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在太夫人看来, 长宁侯现在地位已稳,不用再费尽心思地讨好大公主了。而恰好,长宁侯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 在他看来,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皇帝, 再也没什么人能够动摇。哪怕朝中那些文武官员不死心, 想要报复回来,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动他不得。

  也自然,不用再顾忌着太夫人。

  太夫人身子微微一颤, 茫然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萧琞本想不管不顾把事情说穿,但看着一旁神色淡淡的谢令从,终究是不愿在她面前跟太夫人瞎掰扯什么, 只皱眉,转身就要走。

  太夫人却是不依,她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握成拳, 掐进掌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害死了一个妾室不够, 还想再害死一个?”

  “你是什么意思?!”

  萧琞眸光暗沉, 回头看着太夫人, 似笑非笑道:“我是什么意思,母亲还不清楚吗?”

  “毕竟, 当初我娘是怎么死的, 母亲心里,应该也有点数吧?”

  太夫人闻言心下一震,她身子一个不稳踉跄地往后退去, 最终倒在身后的椅子里。她眉头紧锁,愣愣地看着他,声音艰涩:

  “……你是怀疑,是我害死了你母亲?”

  萧琞面上带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冷,毫无感情:“是不是怀疑,母亲最清楚。”

  太夫人呆愣片刻,忽地笑了笑,她摇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你觉得,你母亲的死是我害的?”

  她大笑出声,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眶已然泛红:“我害死你母亲?我为什么要害她?”

  “为了你?”

  “萧琞啊萧琞,我自认这些年来待你不薄,可你——竟是一直把我当杀母仇人看?”她撕心裂肺地吼着,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自苍老的面孔滑落,素来保养良好的面孔上此时也是不由浮上些许老态。

  她擦了擦眼泪,强自挺直腰背,看着他道:“因为我膝下无子,所以就残害你母亲,把你接到我名下,充作我的儿子,你是这个意思?”

  萧琞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神色淡淡,那副姿态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夫人高昂起头,看着他那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忽地冷笑一番,手边的茶盏猛地朝他挥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砸到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骇人的淤青。

  “你算什么东西?!”太夫人目光凌厉:“你觉得自己是有多了不起,能让我不顾身份,手中染上那个贱人的血?”

  萧琞眉宇顿时沉了下来。

  太夫人站起身,抬头挺胸,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明明是在仰视,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要论聪明,你不是最聪明的;要论年幼,你也不是最年幼的。你觉得你是有什么魅力让我恨不得把你娘杀了,也要把你抱到膝下?”

  她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替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当初为了侯府诞下子嗣,侯爷纳了好几房妾室,其中生下儿子的就有三个。你算什么,你充其量运气好点,比其他两个早出生而已!”

  “我要是真想把你抱走,完全可以去母留子,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娘弄死——一个妾室,就算死了,侯爷又能把我如何?我才是侯府正经的主母。又何必等你五岁已经记事识人的时候才把她弄死?养一个永远不会把我当亲娘的白眼狼?”她刻意强调最后那三个字,果然惹得长宁侯微微皱眉,一阵不愉。

  “你娘为什么死了?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她为什么死!”太夫人深吸一口气,讥讽地看着他:“因为侯爷不缺儿子了,所以他想看看,看看到最后,谁最聪明,谁最能干,谁最有本事能把长宁侯府振兴就把谁抱到我的膝下充作嫡子、承袭爵位!”

  萧琞微微抿抿唇,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想让她别说,一边又忍受不住诱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竟是僵在原地,不再言语。

  太夫人冷笑:“那两个孩子知道有改变他们出身的机会,的确很努力、很用功。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念书,三伏天在大太阳底下哪怕汗流浃背也是坚持习武,给他们请的夫子哪怕再严厉他们也不会抱怨一句,琴棋书画这些世家子必备技能他们更是抓住一点时间就去学——”

  “两个孩子的学习进度差不多,彼此有胜有负。我跟侯爷都觉得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寻常人,以后不管是哪一个,都能撑起侯府。可他们估计万万都没想到,他们每日的艰辛劳苦,竟是输给了你娘那么个卑劣小人!”

