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公主府执事奉公主遗命将供状交去了大理寺, 便是有太上皇派去的人再三压制,但有人不愿遂他心愿,这事儿从大理寺外头就传开了。

  甚至有人抄录了公主供状, 沿街兜售。

  太上皇是心狠的人, 荣太妃死后就生出了连女儿安怀也一并处置了的信息,一劳永逸, 免得再被人拿来做文章 。卫戍不过顺势而为, 把太上皇令太医给安怀的药加了点东西。于是在安怀本该“病死”的时候,她先疯了。

  荣太妃死的蹊跷,安怀得知荣太妃死前怀王曾进过荣太妃宫里,而荣太妃身边的心腹嬷嬷也自她身故后不见踪迹, 她就猜想有些事保不住了。

  她畏惧太医,又不敢不吃太医的药,怀着悲戚必死的心日日服药, 没觉着衰弱病痛,却时常见鬼。

  不是看见母妃哭诉,就是看见许璎跳下来时摔的浑身是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自尽那一日, 天还没亮她就惊醒, 看见许璎坐在她床头, 她的母妃被绑着跪在许璎脚边, 许璎转过满是鲜血的脸颊,一双漆黑不见眼白的瞳仁盯着她, 忽然一笑, 她彻底疯了。

  许璎说,让当年的事大白天下,你母女还有魂魄解脱之时, 否则活路没有,死后也要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于是她召集全府人,不顾驸马阻拦,将一切和盘托出,令心腹照她所说写下供状,她签字画押后,解脱的喘了口气,便触柱而亡。

  日日见鬼的日子,她过够了,不如做鬼。

  永王正在路上,得知姐姐病故的消息时,安怀公主的身后事都已料理完了,他只来得及去坟冢上痛哭一场。

  但二十年前安怀公主府上那一出丑事,坑害了许璎和卫北靖一辈子,连怀王也郁郁半生的丑事,总算真相大白了。

  原来许璎是被人合谋暗算,是荣太妃为了报复怀王的不敬重。

  “这人啊,做了坏事心里自然有鬼。从前罢了,如今许璎的儿子发迹了,做的又是那样行当,什么事儿查不出?怕是谁家猫儿生了崽子,是几只什么颜色什么花儿都能查得一清二楚,自己亲娘的事,压在头上的恶名,能不查?这才忧虑成疾的吧。”

  “啊呦,会不会是……”

  姜瓷听着小曲儿,伴着隔壁雅间儿影影绰绰传来的话。

  “我也猜着呢,好奇的紧,就问了我家大人几句,据说是丁点儿也没见卫戍插手啊。可见啊,就是吓死的。”

  “哎呦,真是丢人。闹成这样,宫里也没个信儿。听说只是悄无声息的撤了荣太妃追封的贵太妃,连安怀公主也是潦草下葬的。这两个都死了,怀王府那个也病了呢。哎,还听说卫家的那个如意仙长,也失踪了呢。”

  这些日子外头议论纷纷的莫不过都是这些事儿,楼下的戏唱完一出,姜瓷赏了,看着时辰差不多,就起身走了。

  京中新起了一个戏班子,驻唱畅园,这畅园也是新盖的戏园子,在盛京东边靠着城墙根儿,虽有些偏,但地方却大,有梅青这台柱子在,日日客满。

  姜瓷今日就是来给梅青捧场,听罢戏回去,谁知在大门口竟又看了一出戏。

  宋莹儿在卫府门外,正纠缠不休。

  她如今已不是玉和郡主,而是乡君。乡君不需要封号,她只是宋乡君罢了。

  姜瓷远远看着她和守卫纠缠,倒是一改从前尖利,哭的梨花带雨柔弱惹人怜,过了片刻,姜瓷就看见卫戍出来了。

  在宋莹儿扑上去把卫戍吓得跳起来时,姜瓷不厚道的笑了。卫戍气急败坏连连后退,宋莹儿也不顾在外头人来人往,只是追撵他。

  “阿戍!你我青梅竹马,如今你真就不管我了么?我从前是蒙了心,这些日子潜心静气,心里眼里都是你,我忘不掉你啊,我不介意你娶了姜瓷,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儿,我为奴为妾的侍奉你们,你……”

  卫戍恶心坏了,奔逃间看见远远站着的姜瓷,急忙窜了过来躲在姜瓷身后,狠狠懊恼。

  宋莹儿是个女人,他虽是个混账,但能杀女人也不能打女人。尤其他在宫里做陪读的那几年,他和老九还有宋莹儿,确实相伴了几年。

  但那是孩童时,是最纯挚的友谊,他后来投身黄雀极少见她,哪来的什么青梅竹马?

  姜瓷笑吟吟的,宋莹儿乍然看见姜瓷险些没崩住变了脸,但顾及卫戍,哭的更凄惨:

  “卫夫人……求您怜惜,我同阿戍青梅竹马……”

  “不好。”

  姜瓷笑的温存,冷眼看她,不等她说完便柔声拒绝。

  宋莹儿咬牙:

  “你凭什么?”

  “凭我是他夫人。”

  “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是不容我?还是不容他纳妾?”

