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受重伤
短细的针从红绸间穿出,带着细线绕成一个结,君怜咬断多余的线,看着手中耗费多日终于完成了的香囊,十分欣慰。
只是一连好几日,自她喂长安用完晚膳那日起,便没再见到过长安,夜晚旁的厢房也未透出过烛光。
将香囊收入木盒中放好,等长安回来再送与他不迟。
“君姑娘,王爷王妃有请,请随小的前往书房。”房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把木盒放在梳妆台上,君怜整理好自己的妆容与衣饰,开门随小厮往书房方向去。
“王爷,君姑娘来了。”
“嗯,下去吧。”
云曦牵过君怜的手,带着她走到案桌前。
一道明黄的圣旨被摊在案桌上。
“云姐姐?
“怜儿,这是柳将军拖托王爷带回来的,你好好看看。”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君怜捂住自己的嘴,尽力不让自己的哭吟泄露。
爹,娘,哥哥,君家的冤案终得昭雪,九泉之下怜儿也有脸与你们相见了。
“怜儿莫哭,皇榜已贴,世人皆知君府的莫大冤情,皇帝追封了君丞相,并要为君府枉死的所有人兴建祠堂,君家人泉下有知,应是瞑目。”
取出帕子抹去泪水,君怜对着云曦点点头,又转向皇甫端,躬身询问,“王爷,长安在哪,我要去谢谢他。”
皇甫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然后将案桌上的圣旨一并卷好,交放在君怜手中。
“长安近日公事繁忙,夜里也需要歇在驿站,等再过些日子,再谢她不迟,这话本子,也是长安托本王交予怜儿姑娘的。”
在君怜低头看手中多出的东西时,皇甫端对着自家王妃狡黠一笑,而后蹿出书房外溜之大吉。
云曦没看懂那笑的含义,但在看清话本子的书名后,明白了皇甫端的意图,只是这般插手柳将军与怜儿的事,也不知是好是坏,而且话本子已经到了怜儿手上,自己也不好再取要回来,那一切便都交由天意吧。
回到东厢,君怜将圣旨锁在了木箱子里,等到帝王为君府修缮的祠堂完成,再将圣旨送到祠堂安藏,以告慰爹娘哥哥与宗亲们的在天之灵。
点上蜡烛,挑高灯芯,君怜坐在矮榻上,摊开话本子细细看了起来。
越看越觉得熟悉,中间战场的大篇幅描写,几乎就是长安的翻版,似是话本子的撰写者写的便是长安亲身经历的故事。
话本子讲的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将军,在战场立下大功后,辞官独身遍游山河的故事。
只是,长安为何要让自己看这样一则故事?
脑中一闪而过曾经的念头,君怜此刻紧抓不放,似乎一个胆大的念想即将破土而出,在脑中生根发芽并且枝繁叶茂。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明日,就靠柳将军为本皇子打前锋了。”穆苍阴郁的脸上挂着张狂的冷笑,像是为明日计划的得逞在提前庆贺一般。
低垂着头颅,在烛光的阴影之下,柳长安也暗暗勾起了嘴角,“是,大皇子。”
“王爷,该放手了。”云曦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皇甫端手中挣开,却无半点成效。
端王府门前,一朝王爷正没脸皮地抱着一朝王妃不肯撒手,幸而王府周围并不会有百姓走动,不然想必不出半日便会有各种版本的流言在坊间流传。
“去万安寺只需两日罢,明晚我就回府了。”
扮作马车夫的两名暗卫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已经坐在马车内的君怜头一次见到端王爷这副与平常威严相悖的模样,诧异不已。
“若非今晚设宴款待病愈的赋国大皇子,本王定随曦儿同去。”
皇甫端不舍地松开手,云曦赶紧闪进马车,示意暗卫立刻驾车走。
