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午十点, 谭迟被饿醒了。

　　摸索着戴上眼镜, 拉开窗帘, 耀眼的阳光洒了进来，晃得谭迟一缩眼皮。

　　窗外高耸的楼群仿若一尊尊漂亮的雕塑, 在天穹下闪闪发亮，那是蓟京东城文化圈著名的豪华私人社区——悦丰园——四环文化圈第一贵地，别说买，就算是房租也足以扒掉工薪阶层的半身皮。

　　谭迟按揭的房子在“悦风园”, 距离“悦丰园”一巷之隔，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天差地别。

　　悦风园只有一栋楼，十层高，四个单元, 一层两户, 是90年代建设的老小区，在悦丰园项目开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独把这一栋楼落下了，变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钉子楼，房租比悦丰园少了三分之一, 成为文化圈的“高人们”在蓟京落脚的首选。

　　几年前, 这个小区可是文化圈的宠儿，据说房东们个个眼高于顶, 来租房的不仅要有钱, 更要有才, 能住在这栋楼里的人物，不是作家，就是诗人，编剧、编辑、记者更是数不胜数，在文化圈也传为一时佳话。

　　可惜，时过境迁，几年间文化产业仿佛加速的高铁一日千里，文化圈、影视圈的贵人们纷纷飞黄腾达，早已不屑住在这赝品小区，要么去隔壁的悦风园安家落户，要么去文化圈新贵万青社驻扎。如今住在这悦风园的，怕也就只剩某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小人物了。

　　小人物谭迟含着牙刷，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走进厨房，从橱柜里翻出泡面，搭锅煮水。

　　“今日是5月6日，24节气的立夏节气，从今天开始，全国大部分地区将进入的炎热夏季，尤其是广东地区，将迎来首个高温——”

　　天气预报的美女播报员用甜美的笑容控诉着一路飙升的气温，顺便奉上一堆譬如“多喝凉开水”的避暑建议。

　　微信“五仁月饼”群里，大家正在聊着家常。

　　【远志】：艾玛，昨天看了二十个病人，累死了。

　　【莲蓬喵】：摸摸，抱抱。

　　【南瓜派】：我这本书就快完结了，撒花。

　　【瓜子仁】：恭喜（图片：新书大卖急急如勒令符咒）

　　【金华火腿】：早。

　　【莲蓬喵】：迟迟，几点了，你才起床？

　　【金华火腿】：恢复元气中。

　　【远志】：药喝着呢吗？

　　【金华火腿】：吃完早饭喝。

　　五分钟后，谭迟端着小饭锅坐在客厅茶几边的瑜伽垫上，听着电视，吸溜着泡面，刷着手机。

　　泡面浓郁的调料味顺着味蕾滑入喉咙，激得胃一阵一阵痉挛，谭迟脑中不觉开始回忆在剧组的日子，虽然日日熬夜累成狗，但每天都有某人特制的泡面夜宵，那滋味真是——

　　“大约以后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泡面了。”谭迟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口泡面汤喝干。

　　【南瓜派】：@金华火腿，去看看你的专栏，那篇文的收藏又加了。

　　谭迟一怔，登陆梅花网后台一看，《宅男历险记》的收藏已经超过12000，评论超过了20000，而最新的评论居然是两个小时前的。

　　更神奇的是，私信箱里还多出了一条网站版权编辑的私信。

　　【《宅男历险记》的作者金华火腿你好，我是梅花文学网的版权编辑山野农夫，现在有该书的版权事宜需要与你联系，请加本人工作QQ号：23****。】

　　版权？出书？钱！

　　谭迟迅速添加版权编辑的工作号，然后就捧着手机眼巴巴瞪着对方通过好友认证。

　　可等了半天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手机先叫了起来。

　　“蒸羊羔嘞~磨菜刀~”

　　是一串18开头的本地陌生号码。

　　“谭迟，小区门口，华通，快点啊！嘟嘟嘟——”

　　“……”

　　这号令江山的口吻，当然是催命的快递。

　　套上外套运动鞋，提上门口的垃圾袋，谭迟刚开门就听到“哐”一声，貌似撞到了什么东西。

　　“让让、让让！”

　　一个搬家工人弓腰驮着冰箱从门前走了过去，后面还有一人抱着两个大箱子，箱子口支棱着两个炒锅把，三个漏勺，一笼筷子，里面叮叮当当的。

　　隔壁住户的门四敞大开，地上一片狼藉，应该搬来了新邻居。

　　电梯门被几块搬砖顶住，发出开门超时的警报，里面还塞着斗柜、折叠桌、微波炉，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工作。

　　谭迟等了几分钟，只能认命从消防通道下楼，在门口顺手扔了垃圾，避开一路呼呼喝喝的搬家工人，朝着小区大门走去。

　　悦风园并没有正经的小区院落，整栋楼前只有一个不到三米的过道，茂密的常青藤挂满墙壁，营养丰富的厚叶片是狗尿浇灌的成果。靠墙有一长溜小花坛，宽度不到50公分，稀稀拉拉的杂草上摆着各家各户的花盆，海棠月季玫瑰花、大葱辣椒小芹菜，品类一应俱全。犄角旮旯里塞满了赤橙红绿的共享单车，充分展示了住户的赤贫水平。

