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恐慌

　　陆亦只听到了对方的这句话,

　　同时, 周遭人所有的惊叹声，质疑声，甚至还有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他能感觉到沈野最近有些过于不正经，但他却拿这个人的不正经没有半点法子。沈野似乎总是在试探他, 通过这种不正经的方式，

　　他在试探什么？

　　陆亦偏过头, 没出声，

　　他知道自己的呼吸太乱, 克制不住，所以干脆直接屏住呼吸。

　　三班班长还在跟他们打商量, “陆同学, 这件事确实是宋溢做的不对, 我们三班没有管好自己的同学也有责任。但是三班和九班的关系一向不错，没必要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僵。”

　　“他发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班和我班的关系？”陆亦趁机转移注意，“处理方式很简单，他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 并且正式给我们班道个歉。你班没能管好自己的同学, 扣掉一定的班级积分。”

　　三班班长脸色有点发白。

　　他知道, 如果把这件事捅到老师那里去，处罚方式只会更官方。宋溢可能不需要做他之前说的那些穿蕾丝裙跳芭蕾舞，但他收到的处分可能直接就是记大过，或者更严重。

　　而三班也不仅仅是被扣掉班级积分这么简单, 可能还要被通报批评。

　　陆亦他们算是手下留情了。

　　“谢谢你们。”三班班长叹了口气，“那，我们扣十分？”

　　底下三班众人大气不敢出，只能心里默默流泪。

　　扣十分，

　　意味着他们在接下来临毕业的半年里，不可能再获得任何班级荣誉。

　　“好。”陆亦干净利落答应了，眼神一瞟旁边的宋溢，“你呢？”

　　“我会履行诺言，也会公开道歉。”不知道是被他俩的成绩吓得，还是因为一些其他别的，宋溢表情有些茫然，目光直愣，小声嘟囔了句：“真是见了鬼了。”

　　见鬼不见鬼，反正事实是这样。

　　陆亦有些累了，起身准备离开，下意识向旁伸手去够书包，却摸了个空。他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书包已经被沈野拎走了。男生拎着书包走向教室门口，也回头看了他眼。

　　陆亦又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我是在偷看你。

　　偷看什么？明明给足了他光明正大的机会。

　　沈野的身影似乎显得不那么孤独了，漆黑眼底活跃起一点生气。

　　上辈子也是这样。

　　自己总在努力，不论是偷偷给他送树枝，还是后来的沉默陪伴。

　　都只是为了让他觉得生活还有希望。

　　“想什么呢？”见他站在原地愣着出神，沈野过去拽了他一下。

　　陆亦回过神，不服输似的反拽住他。

　　“想一个人。”他抬起眸，盯着男生的眼睛。夜色衬得他漆黑眼底愈发沉寂，

　　“我想试试，做他眼里的希望。”

　　也许是穿蕾丝裙跳芭蕾舞的难度实在太高，宋溢拖了整整三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找他。说能不能把跳芭蕾舞换成跑一千五，他可以穿着芭蕾舞鞋跑。

　　陆亦自问自己的性格确实比较冷，但还是没憋住，笑了整整一个课间。

　　宋溢虽然看他不顺眼，但班级荣誉感确实很强。

　　说是直播，就真的直播了自己穿芭蕾舞鞋和黑色蕾丝裙跑一千五的全部过程。还在帖子上认认真真的发布了一条长达三千字的道歉声明。

　　这事确实是他眼拙，他认怂。

　　三班也扣掉了十分的班级积分，并且派了几个代表，来九班道歉。

　　九班不知所以然的同学们惊得下巴都掉了。

　　“我靠，这怎么还来了个逆天大反转？三班这是吃错药了？”路银天扶住下巴，闭上嘴。

　　“是陆哥跟沈野吧，前几天我看他们好像去三班了。”顾木比他冷静一些，但还是满脸好奇，“陆哥你都做了什么？你是跟沈野一起去跟三班那群人打了一架么？”

　　陆亦瞥了他眼，“那怎么不处分我？”

　　顾木：“……”

　　“也没做什么。”陆亦侧过头，瞥了眼身后，“就是过去做了套卷子。”

　　沈野的座位是空的。

　　他又移开眼，假装自己刚才只是不经意的动作，

　　但还是藏不住明显低落的情绪。

　　“沈野好像是被老黄叫走了，一上午都不在。”注意到陆哥好像想找沈野，路银天及时补上。

　　“哦。”

　　路银天：“……”

　　指间的中性笔转了一圈，又因主人的心思飘忽，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已经很久没闻到沈野的信息素了。

　　自从上次他对沈野的信息素过于敏感，以至于直接变回本体。沈野似乎便开始刻意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是担心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陆亦又把桌上的笔捡起来，不大高兴。

