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脑袋一颠一颠地, 在规规矩矩的医修里,其实特别招人眼球,现场出现了一片可怕的静默。

  篱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实在是太着急了,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见到娘亲这边的亲人。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可是从小他就很想见一见他们,从小没有娘亲的他对他们有着过度的执着和渴望。

  篱然不知道是, 现场的静默不是因为他不合规矩的动作,而是因为他那张脸。

  就连坐在那里的太后也怔怔地看着他,她突然站起身, 走到篱然面前。

  篱然看着眼前的太后,她生得极美, 看起来和自己也有些像,作为修仙之人, 看不到太多的岁月痕迹,只能感受得到岁月沉淀的平和与慈爱。

  她看着篱然,有些恍惚,眼眶慢慢湿润,颤抖地伸出手, 想触碰篱然。

  篱然不知道为什么也鼻尖一酸,他露出一个乖巧地笑容,握住了太后的手, 放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太后眼里一片柔和。

  周围的医修和丹修被眼前的场景弄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篱然在众多人的注视下,才想到现在最主要的事赶紧给太后看病。

  “太后,我们先看病吧。”

  太后不说话,依然盯着篱然看。

  篱然瞧了瞧周围的人,都没有动作,于是他伸手扶住了太后,将太后扶回了座位上,等太后坐好后,篱然刚要走,就被她抓住了手。

  贴心的小宫女在太后座椅旁边,放了一把座椅,篱然道谢后,就坐在了那里,太后这才满意。

  医修和丹修们每人轮流前来探看,看完之后无需说什么,有办法的下去准备就可以了,没办法的可以直接离开皇宫,等所有人都看完,再集中讨论自己的看法和方案。

  医修们一个个离开,篱然心也越来越近紧,刚才扶住太后的时候,他心里也有大概的了解了,而这些医修的神色也并不轻松。

  反倒是太后,并没有失望或在意,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等到医修都下去后,太后拉着篱然的手,问道:“你从哪里来?”哪怕刚才再失神,现在慢慢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这个孩子身上没有青鸾的气息。

  “我是从放逐之地来的。”篱然说道,然后他想了一下又说:“我原本生活在三千界。”

  太后的手一抖,“三千界?你的父母是?”

  “家父是观湮,家母……娘亲在刚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太后的手又抖了一下,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挣扎,最后怜爱地摸摸篱然的头,“可怜的孩子。”她仔细地瞧着着篱然,轻声道:“你和枼儿长得也太像了,我还以为枼儿又调皮,偷偷生了个儿子都没告诉我呢。”

  周围的宫女都低下头,变得更加沉默,篱然眼里满是疑惑。

  太后笑道:“枼儿是我的女儿,和你长得非常像。”

  “那您女儿也在皇宫里吗?”

  太后点点头,“她一直在啊,过两天你们再过来讨论的时候就能见到她了。”

  篱然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他没再继续问,他能感受到太后现在有些疲惫了,“我来看看您的病吧。”

  篱然拉住太后的手腕,将轻柔的灵力小心地探入太后体内,转了一周后又收了回来。

  “太后的身体可以养好的。”篱然笑着说。

  太后只当时普通的安慰,不过篱然的安慰让她格外贴心,“那就借你吉言了。”

  “时候不早了,篱然先告辞了,两天后再来看太后。”

  太后似有些不舍,但是也没有勉强,“那你可一定要来。”

  篱然点点头,跟着一个宫女离开了。走了一段,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发现太后也一直在看着他。

  篱然笑了笑,远远地对着太后挥挥手。

  太后看着笑得灿烂的篱然,心里妥帖得不行,也朝他挥挥手。

  篱然笑得更开心了,转过身跟上宫女。

  宫女一路上不时地偷偷看一眼篱然,眼里都是惊讶和疑惑,直到神泽殿的门口。

  宫女将一枚玉牌送给篱然,“太后说希望您能常来看看她,拿着这块玉牌,您可以随时出入神泽殿。”

  “谢谢姑娘。”篱然欣然接受。

  小宫女看着长得这样好看,还这么有礼貌的篱然,心里一喜,“您可真的要来哦,太后真的很喜欢您。”

  篱然点点头,“我会来的,姑娘快些回去吧。”

  小宫女满意地回去了,由一个九云护卫送篱然回住处。

  九云护卫是专门负责皇宫和皇城安全的,他看到篱然手里的玉牌,眼里带上了深思,看来这个小医修很得太后喜欢,想到这里,他更加热情起来。

  看着篱然视线一直在神泽殿旁的承曼殿上,他说道:“那是承曼殿,曾经是长公主的住处。”

  “曾经?”

