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
司华年在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
她觉得身体很重,胸口传来一阵闷闷的堵塞感,眼皮肿的需要额外的力气才能睁开。
此时的窗外天已全黑,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夜灯,旁边的小钟指着晚上11点。
清醒后,白天的记忆像刀片般,又在脑海里刮过一遍。
司华年又开始止不住的慌乱,她习惯性掏出手机,想给吴她打电话,可屏幕点亮,她又生生停住。
她要怎么和吴她说?
如实相告后,吴她会不会迁怒于她?会不会就不理她了?
鼻尖又一次泛起酸意,司华年喉咙干涩,只能发出沙沙的哽咽。
她做错了什么?
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上一代人的恩怨,要让这一代的人来背负。
***
凌洛房间的灯亮着,这原本是她和司忘秋的卧房,但自结婚后搬来这幢别墅,司忘秋一次都没有来过。
房间的内饰都是纯白色的,极简的风格,只有一张席梦思大床,两张床柜,和墙上一副损毁严重的国画。
那张画是由四分五裂的碎片粘在一起的,连接处还能看见深棕色的焦痕,白纸上突兀的很,与画面里双蝶戏花的怡然小景格格不入。
凌洛站在画前,接了一个电话:
“小凌老板,警方又在查五年前的那件事了,我们怎么办?”
打电话来的是凌父生前的得力助手阿强,当年善后的事情都是他一手负责的,凌父去年病逝后,阿强就转而为凌洛效力。
“不用管。”凌洛平平交代。
阿强有些意外,“我们不做点什么吗?万一查到···”
“查到就查到。”凌洛打断道,态度冷淡,“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
挂掉电话,凌洛又把视线放回画上,久久不语。
凌洛当年选择明目张胆把这画挂在房间,就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或者说,她是希望司忘秋发现的。那人对夏堇年爱的执,应该会一眼就认出是她的画吧。
凌洛想,等司忘秋有一天,愿意主动走进这个房间,自己也就向他坦白所有的事。
可司忘秋从没来过,放任凌洛在这个房间画地为牢,不给她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
你这么绝情,也怪不得我冷血了。
···
“妈妈。”
门口传来司华年有气无力的声音。
凌洛转眼看过去,“还晕吗?”
司华年摇摇头,视线在凌洛面前的画上一顿,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妈妈,夏堇年阿姨,现在在苏城的哪里?”
吴她想知道这个到要疯了吧,即便妈妈有多少理由,她做的事情都是不对的。
凌洛眉心一挑,“怎么?我和那个小贱人,你选择帮她吗?”
司华年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凌洛口中说的小贱人是谁。她没来得及问凌洛怎么知道自己和吴她的事,而是直接怒道:“你不要这么说她!”
女儿罕见对自己发火,凌洛也没生气。
她勾起唇,眼里的玩味更明显了,“夏堇年在苏城的中心医院,你自己去告诉吴她吧?”
凌洛这个提议不可谓不毒。
由你去告诉你的爱人,她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你妈妈一手造成的,你看她还愿不愿意继续和你在一起。
司华年气的浑身发抖,第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恨意。
她怎么能···
自己又哪里敢···
***
第二天。
不知从哪里走漏的消息:警方发现与夏堇年一同失踪的国画线索,迅速在美术圈传了开。
夏堇年虽失踪5年,可名气依在,不少人都在密切关注案件进展,也好奇与夏堇年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夏家,这次要如何表态。
夏家客厅。
夏母满面愁云,几次犹豫,还是和夏父提了一下,“老夏,你看堇年这···”
听到女儿名字,夏父没有同往常般直接发火,反是回道,“我和警局的朋友打过招呼,他们已经加派人手查案了。”
夏母惊喜,“老夏,堇年当年的事,你放下了?”
夏父淡淡开口,“那么多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夏母喜极而泣,“哎,哎,你知道吗?我早年求过签,说女儿会在中年经受大难,但会挺过来,往后一生顺遂。”
夏父不置可否,夏堇年失踪那么多年,能不能活着找到,他心里没报多少希望,但吴她潜力非凡,他不在乎多在那孩子面前刷刷好感。
***
同一时间,凌氏大楼地下室,一个隐蔽的房间。
几个身体精壮的男人在快速收拾行李。
“强哥,我们这次真跑路啊。”
“跑啊,凌大老板死了,小凌老板看态度也不想管我们了,现在不跑什么时候跑?”
“可我们和小凌老板不是一条线上的吗?她不管我们,她自己不也···”
“别废话了,她找死,我们难不成还陪着她?快点收拾!”
一小时后。
助理把阿强等人逃离凌氏的消息报告给凌洛。
凌洛听后,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她慢条斯理抿了口咖啡,对助理说:“我之前叫你准备的公司股权变更协议,弄好了吗?”