　　他想到什么，用胳膊肘戳了下身边的顾木，“你知道o怎么自学控制信息素吗？”

　　顾木：“？？？”

　　正在写题的他差点一个用力不稳把笔尖折断。

　　他声音发颤：“这怎么学啊？这没办法……”

　　陆哥继续致命发问：“那有什么手段可以强迫o自己释放信息素？”

　　顾木：“……”我靠。

　　他严重怀疑陆哥是想勾搭某个a，但他没有证据。

　　“如果是不会控制信息素的o，那确实没什么办法。”顾木心领神会的站在了陆哥的角度解答问题，“不过还是有一个办法，就是有点损。”

　　“什么？”

　　“受伤。”顾木眨了眨眼，“血液里的信息素也很浓郁，只要受伤了，就肯定会有信息素从伤口里跑出来。你还可以装柔弱，博a同情心，然后趁机……”

　　他没把话说完，坐在前面的路银天突然用胳膊肘向后戳了一下，戳的他桌子一阵乱晃。

　　“干什么呢！”顾木皱起眉，一脚回踹过去。

　　“沈野，沈野回来了！”路银天又扭头去看陆亦，“陆哥！”

　　这反应，好像他几分钟见不到沈野会死一样。

　　陆亦面无表情。

　　虽然他确实比较难熬就是。

　　自从期中考试结束以后，整个年级的学习任务没有减轻，相反，教导主任还要求各班加强学习强度。

　　虽然a校的成绩确实垃圾，但毕业仍旧是一个相对沉重的话题。

　　九班这群人里很少有说毕业之后仍会继续读书的。

　　但不会读，不是因为不想，而是真的考不上。

　　“虽然考学的难度确实很大，但同学们不要放弃。考学，意味着你们会成为联邦里的精英人才，为联邦的研究做出卓越贡献，是多令人骄傲的事！”

　　老黄在上面神飞色舞的进行演讲收尾。

　　“说得好像我能考上一样。”路银天在前面小声嘟囔，“还不如毕业之后去找工作。”

　　“陆哥，你要考吗？”顾木眨了眨眼。

　　陆亦：“不考。”

　　“别，陆哥，你别这样，我不考学那是顺应天命，你不考那就是暴殄天物。”路银天愤而感慨。

　　老黄演讲完后，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也响了。

　　陆亦起身收拾东西，没管路银天的感慨。

　　他不考学，是因为他知道沈野肯定不会考。反正做研究对他也没什么诱惑力。

　　正想时，他眼尾目光一顿，瞥见沈野停在了他身边。

　　这人整整一天都没来找他。

　　陆亦假装没看见，继续收拾东西。

　　“我今晚不回宿舍。”沈野突然出声。

　　陆亦闷头不答。

　　沈野：“我要回去一趟。”

　　陆亦动作顿了一瞬，

　　“不会走太久，明天下午应该会回来。”沈野的语气很平静。

　　刚下晚自习，班里的气氛还比较活跃。

　　笑骂打闹声从身边的每个方向传来，却又被两人彻底隔离。陆亦把手里的书扔回桌面，抬起头，看见男生正站在他桌边，手里拎着单肩包，眉眼低垂。

　　周遭的热闹仿佛被他隔离，与他无关，也不可能跟他彻底相融。

　　他应该是孤独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久到班里的人走的差不多，沈野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费力遮掩的焦躁和烦闷渐渐消散，他才终于抬起头。

　　陆亦把包背在肩上，说：“我跟你一起。”

　　沈野愣了一愣，“什么？”

　　陆亦拽着他的手指凑到鼻尖，闻了一闻，“你的信息素呢？”

　　沈野眉尖一挑，表情有些微妙。

　　“我问你。”陆亦不大耐烦，“信息素呢？”

　　“想要了？”

　　“滚蛋。”

　　“没事，就是前几天你对我的信息素过于敏感，我担心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最近一直多打了几管抑制剂。”解释完以后，他又笑着补上一句：“怕你变成鸽子以后，变不回来。”

　　“我可离不开你的信息素。”陆亦摸了一把钢尺，插，进兜里，坚持道：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空荡教室里，沈野拎着书包，安静站在他身侧。

　　两个人谁也没有释放信息素，空气里只飘荡着淡淡书墨香。

　　但陆亦却觉得自己仍旧浑身发热，心跳很快。冲动和欲望半分没少，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但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图，怎么也拨弄不清。

　　“你还挺黏人。”沈野似乎也有些呼吸不稳，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陆亦没接他的混账话，转了话题，

　　“很久没闻你的信息素了。”他也学着装漫不经心，尾音却不自觉勾起，“我有点想。”

　　“黏着你，不应该吗？”

