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半小时后, 唐甘兰终于明白谭迟对言泊宁说的那句“加油”是什么意思了。
“2镜第15次, 开始！”
华丽的玻璃穹顶下，身披长袍的牧师操着一口英伦腔普通话：“是否有人反对这场婚礼？”
“我反对！”身穿粉红伴娘服的林韵跳了起来, 厉声大喝。
夏景转头，冷冷看向林韵。
林韵双眉紧蹙，西子捧心：“夏景, 元圆并不爱你啊！”
夏景轻笑：“我知道。”
“夏景！”林韵满面悲愤, 提着裙子冲上礼台, 一把揪住夏景的领带，“夏景, 你清醒一点！你这样是得不到幸福的，元圆也是得不到幸福的，童丰羽更得不到幸福, 你们三个人都会坠入黑暗的深渊，这是天地间最大的不幸，这是来自地狱的诅咒，这是——额——”
“CUT！”
整个现场唉声叹气。
收音师放下收音干, 垂头丧气甩了甩胳膊, 摄像打光同时抹汗，化妆师冲上前整理夏景的领带。
“对不起啊。”江瑜捋了捋头发，退到了礼台下。
两个化妆师冲上前补妆, 一个助理举着便携小电扇给江瑜脸上降温, 林博递上剧本。
“你们三个人都会堕入黑暗的深渊, 这是天地间最大的不幸, 这是来自地狱的诅咒，这是最让我难过的事情——”江瑜叽里咕噜背词。
休息区里，两个候场主演——张哲轩和唐甘兰举着小电风扇对着脸吹风，背词背得头晕脑胀，几个助理站在一边嘀嘀咕咕。
李依萱的助理小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捧着矿泉水瓶一个劲儿翻白眼：“第15条了，什么时候能轮到下一场啊，我家萱萱都站了三个小时了——”
小周举着手机刷来刷去：“我总觉得这台词听起来耳熟，怎么就搜不到呢？”
“台词听着耳熟，是因为这台词有种年代感。”小曹凑过去道。
“年代感？”
“三十年前的苦情狗血剧风格啊。”
“哦！对对对！”
“这种台词的特点就是车轱辘话。”小曹摆出专家的姿态，“一句话翻过倒过来说好几遍，遣词用字丰富华丽，特点就是，词多、难记、又绕口。”
“干嘛写这么难的台词啊？难背的要死，你看江瑜她自己都记不住。”张哲轩助理老李嘀咕。
“大约是为了体现林大编剧的词汇量和文笔吧。”小曹摊手。
“是为了配合江瑜老师的演技。”谭迟捧着薯片过来评价道。
“嗯？”四人一愣。
“江老师的演技，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十分丰富，普通的台词无法烘托，才会选用这种排比句的风格，澎湃振奋，波涛滚滚。”
“噗！”
“那岂不是就是浮——”
“嘘——小声点。”
张哲轩看了唐甘兰一眼：“这位谭老师说话一直这样吗？”
唐甘兰：“有意思吧！”
同一时间，孙导正对着江瑜苦口婆心：“小江啊，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台词减几句——”
“不行！”江瑜一口回绝，“这几句台词充分说明了林韵对朋友的关心和心痛，很深刻，不能少。”
“是是是，那——您看，就这一个镜头，已经拍了三个多小时，这个场地只有一天时间——”孙导用毛巾抹汗。
“这地方挺吵的啊。”林博冒出一句。
孙导：“啊？”
林博：“环境太嘈杂了，同期声肯定不能用吧。”
孙导：“啊！对对对，肯定是要后期配音的！”
“江老师昨天和我一起改剧本改到半夜，今天的状态实在是不好，要不孙导您看，咱们这台词是不是可以——”
“可以可以！”孙导连连点头。
林博笑了：“江老师，要不这一场后面的台词您就受个累？”
“行吧。”江瑜撩了撩头发。
“继续！”孙导一溜小跑奔回监视器，“各部门准备，安静！ 2镜16次，开始！”
牧师：“是否有人反对这场婚礼？”
林韵站出：“我反对！”
夏景看向林韵。
林韵：“夏景，元圆不爱你啊！”
夏景笑：“我知道。”
林韵冲上台揪领带：“夏景，你清醒一点！你这样是得不到幸福的，25679456、2145789、32314579，466、566、788、33211！”
一瞬间的空气凝固。
场内的摄像师，收音师，灯光师、场外的群众演员，还有唐甘兰、谭迟、张哲轩、小曹以及几位助理，全部呆住了。
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有一秒钟。
在这一秒钟内，被揪住领带的言泊宁眼皮一动，腮帮子以十分微小的幅度一紧，眼波轻转，露出一抹微冷又落寞的笑意。
“爱不爱我没关系，只要她愿意嫁给我就好。”
