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发怒的雷神也挡不住某些故事的展开,我用力吸了一口烟,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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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11:35 a.m.
04
要说这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真的难测难猜。
谁和谁遇见,谁喜欢上谁,谁对谁念念不忘,谁早就把谁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今天之前,我没想过能再遇到叶怀秋,虽然没想过这个,但却总是会想,他还记得我不?
有些问题就像是长期吸烟的人身上的烟味儿,就算你洗了澡、换了衣服,烟草味依旧死死地黏在你身上,走过的时候,掀起的风都带着那股子苦味儿。
叶怀秋对我来说就像是经久不散的烟草味道,当年尝过一口,从此天天回味,沉迷其中。
也想过要戒掉,但戒断反应实在可怕,最终还是放弃,继续沉迷。
感情这东西,谁都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儿,明明记忆中那么干净清透的一个人,对我来说却像毒药一样,像缠着我脚踝的藤蔓。
他的一句“好啊”之后,我们又开始沉默。
我们的沉默被身后学生们吵闹的声音和面前大雨坠落的声音衬得更加突兀,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抽着烟,看着远方,等着下一趟火车的经过。
我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比如,那年怎么只待了一个学期就走了?
比如,后来去了哪儿?经历了什么?遇见过什么人?
再比如,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吗?
可有的时候,一千个问题纠结成一个毛线团,你不知道线头在哪儿,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还是叶怀秋先开了口。
他说:“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看吧,我就说之前我们那句“你没怎么变”是最虚假的寒暄。
十几年了,我们都变了挺多的。
“是,”我说,“沧桑了。”
叶怀秋笑了,夹着烟,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
脚边有一颗石子,他用鞋尖一点一点地踢它,像是小猫在逗弄一只注定会死在自己手里的小昆虫。
看起来叙旧这事儿我们都不太擅长,找不到一个合理又能让人滔滔不绝的开场。
我皱着眉抽烟,一口一口地抽,大口大口地抽,烟过了肺,再呼出去,散到空气中,绕到雨幕里。
“胳膊上的疤还在吗?”叶怀秋问我。
我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在一瞬间动弹不得。
我的左手小臂上有一道疤,是因为护着叶怀秋才留下的。
那时候我们的教室在二楼,一直以来我都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旁边就是窗户,有一天下午的自习课,叶怀秋说自己头疼,想睡觉,我琢磨着周围这些家伙太闹腾,就让他到里面去睡,我坐在外面,谁也别来招惹他。他趴在桌子上,闭眼的时候还皱着眉,眉心深深地烙着一个“川”字,看得我很想用手指给他戳平。我没碰他,不敢,我能做的就是吼一嗓子让周围那些闹腾的家伙闭嘴乖乖上自习。当时大家都挺诧异的,毕竟平时我才是班里最能闹的那个,但当他们看到叶怀秋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都明白了,也都安静了。
我喜欢护着叶怀秋,那会儿我们俩还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天他安稳地趴着睡觉,或许也并没有睡着,我不清楚,但我隔上几分钟就要看他一眼。
当时外面有人踢球,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儿,直到那该死的足球朝着我们旁边的窗户飞过来,然后实打实地砸在了上面。
我不知道现在学校的窗户都是什么玻璃,总之那会儿我们学校的玻璃窗石头都能砸碎,更别说是卯足了劲儿踢过来的足球。
我下意识去护叶怀秋,把毫无防备的他搂过来,用胳膊挡了一下足球,用自己挡住了玻璃渣。
别的都还好,就是小手臂被一片玻璃给扎了,伤口挺深的,还缝了针。
在医院的时候,叶怀秋一直哭丧着脸站在我身边,他一言不发,但看着比我还难受。
我缝针的时候没让他看,太血腥了,那场面不适合他,就让他出去了,等我处理好伤口跟着我妈一起出去,叶怀秋已经哭完了,眼睛通红,但装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过来问我:“疼吗?”
我真觉得还行,我这人大概天生的痛觉神经不灵敏,但他不信,他觉得肯定特别疼。
后来那伤口就留了疤,叶怀秋总是说:“太丑了。”
他总是嘀咕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把疤痕去掉。
再后来,疤痕还没消,我们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他已经走了。
再再后来,我一直希望这疤就这么留着,竟然把它当成了叶怀秋送给我的永恒的礼物。
但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真没什么是永恒的,十几年了,我从来没用过什么祛疤产品,甚至巴不得它千万不要消失,然而,随着时间的变化,它也在逐渐变浅。
不过好在它消失前,我又遇见了叶怀秋。
“还在。”我把烟递到嘴边,叼住,然后撸起袖子给他看。
他盯着那个疤痕看了好一会儿,问我:“现在不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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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11:35 a.m.