“弄好了,只要司华年小姐最后签个字,转让协议就生效了。”
凌洛点点头,“董事会那几个老家伙,都收拾好了吧。”
“所有大股东的股份都已经收回来了,以后公司会由司华年小姐一个人说的算。”
“嗯。”
凌洛身型一松,靠回椅背。
她很早就开始替司华年铺路了,或许她也清楚,自己做的那些事终有报应。
原计划本还有等司华年毕业,自己带着她熟悉下公司的流程,可看情况,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叶助理。” 凌洛又开口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做这些的意义,我给你开3倍的薪水,等以后司华年来我这个位置,你多帮帮她。”
叶助理表面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却泛出几许伤感,“凌总,你不提这个,我也会这么做的。”
叶助理跟了凌洛10几年了,凌洛选她一直陪在身边,不止因为她能力出众,更重要的,是她对凌氏忠心耿耿。
“好,你去忙吧。”
叶助理离开后,凌洛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商业区高高低低的大楼街景,像一个个露着爪牙的铁骨怪兽。它们中,有多少在暗处伺机而动,等着把凌氏咬碎吞并。
女儿能不能应付得来啊···
凌洛有些担心,但转眼又想开了些:
没事,还有司家会在后面帮她,自己不在,司忘秋总不会放任别人欺负他女儿。
***
苏城。
司华年坐了最早一班飞机从京市飞过来,一个人,她还是没做好告诉吴她的心理准备。
出租车开过几月前她刚来过的皋桥古街,又走了不到10公里,停在一间现代化的医院前。
苏城中心医院。
听司机说,这里是苏城排名前三甲的医院。
司华年听后心里的负罪感稍稍松动。妈妈财力雄厚,选在这样的医院,应该也不会在堇年阿姨的住院费上小气的。
世事难料。
司华年走到问询处。
“您好,请问贵院一位叫夏堇年的患者,住在哪家病房?”
工作人员确认信息,手指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点了一会,回道:“我们医院没有叫夏堇年的病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司华年一愣,想了一会,又换了种说法,“请问贵院···有没有一个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的病人?”
工作人员听后,特地仔细看了司华年一眼,“你说的是夏梅吧,6楼神经科住院部,往北走最里面的那间病房。”
凌洛当年为了隐瞒夏堇年的身份,用了夏梅的化名。
一个植物人,就这么在中心医院一住就是5年,住院费倒是给足了,但从没有家属来看过,很多医生护士茶余饭后都会以这件事作谈资。
司华年走后,问询处的两个工作人员交头接耳:
“哎,你说那个女孩就是夏梅家属吧?”
“应该是,看年纪或许是她女儿也说不准。”
“不是吧,女儿连她妈妈叫啥都不知道?”
“什么样的家没有啊,你看她和夏梅一样,不都长得挺漂亮的。”
“那是夏梅刚送来的时候,你看她这几年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给她请的那个护工也不太负责,我听说,上次如果不是有护士过去查房,夏梅的鼻饲管掉了一白天了,都没人发现。”
“那可真够惊险的了···”
···
司华年没听到后面的议论,她快步走进电梯,直上六楼,在一个门上标有患者名“夏梅”的病房前停了下来。
房门是木质的,嵌了一块磨砂玻璃,上面光影斑驳,看不清内里。
司华年深深吸了口气,手腕一弯,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朝北的方位,窗外不到十米就是隔楼的墙面,就算窗帘大开,也照不进多少阳光,有点压抑。
房间给了暖气,但南方的冬天阴冷湿寒,司华年穿的不少,还能感到阵阵凉意。
走过一个狭小的卫生间,一张病床出现在眼前。
床上躺着的人刚进入视线,司华年瞬间双手捂住了嘴,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色蜡黄,瘦如枯槁的女人,就是美大知名校友相片里,那个婉约秀美的堇年阿姨。
夏堇年闭着眼,眼眶凹陷,瘦弱的身上插了三根管子,皮肤隐隐透着不健康的青紫,露在病服外的手肘和足根还有明显的红色褥疮,肌肉也像要缩进骨子里一样。
床头的出诊记录停在最新一页,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营养不良,II期压疮,肌肉挛缩,轻度肺部感染。
司华年把身体的氧气全部耗尽,才移开手,呜咽出声。
天啊···
司华年跪倒在病床前,以为已经流光的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她要怎么办啊···
“叮”
手机在这时弹出一条短信:
【宝贝吴:年年,怎么没回昨天的消息呀?身体怎么样了?还不舒服吗?】
司华年觉得,如果这世上有地狱,那它就是眼前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下一章可以进冲突爆发了,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