林韵吸鼻子，皱眉头，喉结滚动，表情足足做够了五秒，才使劲摇头大吼：“夏景，你疯了吗？你为了复仇，你疯了！7852147、6978995、47896354、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我是疯了！”夏景拽住林韵的手腕狠狠向下一甩，“童家害死我全家的时候我就疯了，童家害我弟弟走失的时候我就疯了，如果是你，你的仇人，害死你全家的凶手就站在你面前，你却无法复仇，还要装作是他的朋友，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女人投入仇人的怀抱，你也会疯的！”
男人阴沉而冷酷的声音响彻大厅，生生压过了机器的嗡鸣声，震得所有人耳膜隐隐发疼。
全场人诡异安静，死死盯着礼台上的夏景。
碧蓝玻璃穹顶下阳光灿烂，可他的黑西装却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光芒，将自己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微微侧头，凝望着元圆，轻笑呢喃：“谁不会疯呢？”
苦涩的味道，瞬时充满了所有人的眼眶。
“过了！非常好！”孙导大叫，“快快快，准备下一场。”
全场人员松了一口气，迅速动起来。
场外，小周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小曹：“我特么今天真长见识了，这是传说中的数字台词啊。”
老李：“最神奇的是那位言老师，居然还能接上戏？”
张哲轩面带诧异，唐甘兰站起身，褐色的眼瞳渐渐变得黑凝。
谭迟目目光紧紧追随场内言泊宁的身影——他一丝不苟走位、背词、调整呼吸。
谭迟垂下了眼皮，厚重的镜片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
*
“小江，刚刚那一场表现太好了，尤其是最后的表情，非常到位，我们就照着这个感觉拍下一场！”孙导擦着汗在江瑜身边献殷勤道。
“最后的表情？”江瑜坐半躺在便携椅里，贴着水钻的指甲轻轻滑过手腕，那是刚刚言泊宁抓过的地方，几乎没有用力，但不知道为什么，皮肤却在隐隐刺痛，就像是滔天怒意变成了锐利的尖刺，钻入了皮肤。
那不是言泊宁，那是夏景，那个被仇恨支配的疯子——夏景！只是一个眼神，那露骨的仇恨和扭曲，就足以让全身战栗。
江瑜手指一缩：“孙导，我有些累了，先拍其他人的部分吧。”
“啊？可是——”
“就这样。”
“好好好，那小江你先休息。”
孙导黑着脸回到了场地。
“孙导，灯光摄像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副导演跑过来问。
“先拍天晨死的那一场。”
副导演：“哈？”
“哈什么哈？！赶紧去准备！快点！”
“是！天晨，童丰羽，上戏了！”副导演一溜烟奔了出去。
“娘的，到底谁是导演？！”孙导狠狠一甩毛巾，啐了口吐沫。
*
“唐老师，胸口这里装了一个血包，等那边枪一响，这个血包就会有个小的爆破，造成中枪的效果，衣服也会炸开，很安全，不用担心。”道具老师装完血包，叮嘱道。
唐甘兰：“好。”
“言老师，扣动扳机，枪会响，还会喷出火药烟雾。”另一个道具老师给言泊宁示范道具枪操作流程。
言泊宁点头。
“童丰羽，元圆，枪一响，你们抱住，同时倒在地上。”执行导演给两位主演指出走位。
张哲轩和李依萱走过去试了试动作。
唐甘兰调整了一下衣服，在原地跳了两下热身，就见言泊宁走了过来。
“唐老师，我拿起手枪后，数两秒钟，就会开枪。”言泊宁做出举枪的动作。
唐甘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言泊宁一笑，退回自己的位置。
“所有群演注意了啊，枪一响，就抱头，尖叫，然后四散逃走——按照刚才的路线跑，不要乱，一定注意安全——”
执行导演站在椅子上，拿着扩音器对着扮演观礼群众的群演高喊。
“好了没有？！”对讲机里传出孙导不耐烦的催促。
“血浆血浆！”道具师递给唐甘兰一个杯子，唐甘兰一口喝下，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角。
“好了！”副导演、执行导演快速退出场地。
唐甘兰含住甜辣的血浆，慢慢沉下气息，看向对面的言泊宁。
言泊宁垂眼站立，神色没有任何改变，可环绕在他周身的空气浓度却渐渐变了。
“静音！26场36镜三机位第1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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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男二的，对了……一半。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