05
要说这世界上什么最神奇,那还得数时间。
时间能让深刻的更深刻,也能让深刻的变轻浅。
我的这道疤轻了浅了,我对叶怀秋的记忆却刻在掌纹里了。
“不疼,”我说,“其实一直都不怎么疼。”
叶怀秋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简单的应付。
“那会儿我是不是都没跟你说句谢谢?”叶怀秋抽了口烟,吐完了烟雾之后才转过来看我。
“说过吧?”
“好像是没有。”他看着我,但好像透过我在看十几年前的那段记忆,目光落在我身上,但好像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们怎么跑都到不了。
其实道不道谢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那些玻璃渣丝毫没伤到叶怀秋。
那么好看的一人,被划破了哪儿都可惜。
当时觉得他好看,现在依旧觉得他好看,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那种好看。
有些男生用“帅”来形容是没那么准确的,得用“好看”,是让人可以忽略了性别界限去欣赏的一种美,线条柔和却不阴柔,连声音语气和眼神都是这样,只觉得舒服,想多看几眼。
叶怀秋一直都很白,我记得当时到了夏天,我们上体育课,大家都嚷嚷着晒黑了,唯独他,晒得那平时白净的脸开始泛红,像漂亮姑娘打了腮红。
队伍解散,自由活动,我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他头上,他戴着我的帽子,站在树荫下看着我打篮球。
叶怀秋一丁点儿运动细胞都没有,我尝试过在课间教他用手指头转球,这是他唯一学会的“体育项目”。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
“对了,”叶怀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说,“我转学走了之后,有给你写过信。”
我一时失神,手指夹着的烟头掉在了地上。
地面也潮湿,很快烟头就熄灭了。
我用脚尖用力地碾,心脏跳得快到不行。
“什么时候?”
叶怀秋笑笑:“你果然没收到。”
那时候我们学校有专门收信的信箱,三排,一个年级一排。
信箱的原色是什么我不知道,只记得刷了白色的漆。
那地方很少有人去,有时候堆了好多信件也没人去领。
我从来不知道那堆摞起来像是小山一样的信件里有一封是属于我的,十几年了,那封无人认领的信件最后落到了什么地方去?
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注定要有些遗憾,那么此刻看来,我跟叶怀秋之间的遗憾未免太多了点,要不是今天的偶然重逢,我甚至不知道他曾经写过信给我。
用的是什么信纸?什么信封?什么颜色的笔?
给我的称呼是什么?落款是什么?都写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我都没找到的答案,会不会根本就在那封我没有看到的信件里?
所以说,我们的“无疾而终”既是天灾也是人祸?
我弯腰捡起被我碾得脏兮兮的烟头,找了一圈没找到垃圾桶。
也是,烂尾楼里怎么可能会有垃圾桶?
我把烟头丢在墙角,转过来的时候叶怀秋递了湿巾给我擦手。
我问:“写了什么?”
“没什么。”他想都没想回答我,“我不太记得了。”
我把手指头都给擦红了,满心的懊恼。
他忘记了给我写过什么,那是不是意味着也忘记了我们发生过什么?
可是,他真的忘了?
真的忘了为什么还会记得自己曾经写过信?
“你知道这楼叫什么吗?”叶怀秋突然发问。
“这栋?”我指了指脚下这片地。
他点头:“叫翡翠岛,原本是要用来做艺术园区二期,结果开发商跑路了。”
“你怎么知道?”
他上个月才回来,竟然知道这个地方,我在这座城市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这事儿。
“因为我原本打算在这里开工作室。”叶怀秋说,“结果房子收不回来,维权也困难。”
我重新回到他身边,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明白了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算是“工作室遗址”?
“你现在在做什么?”突然问这个挺冒昧,但我没法抑制自己对他的好奇。
“无业游民。”叶怀秋笑着说,“一个负债累累的无业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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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11:35 a.m.