自从嫁给皇甫端这个冤家,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黏人。
看到舒下一口气的云曦脸上无奈却又带着宠溺的笑容,君怜心里莫名生出了羡慕之情,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闪过许久未见的长安的面容……
此时的柳长安,正在骁骑营整顿兵马,今夜的皇宫,将是一口大瓮,活捉送上门来的鳖。
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宴会的地点安排于御花园,皇帝坐于正首,穆苍位坐皇帝下首右侧,皇甫端位坐下首左侧,商侍郎与柳长安则是同桌而坐,于穆苍的下位。
“大皇子大病初愈,朕设宴席款待,大皇子尽情享用便是。”
“谢陛下。”穆苍挥了挥手,马奔提着一坛酒上前,跪在中央的位置,“陛下,这是我赋国特制的魁桑酒,此坛已埋藏有数十年,其醇香味厚,入口甘霖,为酒中上品,特献于陛下。”
“朕领下大皇子的好意,来人,呈上来。”
太监总管将酒盖打开,顿时酒香四溢,取过一旁小太监手中捧着的布包内的银针,往酒中一探,银色光亮无黑,太监总管才放心得替皇帝斟满了一杯酒。
先闻其香,后品其味,对于这从未喝过的魁桑酒,皇帝赞不绝口。
接受了皇帝的美赞,穆苍低头咬糕点的瞬间,眼中滑过一丝阴翳的亮光。
宴会时辰过半,皇帝觉着肚子一阵一阵地发疼,将宴会后面的事宜全权交给了皇甫端,自己带着太监总管与六名御林军先行回最近宠幸的妃子的宫殿。
“商侍郎,商侍郎?”
柳长安叫了几声趴在桌上的商侍郎,又拿酒杯的杯底戳了戳他半露的脸,完全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也不枉柳长安先前一直在灌他酒。
对上穆苍示意的眼神,柳长安点了点头,与马奔一同悄然无声地从宴席间退离。
“柳将军,一切按大皇子计划行事,若出了半点差错,今日是第九日,你知道你要承担的代价有多大。”在一处假山后,马奔正动手换上炀朝御林军的盔甲,行事前也没忘再次告诫柳长安一番。
“我会做好该做的事,还要留着这条命去做想做的事。”站在假山前,柳长安看了眼怀中的帕子,而后闭眼数了三秒,如期听到了后头大物倒地的哐当声。
看到穿戴好的马奔昏迷倒地,柳长安吹了几声喜鹊叫,一名太监从不远处当值的地方走了过来,取出袖子里的一张□□和一些瓶瓶罐罐,将柳长安化作了马奔的模样。
“麻烦你了。”柳长安压低自己的声线模仿马奔的声音,却只能学个七八分,勉强可以称相似,够应付穆苍了。
太监收起瓶罐,将马奔的手腕翻过来,取下同时嵌在御林军盔甲护腕处与马奔肌肤里的短银针。
若非亲眼所见,柳长安实在难以相信,就这一枚抹了丁点药的银针,能瞬间晕倒一个八尺大汉。
太监将晕倒的马奔五花大绑后拖丢到假山下的洞里,假装无事发生踱步回当值处继续当值。
将马奔先前脱下的衣裳换上,柳长安摇身成为新的赋国大将。
按照她所知的穆苍原定计划,她与马奔会在皇帝必经的路上假装巡逻卫队,等皇帝一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暂时身体不适的皇帝的命,再悄身回到宴席中。
只是,穆大皇子找上了她柳长安,和被他低估了的炀朝王爷皇甫端,便注定了他的失败。
估计差不多得手的时辰,柳长安学着平日里马奔的势态,悄然回到宴席,站定在穆苍身后。
皇甫端提着酒壶在与一位尚年轻的大臣比试,吸引了一干还未喝醉的大臣们的目光,穆苍扫了一眼整个场面,无人关注着自己,很好。
“炀朝皇帝死了吗?”
柳长安伏在穆苍耳旁,压着嗓子回答,“幸不辱命。”
穆苍瞥了一眼“马奔”,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案桌,抬起右腿弓着膝盖踏在身下的木凳上,轻掸着鞋尖处的灰尘。
“柳长安人呢?”
