤醒了某段不太友好的回忆。
你丫的这颗包心菜，又来？！
“说得容易，有本事你试、试……” 唐甘兰后半句话被自己吞了下去。
怀里的谭迟，比想象中更瘦，她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尤其是领口处露出的脖颈，白皙细长，还散发着清爽的凉意，她的一双耳垂隐隐透出粉色，甜丝丝的，像是冰激凌上的樱桃。
唐甘兰喉结动了一下，感觉唾液分泌有点不受控制。
好香……好甜的味道，就像是上次……
上次？
什么上次？！
唐甘兰背后汗毛倏然竖了起来。
香甜的气味凝成了一柄刀，割开了脑海里的马赛克薄膜，霎时间，破碎的画面裹着冰激凌的甜味、汹涌的酒味儿和不可描述的和谐运动画面一股脑涌了出来，里面还夹杂着谭迟的声音和脸。
【我需要一个男人！】
【进来！】
【从我身上起来！】
【这是我的个人爱好。】
“啊啊啊啊啊！”
唐甘兰一屁股坐在地上：“那、那那天！”
谭迟后背离开墙壁，眯眼。
唐甘兰两只眼珠子突了出来，像两颗乒乓球上面戳了两粒瓜子仁——瓜子仁快哆嗦掉了。
“那天？哪天？”谭迟问。
唐甘兰脸轰一声涨得通红，几乎要喷血来。
谭迟笑了：“哦。你想起来了啊。”
“我，我我，你你你——”
“放心，你的初吻还在。”
唐甘兰好像被噎住了，抓起矿泉水粗暴扭开，咚咚咚灌下半瓶，喉结抽风一样滚动。
“刚才气势不错，”谭迟又撕开一块蛋糕，“虽然肉碰肉没成功，不过在镜头前只要拿出这股气势——”
“啊！”
唐甘兰突然大叫。
谭迟：“嘛？”
唐甘兰吸了口气，又灌下半瓶水，咬了咬牙梆子，朝着谭迟一点头：“谢了。”
“呃？”
“先走了！”
“……”
谭迟坐在长凳上，看着唐甘兰身后扬起烟尘消失，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把蛋糕塞进了嘴里，狠狠咀嚼。
吓死我了。
多吃点，压压惊。
*
“这次真的可以吗？”拍摄现场内，孙导用毛巾抹着后脖子的汗，十分不耐烦。
“这次一定行。”唐甘兰正色。
“行吧，灯光摄像准备，补妆——”
化妆师迅速上前怼粉扑，江瑜施施然走过来，瞥了唐甘兰一眼。
“唐老师，这次可别拍到让我睡着了啊。”
“江老师放心，这次肯定不会。”唐甘兰弯眼一笑。
江瑜嗤笑一声，躺在床上，道具老师盖好被子，化妆跪在地上整理头发造型。
小曹捧着两份盒饭，踮着脚在人群外四处乱望，终于，看到谭迟不紧不慢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
“谭姐，你去哪了？盒饭都凉了。”
“我吃了蛋糕，盒饭留着晚上吃吧。”谭迟看了眼现场，“准备开拍了？”
“是啊，才一顿饭的功夫，唐哥就信心满满回来了，难道是被什么高人指点灵感爆发？”
谭迟：“……”
“灯光摄像准备，全场安静——”孙导举起对讲机，“13场13镜13次，准备——开始！”
*
天晨静静看着熟睡的林韵，微微露出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掖了掖被角，可收回手指的时候，又慢慢上移，轻轻放在了林韵的唇边，指尖轻轻颤动，似乎想碰，又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碰触。
望着林韵的目光变得迷离，天晨慢慢低头，一点一点贴近林韵，颤抖的唇瓣轻轻碰上自己的手指——小心又流连，温柔又虔诚。
一秒、两秒、三秒的时间过去了，天晨慢慢起身，看着林韵露出笑意，眼角，凝出一滴泪珠，无声滑落。
光影交叠中，天晨含泪一笑，就如梦中的幻影，美得令人心痛。
*
“好！过了！”孙导喊道。
四周工作人员松弛下来，唐甘兰长吁一口气跳起身。
“为什么过了？！明明没有亲到！”江瑜掀起被子质问。
孙导：“咳，小江你过来看看。”
江瑜气呼呼走到监视器前看完了回放，沉默了。
“林大编剧觉得如何？”孙导看向旁边的林博。
林博脸皮抖了抖：“挺好的，就用这一条吧。”
“很好，下一场是林韵和童丰羽的对手戏，副导演喊一下张哲轩。”
“卧槽，唐哥这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吗？”小曹惊诧。
谭迟盯着休息区的唐甘兰，没做声。
小周举着电风扇帮唐甘兰止汗降温，一脸兴奋不知道在说什么，唐甘兰则是有些心不在焉，喝了两口水，转头四下看了看，目光扫过这边的时候，倏然撤了回去，低头干咳起来。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即便是谭迟这个六百度大近视，也能清楚得看到他的耳根和脖子迅速漫上绯红，惹得一串工作人员频频侧目。
“唐哥太容易害羞了吧。”小曹感慨了一句，转头一看谭迟，“谭姐，你没事吧？！”
谭迟：“嗯？”
“你的脸——”小曹诧异，“我第一见到你脸上出现血色！”
“花都太热了。”谭迟淡定道。
“哈？”
“咳，花都的确太热了。”
唐甘兰走过来，目光漂向天花板：“我让小周去买冰激凌了，是——给谭老师的谢礼。”
小曹：“什么谢礼？”
唐甘兰瞄了眼谭迟：“就是——这场戏的灵感……”
谭迟：“……”
你丫的灵感。
小曹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眯眼：“你们两个瞒着我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秘密。”唐甘兰放低声音，“是吧，谭老师？”
秘密=不可说的事。
这么说，还真是……
谭迟点头：“对的，秘密。”
唐甘兰抿起嘴角笑了。
小曹：“……”
编剧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俩人绝对有八卦！
“想不到谭老师不仅对编剧颇有心得，还会讲戏，真是人才啊。”
林博端着小茶壶，踱着方步走了过来，声音不咸不淡，表情似笑非笑。
谭迟：“林老师有话不妨直说。”
“我就喜欢你这种积极上进的后辈。”林博吸溜了一口茶，“我今天又仔细看了一下剧本，发现除了林韵，其他人的台词都太粗糙了，谭老师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妨帮林某润色润色如何？”
“什么！你——”小曹眼睛一瞪，就要骂街，却被谭迟拽住。
“承蒙林老师抬爱，荣幸之至。”谭迟推了一下眼镜。
全场灯光“劈啪”闪了一下。
诡异光线下，谭迟的笑脸隐隐反出蓝光。
小曹、唐甘兰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林博眼皮抖了一下，鼻腔里哼了一声，端着小茶壶优哉游哉走了。
“谭姐，这个剧本现在已经是面目全非，如今我们再插一脚，岂不是深陷泥潭？”小曹低声问道。
“工作而已。”谭迟说，“准备通宵。”
“NO！！！”
唐甘兰看着谭迟闪闪放光的眼镜片，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甜菜】：收工之后去超市。
【包包菜家的小周】：唐哥您想买啥？
【甜菜】：方便面，鸡蛋和西红柿。
【包包菜家的小周】：公司说了，唐哥你绝对不可以吃泡面，会胖的！
【甜菜】：不是我吃。
【包包菜家的小周】：那是谁吃？
【甜菜】：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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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
小曹：这俩人有问题。
小周：同上！
小曹：到底什么秘密，我好想知道啊！
小周：我也想！到底唐哥有没有偷吃夜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