  九云护卫挣扎了一下,毕竟这也算是皇族秘辛,他看了看眼前这个和皇上长得有些相像,被太后喜爱,修为又看不透的人,最终还是说了。

  “这皇宫的最中心只有三座宫殿,太后的神泽殿,皇上的承泽殿和长公主的承曼殿。这三座殿是整个皇宫的权力中心,也是皇城的中心,据说是最具福泽的地界。”

  “这也是我们梧栖国最神秘的地方,就连我们九云护卫也不能进入。可是,一百多年前,长公主去世了,承曼殿就空了,只有神泽殿和承泽殿正常住着人。”

  九云护卫看到篱然一脸震惊和疑惑,有点得意地继续说:“承曼殿这样宝贵的地方空下来,该是多么大的损失,不说是不是真的被福泽笼罩,就这浓郁的灵气和神木,也是世间难得了。所以,大家都以为皇后或其他人能够住进去的。可是,百年来,并没有一个人能住进去,就这样一直空着。”

  “为什么?”篱然压下心里的震惊,疑惑道。

  “我们的猜测是长公主实在太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了吧,不想任何人住进承曼殿。而且太后时常会神志不清,她一直说长公主没有去世,这样的话谁还敢住进去。”

  九云护卫看着篱然脸上不信任的神色,着急地说:“您可别不信,皇上和长公主同一天出生,龙凤呈祥,当时百鸟来贺,整个梧栖国的鸟类都聚集在皇宫之上。不仅太后喜欢,整个梧栖国都对长公主和皇上爱戴有加,就连自小胆小不爱说话的皇上,也爱黏着长公主,总是牵着长公主的衣袖,怯怯地跟着长公主去任何地方。”

  护卫感慨道:“长公主是整个皇宫的最受宠爱的人,本来这皇位也是长公主的。”

  篱然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对着九云护卫笑了笑,“我信的,大家都这么喜欢长公主,长公主必然是个很好的人。”

  九云护卫也骄傲地笑了起来,“是的,长公主是个极好的人,人美心善。”

  正好到了篱然的住处,九云护卫送到这里就离开了。

  篱然跟护卫告别后,转身就看到了正在门口等他的何漠。篱然飞快地走到何漠面前,抱住了他。

  “怎么了?”何漠低声问。

  篱然闷闷地将今天的所见所闻跟何漠讲了一遍,“阿漠,长公主是真的还在吧?还是……”

  何漠仔细地分析着,“那天晚上,承泽殿的人确实是这样称呼的,我们两次亲眼见过她,所以这个人确实是存在的。”何漠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忍心地继续说:“可是外界都道长公主去世了,存在的这个人是不是长公主却不能确定。”

  通过今天得到的消息,已经差不多能推断,一百多年前去世的长公主就是篱然的娘亲。而现在又出现这样一个长公主,如果她真的是长公主,那么,篱然的娘亲可能活着,如果不是,篱然心里一点点的小希望就要破灭了。

  何漠知道,那天晚上见到白衣女修后,篱然是奢想过的,奢想过她的娘亲还活着。

  篱然闷闷地“嗯”了一声。

  “现在这些都无法确定,等两天见到长公主后,应该就能确定了。”何漠不忍看到这样的篱然,出声安慰。

  “阿漠,我没事的。”篱然没过多一会儿就抬起了头,“这么多年我都以为娘亲已经走了,如果她在,是意外之喜,不在,也是我一直接受的。”

  何漠摸了摸他的头。

  篱然拉着何漠的手朝里走,边走边说:“唉,我们俩都是没有娘亲的可怜娃。”

  何漠:……

  篱然偷偷瞄到何漠无语地表情,脸上也轻松了起来。他不想何漠担心自己,自己要快点恢复。

  “不过,我们可能会有一个姨娘。”