  宋莹儿心机,不容她这个可怜的女人,是歹毒。不容卫戍纳妾,是善妒。当在人前,看姜瓷如何应对。宋莹儿正得意,今日定要逼卫戍姜瓷纳她入府,谁知姜瓷却浅笑道:

  “别的男人,是别的男人。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

  “你!”

  宋莹儿惊愕:

  “你出身低贱!进门半年多了还没身孕,不是阿戍不喜欢你,就是你生不出!难道你要阿戍为你断子绝孙?”

  “这才半年,我们夫妻不急,你急什么?退一万步讲,便真是生不出,那也是他的命。”

  姜瓷回头,笑看身后的卫戍:

  “你认么?”

  卫戍笑:

  “认!”

  夫妻含笑相对,宋莹儿怄的恨不能吐血,姜瓷回头:

  “倒是乡君,嘴里说的这些,连我这市井出身的小民都觉着不合适,乡君却张口就来。当街追撵旁人的相公,哭着喊着要给人做妾,我是市井出身不假,可我怀没怀身子,是乡君在外头便能宣扬的话?毕竟我和乡君,既不是亲,也不是友,更做不了姐妹。”

  谁家女人愿意相公纳妾?这番话说到姑娘妇人心坎儿里,瞧着宋莹儿的眼光便不大和善。宋莹儿涨红脸,还要说什么,姜瓷又道:

  “乡君何苦?卫戍是最念情的人,故而他虽知乡君一直利用他又嘲笑他的低贱,却还是愿意帮你,看的就是幼年相识的一场情分。但乡君不稀罕。走到如今,接连被贬没了出路,他又成了风口浪尖炙热的人物,便又想攀扯上他。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好好的走开便罢了,这么痴缠,实在失了风度。”

  转头又吩咐:

  “送乡君回去吧,往后,卫府不欢迎乡君来做客,也请乡君离我家相公远一些,瞧您把他吓得,千军万马阵前杀敌都不怕的人,就怕乡君呢。”

  宋莹儿虽自小养在宫里,但自太后过世,宫里没几个人真心爱惜她,更别提教导她,虽端着个郡主的架子,内里却实在也算不得个知书达理的人,否则也做不出今日这事儿。姜瓷把话挑明了,宋莹儿也没法再揣着明白装糊涂,被人迫着送走了,姜瓷回头,不轻不重的瞥了卫戍一眼,卫戍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夫妻一路回到夙风居,姜瓷都没和他说一句话,卫戍满心惴惴,宋莹儿确实闹的厉害,怕是叫他娘子堵心了。但想起姜瓷方才霸道的样子,心里又甜丝丝的。一进内室就一把抱住了姜瓷,没皮没脸的瞎闹,不等姜瓷说话,先自承认的错处:

  “我的错儿!不该瞎招惹!虽没搭理她,但她怀着贼心也是我的错儿,娘子消消气,消消气,恼的伤身……”

  黏皮糖似的往她身上蹭,姜瓷哭笑不得把人死命推开:

  “新做的衣裳,今儿才上身,叫你这么搓弄还能穿不能了!”

  卫戍却不肯松手,抱着坐下,但不敢黏蹭了:

  “去看梅青了?怎么样?”

  “戏是好的,这么些年没白学,听那些上了年纪的说,颇有当年梅香的风采,甚至更胜一筹。但……”

  面上柔和带笑,眼神却那么深,像是死水古井,幽深不见底。

  他是心死了,活着只为了报仇,为了给梅家留一念香火。

  “罢了,不提了。”

  若非为春寒,这丫头曾拼死护卫她,她也未必会对梅青这么上心。

  “婆母的事算是真相大白,许家几日登门,你都没见,是要如何?”

  “那些年的事儿,虽不是我母亲的亲兄弟所为,但她那几个堂兄弟做那些算计我的事,许家人是知道的,却没制止。我母亲出事,许家没想给她一个依靠支撑,头想的事就是把她撵出门划清界限。许家只有我外祖母一个好的,我那几个舅舅,平庸没主见,不比那些个堂舅舅,胆大心歪。”

  姜瓷细品,确实是这么个样子,也不多说了。

  五月中,科考如期而来,幸而接连几日连绵小雨,没叫书生们热的考不下去。接下来又是殿试,三甲出炉,这一年虽事端不断,却显然是三甲资质最高的一年,文章 做的惊才绝艳不说,还个顶个的青年才俊,容貌出众。除了榜眼已婚配,京中贵人这些日子都急着相看女婿。

  三皇子就是选在这时候上了一封罪己书,想借着科考掩盖一二,措辞修饰,只字不提自己一手策划的漭山匪患,只说自己被蒙蔽,受了些许好处,给予那些匪患提供了些许庇护。如今甘愿散尽家财以赎罪过。三皇子妃也豁的出去,自愿代发修行永生茹素,为夫赎罪。

  态度尚算诚恳,但也一石激起千层浪。

  程子彦坐在夙风居院子里那颗合欢树下的石桌旁,同卫戍下着棋,有些不解:

  “他说的不是真话,你不去揭穿?”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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