  “不是我缺儿子,而是侯府缺继承人!我不在乎他们娘亲是谁、怎么样,因为到最后,我才是侯府太夫人。所以在他们出生之后,他们的娘都还好好的,她们一心想让自己儿子出人头地,每日督促儿子习文练武,却没有你娘来的精明。”

  她凑近了他,直到现在想到那个女人做的事,眸中还满满的都是鄙夷:“你娘知道,文采也好武力也罢,你都比不过那两个孩子,但她又贪心得不得了,想要你能够承袭侯府的爵位。所以她怎么做呢?”太夫人笑着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她选择了自尽。”

  “她死了,你这么个没有亲娘的孩子,就只能养在我的膝下。”

  “时日久了,成为嫡子,那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萧琞,怎么你还真觉得,你这侯爷之位,来得多光明正大吗?”

  “你那两个弟弟,哪个不比你优秀?”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听闻了这等豪门秘辛,一时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会被灭口。

  谢令从眸光微敛,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她也是没有想到,今日这热闹竟然这么大发,一听就是俩。

  萧琞薄唇微抿,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声音低哑:“这只是你一人之言罢了。”他不愿相信。

  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真相,结果竟然都是假的?

  “是啊,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说法,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又有谁知道呢?”太夫人神情已至疯癫,她死死地盯着他道:“不管怎么样,你娘是真的爱你啊!为了你的未来,甘愿自己去死。”

  “临死前,还不忘给我身上泼一道污水。”

  “她可真伟大啊!”

  太夫人声音满是讽刺,刺得萧琞脸色难看无比,一双手都在隐隐颤抖。

  他的母亲,在他印象里,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人。

  她跟他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教导他习字也好,练武也罢,总是让他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他从来没问过在其他两个弟弟都如此努力的情况下,母亲为什么会一直说让他不要急。

  于他而言,父亲是很难见到的一个存在,每次他见到他,都是在明亮宽敞的到屋子里,他和主母坐在一起,居高临下地考校他的功课,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难以接近和严苛。

  所以,在父亲这一角色与他想象中完全背离的情况下,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对他极尽温柔的母亲身上,所以,在母亲自缢身亡后,他才会如失了理智一般发疯,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日日哭着叫着让母亲回来,甚至在他被太夫人收养之后心里又浮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是太夫人把他娘亲害死的。

  他娘亲为人温柔娴雅,对权势地位一点都不上心,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想让他好好活着,也没有想着要跟其他两个弟弟争一争侯爵之位,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自缢而亡?

  许是对母亲深深的眷恋不知该放往何处,又许是身边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奶娘一直在潜移默化的让他认为母亲是夫人害死的,所以,这个“事实”在他脑海根深蒂固,随着他一日一日的长大,对这个判断也是越发的信任。

  他想,他要好好努力,他要继承侯爵之位,他要手掌权势,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物,到时候,就可以为娘亲报仇。

  现在,他达到了当初那个目标。但极为讽刺的却是,他认为是受害者的娘亲,到头来,竟是一切策划的背后主使。

  而他恨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萧琞不敢相信。

  在他走出松梧院的时候,他心里还怀着一份希冀,太夫人说的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想逃脱罪责罢了。

  都是假的……

  人群慢慢散去,松梧院也慢慢归于沉寂。

  云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她讷讷道。

  太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一向笔挺的后背此时也不由自主弯了下来。

  她神色茫然,相对身边的亲信诉说着什么,可抬眼一看就是云杏年轻的面庞,原本想要说的话瞬间卡在嗓子里,而后又慢慢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被她嫁出去了,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也不过是前几年刚入府的小丫头罢了。

  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在他们心中,可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极为过分的。

  让娘家侄女当妾室;对侯爷从来没有个好态度——

  可又有谁知道,她能狠下心让昔日做一个妾,是因为她未来有极大的可能被扶正成为正妻呢?