“回大皇子,柳长安如厕去了。”
“如厕……是吗?”
穆苍唰地一下抽出靴子旁的匕首,刺进了柳长安的胸膛。穆苍踩桌一跃而起,抓住柳长安的肩膀,将匕首又往里捅了几分。
死命握住胸前的手,柳长安咬着牙用尽全力阻止穆苍,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阴狠的表情显露无遗,穆苍一把撕下那张□□,踩在脚下碾压,“柳长安,你的命在本皇子手上居然还敢背叛本皇子,本皇子不介意亲手取了你的狗命!”
看着柳长安痛苦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穆苍很满意,“本皇子让马奔在得手后就杀了你,想骗过本皇子你还是太嫩了点。”
“马上,你就会见到阎王了……”
一个酒壶凌空飞来,正正砸在穆苍的头上,柳长安感觉到压着她的那股力迅速减小,握住匕首上的手一扭,积蓄最后一点力踹倒脑袋发懵的穆苍。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柳长安面色苍白如纸,不见一点儿唇色,鲜血将胸前的衣裳染地透红。
手指颤巍巍地划过已经染做血红的手帕,柳长安有些懊恼,先前就不该将帕子取出来随身带着……
“长安!你醒醒!长安!长安!”
原以为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皇甫端未想过柳长安会如现今这般身受重伤。
“太医!给本王将卢太医带来,快!”
沉浸在放纵中的大臣们被鲜血吓得立刻清醒,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地上躺着的手中沾着鲜血的赋国大皇子与奄奄一息的我朝最年轻的将军,可想而知事态严重。
而在太监总管满脸是血跌乱慌张地跑过来时,这些大臣们才晓得,还有比这更严峻,可能是祸及国家之根本的可怕事。
“皇上……皇上遭人刺杀……驾崩了…”
一些大臣们直接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和见到的,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可任谁也料想不到,会变幻地如此之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皇子不蠢,又如何不会做第二个准备,现在炀朝皇帝死了,炀朝的皇子还都是吃奶的娃娃,唯一的王爷也只知花天酒地,谁还能够继承这偌大的炀朝?哈哈哈哈,我赋国的铁蹄,很快就会踏平整个炀朝,本皇子奉劝你们,趁早臣服于本皇子,兴许还能留下你们的小命。”
揩掉嘴角的血,穆苍笑地癫狂。
暂时用撕下来的衣摆堵住柳长安的伤口,皇甫端紧握拳头,将摇晃站起的穆苍再一次打翻在地。
一脚蹬在穆苍胸前,皇甫端居高临下蔑视地看着甚是狼狈的穆苍,“赋国大皇子,你当真觉得本王是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你穆苍自知命不久矣,愿以命换命,让你亲弟弟坐上赋国的太子位,那你可知你亲弟弟如今言听计从的枕边人,是谁的人?”
眼中的张狂逐渐消失,穆苍心口一滞,吐出一口血来。
“来人,将穆苍扣押入狱,千万别让他死了。”
丢下一句话,皇甫端甩袖子走人,骁骑营的人也将卢太医与昏迷的柳长安送上马车回王府救治,留下天大的烂摊子给一干朝中重臣。
远在京郊的万安寺的一间禅房内,还亮着烛光。
君怜小心挑掉香囊的缝合线,倒出少许安神的香料,将一个黄色的小三角包重新塞进去。
本只是陪云姐姐来上香的,但在听闻万安寺的平安符十分灵验后,君怜便替长安求了一枚,安放进香囊中佩戴,希望能护佑长安一世平安。
在这男子当权的世道,装扮作男子的女子,比之一般女子,要苦的更多,何况现在靠自己拼搏夺得将军之位的长安,身上该是受过多少伤,又曾多少次在阎王殿前徘徊。
缝线之时,君怜总觉得有些不安,指尖不经意间被针刺破,冒出血滴来。