　　这个很久，其实不过是两三天而已。

　　沈野估计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没说话，转身走离了教室。在陆亦几步追上的时候，也没有再拦着。

　　陆亦心里莫名起了几分愉悦。

　　可能之前他一直都是被动状态，这次终于主动一回，就很爽。

　　沈野这次要回的家和上次不同。

　　两人走到校门口后，陆亦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车型漂亮的黑轿车。轿车里的司机似乎是看见了他们，从车上下来打开车门，十分有礼貌的略微颔首，

　　“少爷。”司机瞥了眼他，似乎是想问什么，

　　但最终因着身份的原因，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在家吗？”沈野盯着陆亦坐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到了陆亦身边。

　　司机这才重新上了车，驱动车开始行驶，“老爷最近工作比较忙，不在家。但是，”说到这里时，司机语气一顿，试探似的从前视镜看了眼沈野的脸色，

　　“但是夫人在。夫人最近总是念叨少爷，说很想少爷。”

　　车内气氛霎时间变了味道。

　　沈野嗤了一声，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他歪过头，望向窗外。

　　陆亦大抵能猜到，司机口中的夫人为什么会说想念沈野。

　　他微微侧头，看了眼身边人，但觉察出他此时像是浑身绷紧的刺猬，便又重新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不论说些什么，都显得太过无力。

　　车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跟陆亦料想中的一样，收养沈野的这个家庭的条件十分可观。单单从这栋占地面积不小的别墅就可以看出来，男主人应该在联邦里有着相对较高的地位。

　　沈野下了车，双手插进兜里，眼神阴沉。

　　“进去拿个东西，拿完东西我们就走。”他稍稍收敛了身上的戾气，歪头去看陆亦，“里面的女人不太正常，你不要跟她说太多话。还有……”沈野语气一顿，

　　“不要在她面前提我的名字。”

　　“是不能讲沈野这两个字吗？”陆亦反问他。

　　“嗯。”

　　“好。”陆亦抬起头，动作间不自觉靠近了对方一些。

　　抱着试图安慰和陪伴的意图，他尽量将语气放的轻缓，

　　“我知道了。”

　　按响门铃后，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雍容的女人。

　　长相温柔舒雅，女人除了面色不太好，其余看起来都还像是个正常人。在开门见到沈野的一瞬间，女人面露惊喜，伸手想要拉住沈野，“你回来啦！”

　　沈野偏过身，躲开了她。

　　“小星，你最近是怎么了？不跟妈妈亲近，总是冷着脸。”女人委屈嘟囔着：“妈妈做错了什么？是生妈妈气了吗？”

　　她开口一句小星，引得陆亦浑身恶寒。

　　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么厌恶听到宋璨星这个名字。

　　“咦，这是你的同学吗？”女人笑眯眯跟他打招呼，“你叫什么啊？”

　　陆亦没有回答她。

　　“这位同学好内向。你叫我宋阿姨就好。”女人也不在意，引他们进屋，又招呼屋里保姆给他们拿饮料，“小星很爱喝果汁，每次回家都会喝很多。我正好刚才榨了很多新鲜果汁，端过来给你们……”

　　她话没说完，

　　因为等她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她眼里的小星已经带着他的同学往另边走去。

　　女人眼底闪现过一丝不悦，

　　“把果汁喝完再走！”她从保姆手里抢过杯子，突然提高了说话声音。刚才维持的那副温柔模样瞬间露了破绽，变得有些极端，疯癫。

　　她快步追到沈野面前，把手里的杯子往他手里塞。

　　沈野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女人发疯，眼底带着几分嘲讽，甚至还有怜悯。

　　放在以前，如果他不接这杯果汁，迎来的会是什么？

　　他抬起手，想要推开面前的果汁。

　　然而刚要动作的手却被人按住。沈野不解望向身边人，却扫见他伸出了另只手，接过那杯果汁。

　　又在女人的眼皮子底下故意松开了手，

　　玻璃杯摔落在地，橙黄色的果汁四处迸溅。

　　沈野瞳孔收缩，眸光凝滞在男生身上。

　　“阿姨，沈野不喜欢喝果汁，您不知道吗？”陆亦弯起眉眼，嗓音里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但又没能成功，只能把这份情绪透过冲动的行为和不带感情的笑容展露出来，

　　在提到沈野的名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调。

　　“沈野喜欢喝什么，我最清楚了。”

　　他在女人濒临发疯的边缘之际，又风轻云淡的补上一句：

　　“您如果不知道，可以问我。”

　　陆亦其实清楚现在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沈野之所以不走，肯定是因为这里还有值得他利用的东西。他在这里有太过浓烈的仇恨没得到释解，需要时间一点点来谋取，来报复。

　　沈野确实需要忍，但他不需要。

　　他要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向所有人宣告，沈野就是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