  长宁侯尚公主,都说是二人两情相悦,可太夫人也不是傻的。在一开始她以为大公主是真心心慕萧琞的时候她还能在她面前摆摆婆婆架子。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大公主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甚至就连房门都没让侯爷进去过,太夫人再傻,也知道事实绝不是外界传闻那般,因此也就不再敢去招惹这位大公主。而与其同时,她原本因为侯夫人之位没有落在自己侄女身上而产生的遗憾一瞬间又复苏过来。

  大公主对侯爷无意,也就是说,她可能根本不在意侯夫人的位置。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大公主这位新帝的嫡长姐还能忍受继续待在侯府里受委屈?到时候侯夫人的位置腾了出来,许平柔不就正好能顶上?

  就算他们二人未来未必会和离,以公主如今的性子,对侯爷身边的妾室通房也不会计较太多。到时候,许平柔身为她的侄女,在正妻不会刻意打压的情况下,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多只是名声不好听。

  但不管怎么样,留在她身边,有她护着,正妻也好相处,只要生下一儿半女,未来就不用发愁了。

  太夫人对这个侄女是真的用心考虑过,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了。

  可到头来,却不想那个丫头是个心大不容易满足的,看不上妾室的位置。还怀疑她居心不良,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考虑。

  太夫人心头发酸,只觉得这些年的倾心疼爱都是喂了狗——不,就算是喂了狗,好歹还能得到狗摇摇尾巴的回应,还不用惹得自己一身骚。

  她慢慢合上眼,只觉得满心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

  身边伺候的丫鬟慢慢退了下去,云杏张张嘴,到底还是不敢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年纪大的张嬷嬷走进屋里,看着太夫人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暗暗叹息一声,慢慢走到她身后,替她揉了揉额角,低声问道:“夫人为何不告诉侯爷真相?”

  太夫人沉默半晌,嗤笑道:“真相?告诉他真相有什么用呢?”

  “让他从此一蹶不振?整个长宁侯府再无未来?”

  张嬷嬷一时无言。

  太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她这辈子,做过许多坏事,罚过许多人,可唯独对这两个孩子,不说视若亲子,也是倾心相待。

  哪怕明面上她脾气不好,她打过,她骂过,可又哪里做过实质伤害他们的事?

  结果到最后,竟是活活地养大了两个白眼狼!

  她心中苦,她心中闷,可那又如何?

  长宁侯府,终究是需要一个继承人。

  就这样吧,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最起码,长宁侯府还能有个希望。

  他若是倒了,长宁侯府也就倒了。

  她年轻时未能为侯府诞下一个儿子,现如今不过是受点委屈又算什么?侯府若是真的没了,她百年之后,才没法去见夫君呢。

  就这样吧……

  她慢慢阖上眼……

  ……

  书房内

  萧琞自从回来开始就心神不定,有好几次提笔却怔在原地,再一回神,墨汁已经慢慢滴落,浸透了纸张,留下一大滩墨渍。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随后就是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低微的声音在书房作响,萧琞微微一垂眸,就见地面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纸团,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白日太夫人说的话一直在脑海中作响,让他一直静不下心,耳边浮现的尽是太夫人那布满嘲讽的声音。

  刺耳的紧。

  好一会儿后,萧琞回过神,他眨了眨眼,提步,想强压住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却忽听“吱呀”一声,随后就是书房门被大力推开,他抬起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是“啪”地一巴掌,而后脸上就是火辣辣地疼。

  他歪着脑袋,僵在原地,慢慢转头,就见萧琬眸光冰冷地站在他面前,那只手,才刚刚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甜甜的恋爱会有哒,只要你们不嫌腻,正文完结后的番外,你们想看什么样的甜甜的恋爱都可以~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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