  两个没有娘亲的可怜娃儿,大半夜地又去蹲守“可能的姨娘”了。

  只不过这天晚上,“姨娘”没有出现,承曼殿整晚都是熄着灯的,无人进出,没有任何收获的两人悻悻而归。

  两天晚上都没有见到长公主,这天去神泽殿的时候,篱然就格外期待能够见到长公主。

  当他和所有医修一起来到神泽殿的时候,太后旁边正坐着一位气场森冷的人。

  篱然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大概猜到他的身份了,能坐在太后身边,长得和自己很像的人,可能就是梧栖国的皇上了。

  太后向篱然招招手,篱然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摇摇头,让篱然站在皇上面前。

  篱然看了一眼皇上,发现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小心地走到他面前。

  然后,太后就笑了。

  “真的像,太像了。”

  皇上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继而又恢复了那种不想看你一眼的表情。

  太后发现后,只是笑笑,也没指出来,让篱然坐在自己身边,听着医修们的汇报。

  听来听去,无非是要慢慢调养之类的,根本没人说出关键。皇上听了一会就厌了,不想让太后费神听这些。

  “行了,用午膳吧,用完午膳来承泽殿讲。”

  篱然又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好像脾气并不是很好?

  皇上捉住篱然的偷偷打量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完全不符合皇上形象的瞪眼,让篱然愣了一下。

  医修们去吃午饭,篱然留下来陪太后和皇上用膳。

  吃完饭皇上就带他回承泽殿了,这时候医修们还没来,篱然跟在皇上身后,朝神泽殿慢慢走去,一路上皇上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终于走到承泽殿的一间房里后,皇上突然转过身,两只手伸向篱然的脸,用力地捏住他的脸颊。

  是真的很很用力,篱然的脸已经被捏变形,眼里出现泪花,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和刚才在神泽殿完全不同的人。

  直到篱然要流出泪,皇上才收回手,不怎么规矩地靠坐在一张座椅上,“怎么了?还不许舅舅捏捏脸了?”

  皇上一脸不满,“也对哦,这么大都不知道回来看看,看来是根本不稀罕我这个舅舅和外婆。”

  “不是的。”还没缓过来的篱然,连忙摇摇头。他连忙走到皇上面前,乖巧地给皇上倒了一杯茶。

  “您是我的舅舅?”他问得很小心,带着期待。

  皇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带着朝气与纯真,恍惚间好像有看到了皇宫里巧笑嫣然的姐姐,他伸手将篱然抱住,“真是小没良心的,和你娘亲一样。”声音带着哽咽,篱然被他固在怀里,看不到他的神情。

  “我是你舅舅啊,你娘亲只有我一个弟弟,你只有我这一个舅舅,我也只有你一个外甥,你以为你隐藏了气息,我就发现不了了吗?”

  皇上的声音依然不平稳,他抱着篱然不松手,在篱然看不到的地方,眼里出现了泪水。

  悲伤中有些委屈。

  偷偷擦了泪水,感觉情绪稳定了一些后,他才放开还是有些没缓过来的篱然。

  他的眼眶还是有点红,篱然伸手帮他擦了擦没擦干净的泪水,露出愉快的笑容,乖巧地叫一声:“舅舅。”

  这个时候皇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捏地嗯了一声。

  篱然眨巴眨巴眼,“您在神泽殿看到我的时候一点也不奇怪。”

  “我早就看到你了,还用等到神泽殿嘛。”

  篱然点点头,“那……那我之前见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修,那是长公主吗?是我……”

  “不是。”还没等篱然说完,皇上就否定了,“你娘亲已经去世了,你不是知道吗?”

  篱然神情一黯。皇上有些后悔,说得这样直白。没想到篱然马上点点头,笑着说:“嗯,是知道了,只是有些好奇。”

  皇上又伸手捏住他的脸,“明明就是有点伤心,你还笑什么笑?我是需要你笑着哄的吗?”