06
叶怀秋确实变了很多。
比如,以前他在我面前是透明的,一丁点儿小心事都藏不住,什么都要和我说。
但是现在,我猜不透他。
用着几千块的打火机,夹克袖口印着隐蔽的某大牌图标,嘴上却说自己负债累累是个无业游民。
叶怀秋学会骗人了。
只不过,他说谎的能力还是有些拙劣,被我一眼就给识破了。
是真的把我当成了陌生人,还是说,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后,我不再值得成为他身边的人?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我想多了,也或许他没骗我,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叶怀秋的烟抽到了尽头,把烟头抵在潮湿的墙壁上用力碾了碾。
他还是很瘦,手指纤细,好像我用力一握就能让他断了骨头。
他把自己的烟头扔在我那个旁边,两个可怜虫,混在了脏兮兮的泥土里。
“你呢?”叶怀秋转过来问我,“工作还不错?”
我笑笑:“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
一脸诧异。
“部门被遣散,我和你一样,无业游民了。”
我不知道叶怀秋究竟是个什么状态,但此刻的确不是我理想的重逢时机。
我预料中的重逢应该是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无风无浪,天气晴朗。我们也不该在这样突降的雨天、在这么一个空旷又肮脏的烂尾楼里碰面,应该是高级餐厅或者安静有情调的酒吧。
事与愿违,这个词儿贯穿人类的一生。
我琢磨着,就算我曾经勉强在叶怀秋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但今天这短暂的重逢大概会亲手摧毁他心中关于我的幻想。
“哥,再帮我们盯一会儿呗。”
那帮学生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我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自从发现站在这里的人是叶怀秋,这个世界好像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虽然不想被打扰,毕竟难得有机会跟叶怀秋叙旧,但自觉聊天走入了死胡同,我还是点了头。
我对叶怀秋说:“我去帮他们盯着相机。”
叶怀秋微笑点头,我跟着学生走开。
好像叶怀秋身边连温度都比别处稍微高了些,也或许是因为有一面墙挡了风,可我却还是十分主观地觉得那高出来的温度来自于他。
我站在那里,盯着支架上的相机屏幕。
学生们又开始了。
这一次,我有注意听他们的台词,有注意看他们的表演。
一些大学生,一个原创的剧本。
讲一个可悲的故事。
主角叫何某,姓何,名某,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父母生下他就给丢掉了,捡到他的是个拾荒老人,老人脑子不好,但对这孩子很好。老人心心念念给孩子起个名,但自己不识字,就找别人帮忙。老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姓何却也不知道叫何什么,他拦了个路人给小孩儿起码,路人说:“就叫何某吧,反正也没人在乎他究竟叫啥。”
何某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跟着拾荒老人长大,活得又脏又臭,长到七八岁,老人在一个清晨再没醒过来。何某又被别人领走,到乡下帮人干活。干活混口饭,偶尔还能洗个澡,脏还是脏,但不臭了。这样到了十七八岁,他已经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就这样,然后老死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乡下。也挺好的,对他来说,这是归宿了。然而,有一天一群人开着车来了,平了村庄,大家四散而逃,何某也跟着逃。逃到哪儿呢?不知道,就是乱跑。稀里糊涂进了城,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脏又臭。晚上在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地方天为被地为铺,结果刚睡着就被带进了警察局。又是一番折腾啊,警察问他啥,他都不知道。后来过了好久,警察突然告诉他找到他亲生父母了,这不奇了怪了么,何某一直以为自己是垃圾堆里滋生出来的,跟别人不一样,没人生。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父母啊。
这会儿这一场戏就是何某跟父母见面的场景,那对男女被迫而来,原本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当年生了这一胎之后就再没能有个孩子,现在想要了,既然警察说找到了那就再领回来呗,正好养老了。
结果,何某笨拙又木讷,大字不识一个,即便警察带着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可已经陷入皮肉的臭味还是散不去。
父母后悔了,又不认了。
警察跟何某父母互相嚷嚷着什么,只有何某局外人一样站在一边,看戏似的看着他们,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故事宿命感太强,对于何某来说,从他被抛弃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于他而言就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看得出了神,甚至不知道叶怀秋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的。
他的手指在相机屏幕上轻轻一点,然后说:“你忘了继续录像。”
二十分钟已过,还好他过来了,否则我就得跟那帮学生道歉了。
表演还在继续,我们俩站在一起。
叶怀秋说:“这个何某,你知道让我想起了谁吗?”
“谁?”
“默尔索。”
叶怀秋点了烟,望向那帮沉浸戏剧之中的学生,他轻声说:“荒诞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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