　　出了过道就是马路，原本还有一个生锈的铁栏门，因为影响市容被市政没收了，只剩下几扇吱吱呀呀的合页。

　　谭迟站在大门口，四下望了望，有些纳闷。

　　平常快递车就停在这里，可今天却被一辆大货车占了位置，货车上印着“蚂蚁搬家”的LOGO，车厢里已经搬空了，只剩了几盆零七八碎的绿植。

　　谭迟绕着货车转了一圈，果然，在另一侧看到了华通快递的小蓝车，一个男人站在车边，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套着宽大的白T恤，脚边放着一个纸箱子。

　　谭迟走了过去：“华通吗？”

　　“诶？”男人直勾勾盯着谭迟，“谭、谭谭谭——”

　　“对，谭迟。”谭迟抱起了箱子，“是这个吗？”

　　“啊？”

　　谭迟抬头：“需要签字吗？”

　　棒球帽下，快递小哥皮肤白皙犹如牛奶，弯弯密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现在快递员的颜值门槛都这么高了啊？

　　谭迟：“不用签字？”

　　“啊、啊……不……”快递小哥瞪着一双大眼睛摇头。

　　“哦。”谭迟抱着箱子慢悠悠走了回去。

　　快递小哥愣在原地，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忽然“啊”了一声。

　　“唐哥，东西搬的差不多了，咱们也上去吧——”一个黑瘦的小伙子从过道里走出来，“箱子呢？”

　　“箱子——刚刚——”快递小哥脸皮抽搐指着楼口。

　　“你不是说那箱子里全是你的内裤，不让搬家公司搬吗？”

　　话音未落，快递小哥已经狂奔了出去，撩起一屁股的烟尘。

　　*

　　【叮咚——山野农夫已经通过您的验证，现在你们是好友了】

　　一进家门，手机就跳出了一条好消息。

　　谭迟扔下快递，坐在餐厅椅子上开始认真沟通。

　　【山野农夫】：您好，我是梅花网的版权编辑。

　　【金华火腿】：您好，我是《宅男历险记》的作者。

　　【山野农夫】：现在有公司来询问《宅男历险记》这篇文的影视版权，所以要和您联系一下。

　　【金华火腿】：哪家公司？出价多少？

　　【山野农夫】：目前还在接洽阶段，我会尽量为作者争取一个合理的价位。除此之外，您有什么要求吗？

　　谭迟扶了扶眼镜。

　　【金华火腿】：价格可以低一点，但必须忠于原著，剧本定稿需要我书面同意后才能拍摄。

　　【山野农夫】：好的。我会尽快告知对方，如果定下来，会尽快和您联系。

　　【金华火腿】：好的。

　　【山野农夫】：（握手）

　　【金华火腿】：（握手）

　　“呼——”

　　谭迟放下手机，擦了擦手心的汗。

　　影视版权，按照现在市场行情，应该能卖到6位数，甚至7位数——

　　谭迟打开手机计算器，如果卖出一百万，除去个人所得税，应该足够先还50% 的房贷，这样每个月房债就会少——

　　“蒸羊羔勒~磨菜刀~”

　　一串眼熟的陌生号码跳出来，谭迟手一抖，点上了接听键。

　　“谭迟，怎么还没来？小区门口，快递！”

　　暴躁的大嗓门几乎刺破耳膜，然后吧唧一下又挂了。

　　嗯？

　　谭迟看了一眼地上的纸箱子，又翻开某宝页面看了看，今天的确只有一份快递派送。

　　抱起箱子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快递单。

　　难道是取错了？

　　谭迟抄起餐桌上的美工刀，哗啦一下割开胶带，结果惊悚地发现，箱子里居然是两大袋男士四角内裤，花里胡哨的，还叠得挺整齐。

　　“……”

　　谭迟默默抓过透明胶带，正想重新封箱，门铃突然疯了一样“叮咚叮咚叮咚”尖叫起来。

　　猫眼里，正是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小哥。

　　谭迟眨了眨眼，开门。

　　快递小哥脸红得像一个熟透的桃子，嗓子里呼哧呼哧的，看样子是一路从楼梯跑上来的。

　　“抱歉。我取错了。”谭迟递出箱子。

　　“你开箱了？！”快递小哥大叫。

　　他的声音因为呼吸急促变得有点偏高，隐隐透出一股奶味儿，就像是昨天在超市里买的蒙古奶酪。

　　谭迟微微歪头，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以前见过你吗？”天生脸盲人士谭迟试探问道。

　　快递小哥牙齿咔吧一声。

　　“哎呀，这不是谭老师吗！”

　　电梯门开启，黑黝黝的小伙子喜笑颜开走了过来：“您居然也住在这个小区，和唐哥还是同一层的邻居，真是太好了！”

　　唐哥？难道是——

　　“唐甘兰？”谭迟推镜框。

　　眼前人的眼睛绷大了，像两颗褐色的玻璃球，撞在眼眶里，似乎有咔吧咔吧的响声。

　　啊。真是那颗菜。

　　谭迟想着，嘴里却说：“颜色不错。”

　　唐甘兰：“什么？”

　　谭迟指了指他怀里的箱子。

　　玻璃球的眼珠子炸了，裂出了红色的血丝。

　　“啥情况？”小周一头雾水，“刚刚抱走唐哥内裤的是——”

　　话没说完，就被唐甘兰一把拽进了隔壁住家，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谭迟默默回屋，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了某宝，搜索花式男士内裤，很快，就见到了同款——月销量20000+，还是个爆款，价格——10元4条包邮。

　　呃——

　　看来十八线小明星的日子很拮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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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絮：

　　华通快递小哥站在风中瑟瑟发抖：我是不是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