  篱然无奈地任舅舅捏着脸。

  觉得自己的舅舅比自己还要幼稚,第一眼看到的森冷都是假象。

  “走吧,去承曼殿。”皇上捏够了篱然的脸,这才要带他去承曼殿。

  “去把皇后叫来。”临走前,皇上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说。

  篱然和皇上到了承曼殿后,这里依然是空荡荡的,他们俩也没进去,就坐在承曼殿主殿前的石阶上。

  “舅舅,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坐了一会儿,篱然终于忍不住问。

  “等皇后啊,哪儿那么多话。”

  “哦。”篱然乖乖地学着皇上托腮静等。

  施施然来到的皇后看到就是眼前令人不禁莞尔的景象,两个长得非常像的人,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承乾殿门口。看到自己后都眼前一亮。

  “皇后。”皇上首先起来,叫了一声。

  篱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他的“舅娘”卡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因为眼前的皇后显然是个男的,还是个看起来很威严霸气的人。

  篱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站在那里有些纠结。

  “皇后。”最终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了皇后,皇后总是没有错的。

  皇后神情柔和了一些,朝篱然点了点头,率先进入了承曼殿,准备好了后才放他们进去。

  皇上先进去,篱然跟着要进去,就被舅舅伸手挡住了,“外面等着。”

  篱然:……舅舅一定是不怎么爱我的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舅舅走向皇后,一会衣袖,大门在篱然面前关上了。

  篱然又坐回了台阶,这里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显得被关在门外的自己可怜巴巴的。他数着承曼殿前的树木,祈祷着舅舅和皇后能够快一点。

  主殿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响起,篱然就快速地站起来了。

  他面前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刚见过的皇后,另一个是他之前见过的宫装长公主。

  篱然:……

  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看什么看?还不跟我走。”宫装“长公主”一开口,那个可怕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神泽殿那里还劳皇后费心了。”完全不似对篱然的随意的语气,“长公主”客气地对皇后说完,就带着篱然离开了。

  一路上篱然一直恍惚地盯着前面的背影,高高瘦瘦地确实和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连那张绝色的容颜也没什么变化。

  篱然拍了拍头,镇定地跟上了皇上。

  他们又回到了神泽殿,刚进门,皇上就娇笑起来,“娘亲,我听说阿斯又给您找了一批医修?”声音清甜婉转。

  篱然脚步一滞。

  在原地缓了缓,这才继续朝前走。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要不怎么还把其中一个给揪过来了。”太后听到“长公主”的声音,显然心情变得很好,她指了指“长公主”身后的篱然。

  “长公主”撇了一眼身后慢腾腾的篱然,冷哼一声,“我看他长得好看,就把他带来了。”

  太后指了指“长公主”的额头,声音里全是宠溺,“你啊,还是这样调皮,这是拐着弯儿夸自己好看吧。”

  “长公主”抿嘴笑了起来,声音悦耳,笑靥如花,全然是倾国倾城的女儿姿态。

  “长公主”来了后,太后精神好了很多,连声音都高昂了不少,“这两天又跑出宫了是不是?不要经常往外跑,外面不安全。”

  “长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一闪即过,倏尔又恢复到了撒娇的状态,“这宫里多无聊,出去走走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太后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叮嘱她要多多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屋内一片温馨,低着头的篱然却悄悄红了眼眶,尤其是听到舅舅甜美的声音,看到皇上柔美的动作,一动一静全是女子的温婉。

  他现在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舅舅在神泽殿和承泽殿里完全不同的性情。

  一对儿女,坐上皇位的儿子越来越威严,有了一国之君的风范,女儿依然爱自由,无拘无束,一如小时候的娇俏可人。这是极为正常的,并且本该如此的。

  为了让太后不被彻底打击,失去希望,他的舅舅一人扮演了两角,代替他的同胞姐姐活了下来。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毫无违和感,连自己一开始都没能发觉,月下的美人和高位上的皇上是同一个人,不知道私下里他练习了多久。

  自在娇软的长公主和威严森冷的皇上,两个角色他信手拈来,完美地活成了两个人,只是他自己本该是什么样的呢?

  篱然想到那个九云护卫的话:就连自小胆小不爱说话的皇上,也爱黏着长公主,总是牵着长公主的衣袖,怯怯地跟着长公主去任何地方。

  篱然鼻尖一酸,密密麻麻的心疼席卷而来。

  他的舅舅,小时候是个有些胆小沉默,全心依赖着姐姐的人,可是最爱姐姐不在了,他一个人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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